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忠赶紧躬身, 小声道“陛下吩咐的清查检校已经完成了, 与地方官员沆瀣一气者一百二十七人,隐瞒不报渎职者三十二人,有人往京城发信过,被布政使截下的,十六人!”

“那个丁汝夔?”嘉靖把竹签插进血红的西瓜上,转头盯着鲍忠。

“是!”

嘉靖闭上眼,左手食指横在鼻下,揉着刚刚长出来的稀疏的胡须。

“一百二十七个人……远比朕预想的多啊!”

“是!”鲍忠赶紧接过话头。

“朕要把他们全都杀了,史官们会不会说朕是个暴君?”

“……”鲍忠低着头不敢回话。

要是张佐在,或许会说何必在意史书如何,只求上对的起青天,下对的起黎民。

要是黄锦或李芳在,或许会能劝皇上杀几个以儆效尤就完了。

但他不是别人,他就是鲍忠,他知道嘉靖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他只需要确认之后,去执行就好。

所以他才能掌管东厂和检校,而不是其他人掌管。

“都杀了吧……”嘉靖挥了挥手,让广林把西瓜端下去。

“那十六个人,让他们进京,朕要亲自嘉赏,作为天下检校的楷模!”

“是……”鲍忠应下了,但还没走。

“你是想给丁汝夔求情?”嘉靖扶着椅子站起来,“他丁汝夔死千次、万次,都不够泄朕心头之恨!”

鲍忠知道事情没有什么改变的可能了,于是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陕西布政使丁汝夔、以及秦晋之地涉及追缴民税的十六个府的知府,都已经被押解诏狱了,其他县令、县丞,已经就地监禁!陛下要不要……”

“朕不想看见他们,恶心!

丁汝夔凌迟处死,其他人交由刑部,让林俊看着办吧!至于那些县令、县丞,让检校去查,凡是手上沾血的,同样交由刑部问罪,没沾血的,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嘉靖说完,转身回了乾清宫。

一次流血比一次更甚,可他也知道这天下的贪官,是杀不完的!

制度只能不断的去完善,环境只能慢慢去变的清明,但有条底线不能触碰,那就是不能鱼肉百姓!

杀鸡是为了儆猴,杀猴是为了告诉天下所有的猴。

丁汝夔被凌迟、一百二十七个检校直接在各地被斩首,这是第一批,半年以后经刑部审明,再次处决了六个知府、四十七个县令、县丞。

“丁汝夔案”作为继空印案、胡惟庸案、郭桓案、蓝玉案之后的第五大案,被记录在史册上,作为嘉靖残暴程度仅逊太祖的证据。

就在凌迟丁汝夔半个月后,秦王朱惟焯在陆柄的带领下,踏过丁汝夔留血的西市,来到了紫禁城。

他也不知道陆柄是不是故意的,但走到西市的时候,还是在这炎热的盛夏,感觉到了一缕凉意。

从西华门入了宫,朱惟焯和陆柄在太监的引领下,兜兜转转来到了文渊阁后面的一处小花园。

嘉靖正躺在吊椅上,身上覆着一本书小寐。

广林站在旁边,冲他们来作了个嘘的手势,俩人也只好就在大太阳下等着。

“我有点内急,王爷再此等我一下!”

陆柄看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关于太祖以来,若干皇宗问题的处理结果》,就知道嘉靖是在故意装睡,所以自然才不会陪着朱惟焯干等,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这次朱惟焯进京,可不光是空着手来的,带着满满的诚意。

他亲自搬着的那个小箱子里,装着足足七十斤黄金,还有七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大中午在太阳底下,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搬着这么重的东西!

没一会儿朱惟焯就腿软腰酸,胳膊没知觉了,可又不敢随便放下,也不敢出声吵醒嘉靖,只好咬牙坚持。

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滴湿了前襟。

迷迷糊糊快要晕过去的时候,终于看到嘉靖睁开了眼!

“朱惟焯!”嘉靖一开口。

朱惟焯蹭的蹦起老高,因为刚才一哆嗦,箱子脱手砸到脚上了。

七十斤黄金……要不是地软,那脚指头肯定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