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搀着回到了内阁值房, 下人赶紧上来给徐阶更衣, 却被他一把推开,就那么披着大氅,囫囵囵的躺到了躺椅上,失神地望着屋梁上方。暖帽依然扣在头上,整个人显得臃肿不堪,虚弱不堪。

张居正闻讯过来,见状把闲杂人等斥退,把屋门关上,静静坐在徐阶旁边的椅子上,等他自行恢复过来。

许久,徐阶仍保持开始的姿势,但终于出声了:“你说,这次的事情,有没有人在皇帝背后支招……”

“肯定是有的,”张居正轻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作祟。皇帝这次竟然亲自跑上城头接见请愿士子,逼师相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我看这背后必有高人支招。”

“是谁?”徐阶缓缓道:“陈宏吗?还是杨博?”

“陈宏是有能力撺掇皇帝这么干,但得罪师相对他有什么好处?他都是大内总管了,把您拱下去,他也当不了首辅,实在没理由这么干。”张居正沉声分析道:“杨博也没可能,且不说他跟皇帝并不熟,出不了这种主意,单说他也没那个本事,煽动那些士子闹事。”

“那会是谁?”徐阶轻声问道。

“师相是怎么了?这么明白的事儿,在这个关口您还看不清楚?这件事就是沈拙言手下那帮人撺掇起来的师相不明白,还找他去谈心,还相信他会放过我们,还指望着将首辅的位子传给他,指望他给您老遮风挡雨…”说到这里张居正喉头一下哽住了,深吸口气道:“当年学生和沈默交好时,曾经一同出游,他当时吟过两句诗,我一直记忆犹新。”顿一顿,便吟诵道:“他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您说,做出这样诗的人,有可能心慈手软,半道而废吗?”。

如果沈默知道,当初自己豪气迸发,随口剽窃的毛太祖诗词,竟被张居正用来解构他的性格,不知会不会肠子都悔青了。

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这话终于徐阶动容了,他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坐起了,道:“给南京那边去信,问清楚是那些人在搞联名上书,我看得这些人闲出毛病来了,得给他们挪挪地方了;还有这次闹事的士子,搞清楚是谁在里面领的头,这种唯恐天下不乱之人,朝廷不能取”

徐阶终于振作起来,张居正鼓起勇气,将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说出口道:“师相,学生说句斗胆的,关于沈默这次的目标,您可能一直想错了。”

“什么意思?”徐阶看着他道。

“我怀疑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张居正压低声音道:“他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师相。”

“我?”徐阶瞳孔猛地一缩,失声笑道:“怎么可能?开国至今二百年,你可见过有敢对老师动手的学生?”

“凡事总有第一个”张居正见他不信,急声道:“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在占据主动的时候,能甘心鸣金收兵李春芳不查、王廷相不抓、存心就不想把此案了结。想把事情闹大,往师相身上泼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