时间之外。

梨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镜湖。

湖如镜面,浮现种种镜像,时而是沈鸢,时而是卫瓒。

这会儿正是靖安侯府过年的时候,阖府团圆,连大毛二毛两只狗都欢腾着奔驰。

卫瓒盯着湖面里头的热闹,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不多时。

一阵微风吹过,梨花瓣聚集,身侧忽得多了一个洁白颀长的人影,累累的白梨花作衫,包裹着的人,仍是沈鸢年轻时的容貌。

卫瓒便笑说:“你回来了?”

沈鸢“嗯”了一声,只几分疲累坐在地上,嘀咕说:“这里还真的没有尽头。”

卫瓒便笑:“果真是时间的缝隙,我在这里过了许久,竟觉着自己一点变化都没有。”

沈鸢看了他一会儿,问:“今日又忘了多少了?”

卫瓒笑说:“还记得你名字。”

他回来了,卫瓒便不再看那湖中的景象,只定定瞧着他。

沈鸢说:“你看我做什么?”

卫瓒怔了怔,抿唇笑说:“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很想看你。”

沈鸢让他这样直勾勾看着,竟觉着有几分不好意思,半晌耳根有些发红地坐在他身侧,看着湖里的景象,也轻轻笑了笑:“过年了啊。”

卫瓒“嗯”了一声。

沈鸢伸出手,梨花在掌心渐渐结成了一碟子过年时吃得缠丝糖,放在卫瓒的面前,嘀咕说:“虽只是个幻象……但甜味儿是有的。”

卫瓒便放了一颗糖在唇间,笑了一声:“很甜。”

沈鸢叹了口气,与他并肩坐着,慢慢说:“其实我也不晓得,将你拖进这里是好还是不好。”

时间不会流逝。

外界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与他。不会饥饿,不会痛苦,可也不像是真的存在了。

卫瓒说:“也没有什么分别。”

沈鸢怔了一下。

卫瓒笑了笑,说:“我守着梨树的那几年,也不曾觉着自己真的存在。”

他重视的一切都消失了,最后一点牵挂都消失了,他虽忘记了许多,可守在梨树下的记忆还是模模糊糊存在的。

他只是遵守着与沈鸢的约定,好好活着。

沈鸢说:“你本可以向前走的。”

“我叫你好好活着,是想叫你娶妻生子,儿女成群,如所有人一般……”

沈鸢慢慢说:“卫瓒,你本可以继续拥有一个家的。”

他也曾失去一切,却也迎来了一个靖安侯府。

这世间人都是这般绵延自己的一生。

送走一个人,又迎来下一个人。

卫瓒却问他:“那你怎么办?”

沈鸢怔了怔,半晌咳嗽一声:“我自然也就轮回转世,尘归尘,土归土,好好做一棵树。”

“就算不得轮回,兴许还能成个山精野仙什么的……”

卫瓒便笑起来。

他的外表凝固在了梨树下的那几年,眉眼多了几分温柔,声音也较少年时更为醇厚:“你会不甘心。”

沈鸢顿了片刻,嘀咕说:“你怎么知道?”

卫瓒抿唇笑了一声:“不晓得,但就是觉着你不甘心。”

沈鸢不说话,半晌看了梨花镜中阖家团圆的场景,微微翘起唇角,说:“那这样也好吧,我再想想怎么从这里脱身。”

一年不行,就想十年,十年不行,便接着想。

这里没有时间,便没有什么度量尺,可以称之为一生。

他与卫瓒眼下已算不上是人了,或许是鬼或幽魂?他想不清楚,却也不大在乎了。

卫瓒说:“你想离开这里?”

沈鸢嘀咕说:“自然会带着你的。”

却忽得镜湖中两个人不知为什么,竟贴在一起亲上了嘴。

沈鸢眼睁睁瞧着自己跟身边儿这人腻腻乎乎在一起,又摸手摸脸的,手都伸进了衣裳里头。

饶是沈鸢这阵子已见得多了,还是忍不住脸臊得通红,随手凝了一块儿石子儿,砸进了湖里头。

波纹一层一层,将那些景象都抹去了,又变作了普通的湖面。

卫瓒几分笑意,抬眸问他:“怎的了?”

沈鸢说:“这段别看。”

卫瓒说:“怎的这一段就不能看了?”

沈鸢咳嗽了几声,不说话了。

卫瓒却轻轻握着了他的手,倾身在他耳侧低语:“我从前亲过你么?”

沈鸢耳根忍不住泛粉:好像……没有亲过?

但他死的时候卫瓒亲过,不知算不算。

不想这一出他还想不起来,卫瓒这混账竟趁着他死后没动静亲他嘴。

沈鸢还来不及开口,卫瓒却覆身上来,含着了他的嘴唇。

沈鸢多年不曾同人亲近,甚至比镜湖里头、现世的那一个要更青涩。

一时仓惶不知该推开还是拥他,一双耳朵泛粉,衣袖上的梨花也仿佛活了似的窸窸窣窣地落。

卫瓒吻了许久,却尝着了满口的梨花香。

再抬头一见沈鸢,竟死命捂着自己头顶冒出来的,一双毛茸茸的兔耳朵。

卫瓒愕然了片刻:“你是兔子精?”

沈鸢骂:“你才是兔子精!”

沈鸢几分恼意,摸着自己头顶的兔耳朵嘀咕:“我第一次化形做了兔子……之后这玩意就一直在我头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梨树从此就认定了他是一只兔子。

之后再借梨树的力量化形,也都是先变兔子后变人,激动时还会藏不住耳朵。

卫瓒定定看了他好半晌,忍不住大笑起来。

沈鸢几分恼意瞪他,却又偷偷瞧了卫瓒一眼。

卫瓒如今眼尾细微温润的纹路,是他眼见着,被时间一笔一笔添上去的。

他寄身梨树之后,便总能瞧见他。

见他一岁一岁长,见他不复从前傲气凌人,见他日渐温柔,较年少时更令人心折。

卫瓒笑过了,又忍不住用手揉他毛茸茸的兔耳朵,问:“我从前为什么不亲你?”

沈鸢叫他问的一怔,半晌说:“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

“再说,你跟我……本也不是情人。”

卫瓒说:“一直都不是?”

沈鸢垂眸说:“应该不是吧。”

他有时仍会想起最后的一段时光。

他以为苍白的、布满尘埃的时间,也是卫瓒想方设法给他的、最后一段安稳的时光。

他不知道是不是情人,至少是家人。

卫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温声说:“都过去了。”

沈鸢轻轻“嗯”了一声,下意识攥了攥自己的衣袖,慢慢靠在了卫瓒的肩头。

很奇怪,他竟有一日会因卫瓒而觉着安心。

半晌,卫瓒却轻轻揪了揪他的兔子耳朵。

沈鸢:“……你这是做什么?”

卫瓒有些坏心眼地用力一揉。

他便一个激灵。

沈鸢瞪他:“你别乱动。”

卫瓒小声说:“你既然有兔子耳朵,那有兔子尾巴吗?”

沈鸢:“……”

卫瓒:“不会真的有吧?”

沈鸢斩钉截铁:“没有。”

他这样说着。

但后头分明有什么东西卷起来了一个小圆球。

卫瓒的眼神忍不住漂移,喉结上下动了动,半晌轻声说:“你……能不能让我摸一下。”

沈鸢恼羞成怒:“你想都别想!”

卫瓒学着镜子里的自己,温声诱哄说:“沈哥哥,就摸一下。”

沈鸢面红耳赤。

卫瓒可怜巴巴看着他。

沈鸢嘴唇动了动:“就……一下。”

他眼睁睁看着卫瓒的手钻进自己的衣裳,绕到后头,将那毛茸茸的小尾巴攥在手中揉了又揉。

沈鸢耳根都红透了。

卫瓒装模作样几分惊讶说:“原来是卷起来的,不是一个球啊。”

沈鸢说:“废话,谁尾巴骨能长成球。”

卫瓒便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沈鸢叫他揉得酥酥的,耳根也热,只觉着那只手越来越放肆,只咬着牙说:“你……摸够了没有。”

卫瓒便忍着笑说:“没有。”

又说:“沈哥哥,我还想再亲亲你。”

沈鸢垂着眸子,嘀咕说:“得寸进尺。”

不说行不行,那便是行了。

卫瓒便试探似的,用另一只手搂着他,又含着了他的唇。

柔软的进出试探,密切纠缠,将那梨花的香气染在唇齿间,沈鸢便被吻得身子发醉,晕乎乎绷紧了身子,连小尾巴都送到了卫瓒的手心。

吻过了,便有些不适应地,软软伏在他的怀里。

——沈鸢在尾巴被揪着的时候,好像没办法化形溜走。

但他也并没有很想走,这时隔多年的怀抱实在很诱人。

卫瓒在他耳边低声问:“这时间裂缝出不去?”

沈鸢“嗯”了一声,皱着眉说:“我再想想法子,出去了也不知会去哪个世界,也许是你跟我都不了解的……”

却忽得轻轻被揉了一下尾巴。

卫瓒小声说:“不着急。”

沈鸢的耳朵忽得竖了起来,充满了危机意识。

卫瓒便对着那只兔耳朵温声说:“虽然没有记忆,我却想多看一看你。”

沈鸢这才放心,趴在他肩头,嘀咕说:“我也……”

卫瓒“嗯?”了一声。

沈鸢说:“没什么。”

卫瓒的眼神渐渐幽邃了起来:“那你也只能陪着我了?”

沈鸢“嗯”了一声,然后又忽得,“嗯?”了一声。

卫瓒却为防止人逃跑,将那小尾巴握紧了。

低声说:“那先将那些没做的事情……都补上吧。”

【番外梨树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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