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厅内,突围赛选手依次上场,却很少再有三灯出现,达到北河的热闹效果。

每名选手表演结束,会跟嘉宾们闲聊几句,然后下台回到自己的座位。

王娜梨望着不远处的三位笑声代表,说道:“今年的三灯没去年多。”

“嘉宾们一灯有50票,那要是少了一灯,差距就会拉开了。”楚独秀思索,“所以不是满灯选手,都可能有一定风险。”

“因为上一季的赛制,所以改动了规则吧。”小葱道,“第一季是嘉宾拍灯不算票,但要是选手获得满灯,就可以直接晋级,结果有超过25人满灯,导致后面选手没位置了……”

“当时,尚导提议再加赛一场,最后才敲定晋级名额,听说就录到凌晨好晚,这回干脆将直接晋级换算成票数。”

《单口喜剧王》赛制是不断发展的,明星嘉宾的主要作用是为节目引流,第一季的嘉宾很多都不了解单口喜剧,看完表演就大方地拍灯,导致晋级人数超过预期。

因此,第二季规则就有所调整,先将“笑声评审”改名为“笑声代表”,接着取消满灯直接晋级,将一灯换算为50票,同时邀请看过单口喜剧的明星。

邱铭彻在上一季喜剧审美就不错,罗钦和苏欣怡则自称喜欢脱口秀。他们的拍灯明显就带着思考,会观察其他代表有没有拍灯,要是感觉选手水平不到三灯,可能会克制自己先不拍。

场内表演还在继续,邱铭彻突然探出身子,笑道:“我看欣怡很严格,有时候我俩都拍了,你居然挺住没有拍灯,你是笑点很高的人么?”

“不是,其实我偶尔想要拍,但愣是没抢过你们。”苏欣怡为难地解释,“就是有些表演,我同样很喜欢,但它可能达不到三灯水平,我会跟前面的三灯比较,犹豫要不要拍……”

罗钦恍然大悟:“所以你在控制票数。”

“是的,主要你们手太快了!”苏欣怡扼腕叹息,“每次都把我搞成第三灯!”

其余代表大笑起来。

邱铭彻提议:“那你下回第一个爆梗就拍,抢在我们之前,就能摆脱责任。”

罗钦点头:“没错,我们来控制票数。”

苏欣怡:“我努力。”

片刻后,舞台光束晃动起来,急促的上场音乐响起,又迎来下一位演员的表演。

“让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楚独秀!”

选手区传出掌声,王娜梨和小葱都挺直身板,目送楚独秀奔向舞台,双手握拳道:“冲冲冲!”

楚独秀在鼓励呐喊及高亢音乐中上台,细软的发丝在灯下呈现栗色,鬓角秀发被化妆师编出小辫子,混杂在披散的长发之中。

她穿一件厚绒卫衣,纯白布料上印有图案,浑身都是青春朝气,刚好跟深红舞台形成对比。

台下有工作人员领掌,邱铭彻、罗钦和苏欣怡坐直,等待演出的正式开始。

“大家好,我是楚独秀。”楚独秀面对观众,她长鞠一躬,接着从容地表演,“比赛前,所有选手进场时,还有导演来采访,问我们参赛紧不紧张。”

“我没好意思告诉她,一个正在考公的大学生,回家过春节的那几天,比你们比赛紧张和崩溃多了。”

楚独秀瞥向一侧,指着舞台边的门,说道:“幸好导演不是我妈,只会问‘你有什么参赛感受’,要是演播厅门变成我家门,等我跨过那个门槛,她就会直接说……”

下一秒,她声音突然变化,爆发后粗里粗气:“突围赛准备得怎么样?别跟个小孩儿一样,自己能不能有灯,咋心里没点儿数!”

“要不要帮你找找人,托人送礼给笑声代表,你倒是吱一声啊!”

砰的一声!一灯亮起!

邱铭彻笑得拍手,下意识就拍了灯。

选手们面面相觑,小葱也神色犹豫:“啊,这灯拍的……”

这灯拍得太早,楚独秀都没进主要段子,或许会被打乱现场节奏。只能说邱铭彻被逗乐,但观众没准还未沉浸,由于这一灯,观感会变化。

毕竟只有在爆梗拍灯,才能对表演产生加成。

台上,楚独秀同样一愣,好似被震慑住了。

良久后,她摇了摇脑袋,脸上显露荒诞,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她胡说八道,没想到人脉真够广啊。”

“这灯该不会是我妈送礼的结果吧?”

楚独秀慌张地摆手:“导演们可以去查查邱老师和我妈的关系,我是清白的,我没有作弊!”

台下观众爆笑出声。

选手区的人也脸色稍缓,笑呵呵地鼓起掌来,一改方才的错愕及诧异。

王娜梨赞道:“可以,现挂捞回来了。”

小葱:“这临场发挥确实值一灯。”

楚独秀一松一紧,又将节奏拽回来:“春节真的很有意思,你刚回家时阖家团圆,跟父母关系也很融洽,大家一起庆祝新年,那时是鸡年大吉、金鸡报晓、鸡岁呈祥。”

“但等除夕夜一过,在家多待一两天,所有事都变化了,变成了鸡飞蛋打、鸡犬不宁、鸡零狗碎。”

“老祖宗是有点智慧的,以前说放鞭炮赶年兽,现在却开始禁止烟花爆竹。”楚独秀低头道,“我真诚地建议解禁,倒不是要赶年兽,单纯是要挡母后。”

“我怕大年三十的鞭炮声不够响,压不住妈妈对我考公的祝福。”

前排的观众笑得花枝乱颤,被摄像机一一地捕捉下来。

北河不住地拍腿,感慨道:“她每次演得都很应景,上次是初选赛,这次是春节后。”

“有些人会谈校园恋爱,很遗憾,我没体验过学生时期的爱情,但我体验过学生时期的亲情。”楚独秀歪头,回忆道,“很纯真,很美好,只要给妈妈绣个小绿花、讲个小笑话,她就原谅我的无知及愚蠢。”

“容忍我躺着玩儿手机、夜里点外卖,穿着破洞牛仔裤好像乞丐,没什么是一顿骂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就再骂第二顿。”

她有条不紊道:“然后我继续穿着破洞牛仔裤,夜里躺在床上用手机点外卖,虚心接受,死不悔改。”

三名笑声代表都嘴角翘起,全神贯注地欣赏她表演。

楚独秀露出神往之色:“我觉得学生时期的亲情太美好了,有时候都会产生动人的幻想,我和妈妈一起踏进婚礼殿堂,我爸还能做神父,见证我们的感情。”

罗钦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捂嘴,压低音量道:“你爸同意这事么?”

台上,楚独秀缓慢地来回踱步,依然深情地陈述及表演。

“他说‘这位女儿,你愿意以后谨遵誓词,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都在一生中永远对她忠心不变吗’?”

“我会说‘当然,她是我妈’!”

“他说‘你愿意许下承诺,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爱她、气她、照顾她、折磨她,将她惹得雷霆大怒、破口大骂,再光速跪下安抚她求原谅吗’?”

“我会说‘当然,她是我妈’!”

此话一出,巨大的欢乐在演播厅炸开,如春节绚丽多彩的烟花。

罗钦终于乐得弓起身来,猛地伸手拍响旁边按钮!

楚独秀张开手,她耸了耸肩,怅然道:“就是这么感人,就是这么美好,但毕业工作后的亲情,就跟学生时期不一样了。”

“主要我妈觉得,我俩没法像结婚誓词一样,一辈子永不分离,所以她必须要切实确认,我有一份永不分离的工作。”

“这就会让我患得患失,怀疑她变了、不爱我了,其他夫妻是七年之痒,我和我妈是二十二年之痒,感情摇摇欲坠,处于离婚边缘。”

楚独秀握紧拳,用力地上下晃动,难以置信道:“我很愤怒,说‘我们不是发誓,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要好好过下去么’?”

“我妈说‘对啊,所以公务员工资低但稳定,贫穷也没什么不可以’。”

“哈哈哈哈哈哈!”

观众早就笑成一团,他们聚集在舞台边,如同东倒西歪的浪花,一阵又一阵地拍击坚硬崖壁,让笑声在演播厅内回荡。

台上已有两灯亮起,只剩苏欣怡没拍灯。

楚独秀:“我妈是个很强悍的人,年轻时捣鼓些小生意……”

小葱一听熟悉的开头,忙道:“来了来了,这段来了。”

这是楚独秀的经典段子“Givemeaface”和“Giveyouface”,她在台疯过境靠开放麦打磨过好几次,再搭配上前面的新内容,构成有关母亲的段子主题。

选手们都有存货,根据不同的时间,灵活地拼接组合,应对《单口喜剧王》的比赛。

这段成熟表演直接炸裂,恨不得让观众笑到晕厥!

然而,任凭现场氛围有多热烈,苏欣怡都没有伸手拍灯。她双手交叠,认真盯着楚独秀,不知道在想什么。

选手区,其他人狂笑过后,同样也感到不对,替楚独秀忧虑起来。

“还不拍吗?这还不拍?”聂峰愣道,“这段在线下没冷过。”

路帆蹙起眉头:“如果少了一灯,就算观众票数高,结果也会有风险。”

“是不是她对新人不熟,刚才说只看过第一季……”

众人窃窃私语,讨论起苏欣怡。

程俊华注视着台上的人,评价道:“不过她心理素质不错,一般新人抛完段子没灯,后面状态就会越来越差,她的情绪却是越来越高。”

新人演员不比老演员经验丰富,一旦被观众抵触,或者没听到笑声,很快就自乱阵脚,完全丢失了水平。

小葱的表演实力极佳,在酒吧点楚独秀上台的那天,同样犯过类似的毛病,遭遇冷漠观众就下不来台,变得磕磕巴巴起来。

“不该啊,欣怡是懂单口喜剧的,为什么一直没有拍灯?”屏幕前,尚导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又道,“但独秀真够稳,从头炸到尾。”

谢慎辞平静道:“因为她不是为掌声表演的演员,她想跟你交流,才选择上台的。”

他第一次看楚独秀开放麦就领悟,她不是在功利地博取欢笑或认可,而是自己想倾诉什么,才会鼓起勇气拿话筒。

她在台上和台下不太一样,许多压抑已久的话,必须靠表演来抒发,这才推动她颇具能量地爆发。

舞台上,楚独秀没获得三灯也不气馁,依旧泰然自若地完成表演,甚至没用现挂搞活儿催灯。

楚独秀握着麦克风,平和道:“我来参赛前,爸妈在机场送我和我姐,我妈说‘飞吧,都飞吧’。”

“我过去以为,她把我俩当雄鹰,只恨我们飞得不够高,现在却有了新认识。”

“她把我俩当企鹅,嘴上让我拼命飞,实际就说说而已。”她轻声道,“小企鹅有翅膀但飞不动,只能扒着大企鹅的腿,企鹅爸妈一低头就能看到它,一家人永远不会飞出南极。”

“但她没有料到,企鹅会坐飞机,我飞了,她愣了。”

“谢谢大家,我是楚独秀!”

退场的音乐响起,伴随表演的结束,苏欣怡拍下最后一灯!

舞台三灯全亮,激起众人欢呼!

王娜梨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还是三灯。”

担忧的选手们都轻松下来,观众区则是直接沸腾,涌起一波又一波的喝彩,将笑声代表都吓了一跳。

欢乐中,苏欣怡抢先拿起话筒,望向台上的楚独秀,赶忙道:“我必须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最后才拍,不是前面不喜欢,是你的表演很精彩,甚至是今天最好的。”

她眼波流转,含笑道:“我觉得没办法打断,很怕我拍灯了,你后面不讲了。”

罗钦惊叹:“你想得好深啊——”

“想要再骗我一个段子。”楚独秀哭笑不得,小声埋怨道,“哪有这样的,都吓死我了。”

苏欣怡:“没办法,有的选手好狡猾,他一看三灯不讲了,直接从中间给你断开,剩下的后面比赛再讲。”

楚独秀摆摆手,郑重声明道:“不是,我不是这种人,我还没踏进社会,是纯洁的大学生!”

“哦,懂了——确实没老选手爱混。”苏欣怡开起玩笑。

北河瞪大眼,惊道:“哎呦喂,什么老选手,谁又点我呢?”

苏欣怡自责:“其实我中间有点后悔,想着不然干脆拍了吧,不拍好像会给选手心理压力,但你发挥就一直特别稳,完全没被任何事干扰,真的很厉害。”

“没关系,什么时候拍都行。”楚独秀宽宏大量,她目光挪向一边,又道,“您长得好看,我还可以忍。”

苏欣怡闻言笑了。

邱铭彻:“天呐!你好会说话!”

王娜梨跟小葱交头接耳,吐槽道:“来了来了,被动技能出现,百分百女粉转化率。”

苏欣怡点评道:“有些演员讨论这种话题,会让人感觉没法把握分寸,但你的情绪就刚刚好。可能是我经常演戏,对情绪会比较敏感,同样的台词由不同的人来演,经常完全不一样。”

“即使是‘givemeaface’和‘giveyouface’,也不会认为是在嘲笑妈妈口语,没有苦大仇深,控制的度很好。”

苏欣怡双眼发亮,动容道:“你在聊妈妈带给你的焦虑和压力,但内心还是有希望和爱的,其实我会感觉到,你在为妈妈骄傲。”

楚独秀一怔,很难描述此刻感触,就像被人撞动心扉。

“或许吧,我不知道。”她面露迷惘,悄声道,“希望她也能为我骄傲。”

她不知道母亲现在是何感想,但自己想说的话,都在台上吐露了。

“会的。”苏欣怡出声打气,“她看完我们节目,肯定会为你骄傲!”

“嗯……”楚独秀沉吟数秒,支吾道,“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她要知道这情况,任凭谁跑去劝,都会死撑着不看,主打一个叛逆和倔强。”

邱铭彻好笑道:“所以我们应该说,你演得不太行,她就跑来看了!”

“很有道理,是这样的。”楚独秀灵机一动,提议道,“不然麻烦节目组后期,在标题打上‘楚独秀表演失利’,先把我妈骗进来再说!”

她深谙楚岚的性格,打算来招兵不厌诈,试图用标题党攻破母亲防线!

台下响起笑声,都被她逗乐了。

罗钦笑着摇头,敬佩道:“真就是二十二年之痒,爱她、气她、照顾她、折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