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哪里知道厉宗主的想法,他与谢重明相携去见他的几个师弟师妹,路上还和谢重明询问他们的喜好与修的什么剑诀。

倒不是他想讨好几个小孩,而是作为初来乍到的“大师兄”,他得给几个小孩准备点见面礼。

送礼么,讲究的就是投其所好,不然就是白送了。

可谢重明这人不是答“不知道”,就是说“不用送”,最后直接来一句“你不用管他们,师尊自己都不管”。

顾然:“………”

总有种才出狼窝又入虎穴的不祥预感。

北剑宗比宴知寒稍微好一点的应该就是,他们几乎对所有弟子都是放养状态,弟子之间也没什么心里不平衡的。而且北大陆各宗都信奉棍棒教育,弟子们在挨打过程中领悟和提升是常态。

听闻谢重明马上要带着顾然过来了,叶赛雪几人俱是翘首以盼。

很快地,她们看到谢重明与另一人相携而来。

谢重明依然是熟悉的玄黑宗服,几十年如一日从不改变;而与他并肩而行的那人则身着月白色长袍,那是极澄净的浅蓝色,寻常人很难压得住,穿在那人身上却衬得他愈加眉目如画。

他天生一双含情眼,永远噙着几分浅淡笑意,仿佛你只要出现在他身边就会被他温柔对待。

连一心只有追赶大师兄的小师妹叶赛雪都看得呆了呆,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代表几个师兄师姐出面挑战顾然了。

就好像看见一朵开得极美却又极其脆弱的花,许多人都会不由自主就会生出种不忍亵渎、不忍破坏的感觉来,总觉得自己伤害了它是种极大的罪过。

接着叶赛雪几人又把目光转到谢重明身上,他们大师兄下起手来那么没轻没重,怎么看都和人家南宗天骄不搭!

谢重明哪里知道几个师弟师妹的想法,他领着顾然和厉宗主打过招呼,便给顾然介绍起厉宗主另外四个亲传子弟。

二师妹是特殊的冰灵根,特点是存在感非常低,经常让人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北方那一大片雪原就是她的常驻地,她常年在里头神出鬼没,除非她自己现身你根本找不到她人。

顾然常年代表南剑宗在外活动,对北剑宗这些亲传弟子的基本情况也是了解的,含笑把装着几样适合冰灵根用的法器与灵药的储物戒拿给二师妹当见面礼,都是市面上极难买到的宝贝。

毕竟冰灵根十分稀少,她们要么花重金找人定制,要么忍着互斥的不适强行用寻常法器与寻常灵药。

顾然笑道:“你往后若有什么需要便与我说说,我可以找人帮你做,我有几位好友很喜欢做这种与特殊灵根适配的东西,时常托我帮他们多找些有这方面需求的人。你用着若是还算习惯,回头我介绍你与他们相互认识一下,他们也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样的需求。”

二师妹没想到顾然一来就给她送了这么合用的见面礼,还说要给她介绍几个炼器师和炼药师朋友。

她……

她很想回雪原里破开冰面杀几条鱼缓缓。

想到早前自己几人还对顾然有诸多猜测,这见面礼她拿在手里烫手得很。偏偏顾然左一句“帮我朋友试用一下”,右一句“我朋友需要你的反馈”,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谢重明没管她,继续给顾然介绍二师弟。

二师弟块头很大,不仅高大魁梧,还横着长,杵在那儿跟座肉山似的。

听说他年少时还未修行,自然也没辟谷,曾被人抓去当壮丁,结果饭不够吃,他饿得把方圆好几十里的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弄得官府不得不把他遣返,他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老母亲把眼睛都哭瞎了,说家里实在是养不起他,边说还边指着自己干瘪且快要下垂到肚皮上的乳/房,说这都是他吸成这样的。

他羞惭难当,在家门口磕了二个响头,一个人离开了家。

他当过道士,当过和尚,当过乞丐,总是吃不饱,总是被驱逐。

最后是听一个老乞丐说往北走,北方有仙门,踏入修行之后可以辟谷,这样他就不用再为填不饱肚子烦恼了。就这样,他一直往北走,跨过山,跨过河,跨过无数山山水水,许是因为他真的有仙缘,所以竟叫他找到了正在对外招收弟子的北剑宗。

许是因为少年时的饥饿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即便如今已经能辟谷了,他修炼之余依然喜欢吃,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偶尔还会背着人煮上一大锅的粥,端起锅咕噜咕噜直接喝完;蒸上百八十笼白面馒头,一手一个径直往嘴里塞,还没咀嚼完就迫不及待往喉咙里咽。

为此,他还暗中在俗世间开垦了许多荒田,收成大多时候都是拿来赠予吃不上饭的穷苦之人,少数时候是他过去一个人吃空某个粮仓。

胡吃海喝是他用来缓解压力的老办法,所以他的身板是横着长的,一个人简直能顶别人十个人。

这些事谢重明没提,顾然却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

他没说什么,也递给肉山二师弟一个储物戒,里头是片自成天地的灵田,可以栽种灵花灵草灵木,也可以快速催生寻常作物。

顾然笑着对肉山二师弟说道:“我听闻师弟在吃这方面很有心得,所以寻摸了一些灵花灵草种子以及作物种子,师弟闲暇时可以种出来尝尝哪个好。”

他把乾坤戒递出去后便娓娓说起自己的建议。

“我曾在俗世中行走,发现许多好的作物都是一代代择选出来的,譬如稻谷一开始其实并没有这么饱满,瞧着与稗草无异,经历了数千年的演变与培育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师弟的舌头想必比我们灵敏得多,要是能从中择选出一些好吃又高产的良种来,也算是造福天下苍生了。”

二师弟结结巴巴地跟顾然道了谢,感觉手里的乾坤戒沉得厉害。

要知道能长灵花灵草的地方不一定是灵田,兴许只是天地灵气凑巧交汇其中,催生出天生天养的奇花异草。可灵田就不一样了,灵田的地力不必聚灵阵加持都能万年不衰,绝对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

据说这玩意是已经飞升的前辈从上界偷挖下来的。

……这么大一片灵田,顾然说送他就送他,从今天起顾然就是他的亲师兄了!

接着是四师弟。

四师弟出身倒是挺好,还是俗世某个国家的皇子,不过他哥才是他母亲悉心培养的皇位竞争者,他从小被教导着一切要以兄长为重,必须要辅佐兄长夺得帝位。

他原本也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积极地为兄长冲锋陷阵,为此放弃了自己许多从小相交的朋友。直至有一次遇险时没有一个人想起他,过后也没有一个人问过他的伤势,他才意识到在他们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夺位的棋子,他们嫌他手上太脏,嫌他薄情寡义,恨不得他去死,让他兄长干干净净地继承大宝。

即使已经远离俗世那些纷扰,四师弟行事还是有点当年的影子,喜欢在背后推波助澜,做事不够光明正直。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北剑宗要是没个心眼多的人在,遇到问题很容易栽跟头。

顾然也笑着递给四师弟一个乾坤戒。

“我听你大师兄说你正准备找人铸造本命剑,便送你些铸剑材料,你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至于给四师弟介绍铸剑师这种话顾然提都没提,毕竟他认识的铸剑师都是南大陆人,不一定能满足北大陆剑修的需求。

本命剑这种事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四师弟对上顾然温煦的目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很少遇到这种不带半分索求的温柔。

最后就是小师妹叶赛雪了。

叶赛雪没等顾然掏出乾坤戒,抢先说道:“我不需要礼物,我想和你打一场!”

顾然闻言笑着说道:“好。”

叶赛雪是他最难打听的一个小孩,因为她没什么癖好也没什么心结,一门心思全扑在剑上,小小年纪便拔出了名剑绿沉,成为了绿沉剑的新一任剑主。

相比于她的二个师兄师姐,她是最纯粹的那种剑修,这一点与谢重明有点像。

她最崇拜的人也确实是谢重明,从拜厉宗主为师起便以谢重明为自己的目标。

这样一个小孩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礼物可送,无非是送些法器灵药之类的,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既然这小孩主动提出打一场就好,顾然便也打算和绿沉剑交交手,摸摸这个小师妹的底子。

叶赛雪听顾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师兄师姐,最后望向立在顾然身边的谢重明。

谢重明从给顾然介绍她们几人开始就臭着一张脸。

不过他平时也臭着一张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叶赛雪反正没感觉出她们大师兄是不是在生气。

不管了!

既然顾然答应了,她肯定是要打的!

两人很快来到训练场上。

谢重明几人自然跟了过去。

周围不少正在练剑的弟子见状也忍不住围拢过来。

不少弟子去年也曾挑战过顾然,不过实力差距太大,全程都是顾然在打指导战,有时候他们还没觉出什么来便结束了,只能老老实实继续练剑,不再浪费顾然的时间。

现在五师姐要挑战顾然欸!

虽然叶赛雪年纪很小,个头也很小,但她是厉宗主的亲传子弟,那她就是所有弟子的五师姐。

五师姐出手,肯定不简单!

事情也如众人所想的一样,两人一开始确实打得很精彩,顾然为了感受名剑绿沉的风采以及了解叶赛雪的剑招,一直收着力陪着叶赛雪打。他表现得太过自然,以至于叶赛雪都以为这就是他真正的实力。

结果当她爆发出所有灵力想要一招致胜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手中的绿沉剑仿佛划入一汪春水里。

根本无处着力。

叶赛雪悚然而惊。

她感受到了横亘在她与顾然之间的天堑。

叶赛雪因为灵力消耗过度重重摔落在地,灵力乍然抽空的感觉令她脑中也跟着空茫一片。

她抬起头看向顾然,只见他那身月白色的长袍整洁如初,没受到半点影响。

接着,她看见那月白色的衣摆朝她靠拢过来。

“要不要紧?”他边关心地询问边伸手要扶她起身。

她正糊里糊涂地想把手搭上去,就发现另一只手扣住那只快要伸到她眼前来的手掌。

十指紧扣。

顾然有些无奈地看向谢重明。

谢重明踢踢叶赛雪的绿沉剑,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地对自家小师妹说道:“打不过就赶紧回去练剑,多大的人了还要人拉你起来?”

叶赛雪:“………”

师兄的道侣怎么不算是她们的师兄呢!

决定以后换个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