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有则彼有,此无则彼无;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

洪武三十年,二月。

柔仪宫。

昨夜下了一场春雨,天气乍暖还寒。宫女早早就点了一炉辟寒香,错金博山香炉青烟如缕氤氲着香气,一会儿的功夫就驱散了满室的寒气。

朱颜辞坐在妆奁前,双眼怔怔的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了又照,心道我一定还是在做梦吧!

说出去谁敢相信呢?

上个月还在南京城游玩的现代女青年,不过在燕雀湖逛了一逛,就一不小心掉进了六百年前大明皇宫的荷花池里头,成了历史上鼎鼎大名洪武帝朱元璋的幺女。

唉,想起那天她被人从荷花池里捞上来,张美人抱着她哭的肝肠寸断的凄惨样,朱颜辞就有些唏嘘。可怜她不知道小公主在冰冷的荷花池里泡了一泡,就换了个芯子,只抱着她一个劲的抹眼泪。因着这个原因,朱颜辞元气大伤,躺在床上硬生生灌了一个月苦巴巴的汤药才被允许下了床,一张圆嘟嘟的包子脸也瘦成了个小瓜子。

可谁知,这才刚刚病好了,就碰上这种事。不是说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容损伤么?怎么到她这,就要被剃光头了呢?

朱颜辞恍恍惚惚的盯着镜子,忍不住伸出小短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壳,可怜她上辈子还是一头及腰秀发,乍一下就要接受这另类的审美,还真是生无可恋呢!

内侍将手中的篦梳放在桌子上,见小公主这幅模样,以为是自己手艺不好,当下就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公……公主,奴才已经剃……剃好了……”

朱颜辞缓过神来,皱着一张小脸,对着镜子里的脑袋,真真是相看两生厌,绝望道,“这……这也太丑了吧!我还能出去见人么?”

内侍本来就有些忐忑,这会儿听了小公主的话,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惶恐道,“奴……奴才学艺不精,请公主责罚!”

朱颜辞吓了一跳,刺溜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她这身壳子才只有三岁,长得小小的,坐在凳子上脚都挨不着地儿,忙道,“快点起来吧!我没有怪你。”

旁边的宫女惊得忙伸手去扶她,生怕她不小心跌倒,再磕到哪里,见她站稳了才不赞同劝道,“公主身子才刚刚好了,可得要小心些才好呢,万一再跌倒了,磕着碰着哪里,可怎生是好?”

这宫女生得一张容长脸,年纪略长,上身穿着紫色团领窄袖袍,上面遍刺折枝小葵花,以金圈之,下面穿的是珠络缝金带红裙。

朱颜辞在这柔仪宫装了一个月的乖,闻言便笑嘻嘻道,“元香姑姑放心,辞儿心里有分寸,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儿的,没有跌倒,也没有摔倒。”

她张开双手,作势给她看。

瞧这话说的,一个三岁的小娃娃说自己心里有分寸。

元香心里有些好笑,心道这小公主自从掉进了荷花池,这脑袋好像就开了窍,虽说声音软糯,话还说不太利索,但说的话却像个小大人般头头是道的。不过这会儿见小公主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便吓唬她道,“公主还是小心一点好呢,若是身上磕个大窟窿,到时候后悔也晚了,而且公主不是又要吃苦头,这汤药可是好喝?”

朱颜辞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每天都要喝三大碗黑糊糊的汤药,简直要喝到吐,再是知道这个味儿如何了,闻言便苦了一张脸。要知道上辈子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只需要吃点药片就好了,在这里只能老老实实喝那苦巴巴的汤药。

元香见她苦着一张小脸,不由就有些心软,柔声道,“公主莫要嫌奴婢唠叨,只是若是公主再磕着碰着,娘娘怕是要把眼睛哭瞎了。”

朱颜辞叹了一口气,见那小内侍还跪在地上,忙道,“小公公快起来吧,我真的没有怪你。”

怪也只怪这万恶的旧社会!朱颜辞心有戚戚的摸了摸脑袋上幸存两个小发鬏,真是庆幸没有全部剃光光,好歹还留了一点头发。谁让这大明朝的儿童有剃发的习俗?不但男孩要剃光头,女孩也要剃头,就连皇子皇女亦不能免俗,十岁后才能开始留发。宫中还设有“篦头房”,有近侍十余员,专门负责为皇子皇女请发、留发之事。

这小内侍就是篦头房的,看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头上戴着乌纱小顶帽,穿着一身胸背无花的团领衫,长得还很稚嫩。

元香忍不住想笑,一个三岁的小娃娃竟然还叫人小公公,便也凑趣道,“小公公起来吧,公主没有怪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