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下午,暮家三兄弟在食堂和好后,沐暮也和凌庭轩也默默达成了个不成文的规定。

沐暮不会主动提及沧天光,凌庭轩也不再揪着沧天光不放,但是……

清晨食堂。

“我听说夕月师兄,一日之内就学完了一本名为《东方术式》的术法书。”

凌庭轩用手指比了个五厘米的长度,言谈中带着惊叹,“从而看出他学习能力超绝,我相信,无论是学习术法,亦或是其他,都是一点就通。”

沐暮用筷子指了指他桌前的粥,“小轩,粥凉了……”

凌庭轩掩下长睫,慢条斯理地喝了两口粥,又道:“夕月师兄在锻造课上也惊艳四座,轻易创造出精致小巧的物品,动手能力,也是极强的。”

沐暮拿起一个鸡蛋,“小轩,我帮你剥个鸡蛋吧。”

沐暮拿着鸡蛋,轻轻敲向桌面,剥好后放到凌庭轩碗中,再将自己面前的鸡蛋壳小心地收拾干净。

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凌庭轩又补充了句,“藏书阁的前辈曾说过,夕月师兄仅用半日时间,就收拾好了藏书阁三层,我想他定是很擅长整理……”

沐暮的手微微一抖。

是的,凌庭轩虽不再主动提及沧天光,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个十足的夕月吹!

要说以前,他对沧夕月只是默默地仰慕崇敬,那是远远达不到如今二十四小时都在吹彩虹屁的程度的!

当然沐暮不明白,这可是凌庭轩新想的方法,与其贬低沧天光让他和沐暮的关系再跌低谷,不如无时无刻夸赞沧夕月。

凌庭轩对自己新想的法子可是无比满意。

正在他准备又抛出彩虹屁时,喝着汤的沐暮忙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晁溜。

以往这时,晁溜就会收到指令,两人打个配合,就能暂时堵住凌庭轩的彩虹屁。

但今日,晁溜却显得没这么热情,他低头咬了口包子,竟也道:“我听说夕月师兄洁身自好,虽性情平和,但对待每个人都十分得体。心慕他的女子众多,他却没生一分是非。”

……!!

沐暮小声抱怨:“怎么连你也开始了!”

晁溜不自然地笑了两声,而他的话题显然又给凌庭轩带来了新鲜的灵感。

不一会,凌庭轩又发表了一场《关于从日常生活作风能确定爱夕月师兄是个专情之人》的精彩演说。

沐暮:……0.0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直到三人吃完早餐,分别去不同的课堂上课,沐暮才有机会拉住晁溜,“溜子,我的牛批万事通好兄弟溜子,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了吗?”

“我……”

晁溜一脸为难,半晌才道,“是有一点消息。”

“快跟我说说!”

沐暮露出激动的表情,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凌庭轩的身影,才将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天光师兄到底去哪了?”

没错,自从回到宗里已有三日,但沧天光却不见踪影。她去询问过沧夕月,沧夕月摇了摇头,说自己这个弟弟经常行踪不定,或许是出任务了也说不定。

看出她的担心,沧夕月倒是温和的安慰道,让她不必太担忧沧天光的生命安全,在现在这修仙界,还是很难有他的对手的。

但无论是出任务还是其他情况,一个人消失了四五天,她都不免担心。

“他……”

晁溜纠结犹豫许久,最后下了决定,才贴到了她的耳边,说了一条街道的名字。

沐暮当场愣在了原地。

“暮老大……”

晁溜抿了抿唇,低声说道,“确实看到他有在那条街道流连,那条街,你、你是……知道的吧?”

沐暮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江颜街,是十分有名的花街。

沧天光去了花街?

去那做什么!?

这令人震惊的消息让她半天没回过神,直到在课上也是心不在焉的。

沐暮自两次试炼,加这次琼海派一行,在宗内逐渐有了名气。

在课上,有道轻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沐师姐?沐师姐?”

沐暮转过头,发现是坐在她旁边的少年,她小声问,“你是……”

“我姓白,名念茶。”少年面容清秀,一双眸子清澈无比,此时他挂着笑容,凑近了身子,“一直仰慕师姐风采,不知道可不可以认识一下师姐。”

是了,沐暮在宗内有了名气后,关注度一高,大家纷纷发现,沐暮的长相灵动可爱,在两位师兄身边也丝毫不逊色。

于是,想认识沐暮的人急剧攀升。

“嗯,你好,以后请多指教。”沐暮客套地说。

“请多指教,师姐。”

白念茶弯起笑容,没再说什么。

直到沐暮放在桌上的笔不知因何缘故,突然诡异地被碰倒,咕噜噜落到地上。

沐暮下意识弯腰去捡,身边的少年却比自己更快动了身,因事发突然,他们两人的手在空中轻触。

“啊……抱歉师姐。”

白念茶一副仓皇的模样,露出几分羞

赧,“是我失礼了。”

若是别人,定是觉得这小师弟脸红十分可爱,不免有所心动,事实上,他也的确用这招让许多女子沦陷。

但沐暮天天对着沧夕月沧天光那两张逆天的脸,加上心思不在这处,说了句没事后,这小插曲很快便被她抛在脑后。

第二日还是相同的教室相同的课程,沐暮坐在相同的位置上,看着身边的沧夕月有点惊讶。

“夕月师兄?”

比起沧夕月坐在她身边,沧夕月竟然来上课更令她惊讶!

“天光不在,一个人自习确实有点无聊了。”

沧夕月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冲她温润一笑,“时不时跟你们一起上课也挺好的。”

“可是夕月师兄坐着的话……”

相同的课堂位置算是固定,她身边坐的是白念茶才对。

“这有人么?”

沧夕月目光中露出几分疑惑,接着突地想到什么,才笑了笑,他道,“我刚询问过授课长老,他说之前坐在这的小弟子,昨天出任务受了伤,这段时间……”

他眸中浮起黑沉的情绪,笑得意味不明,“都不会出现了。”

“白念茶?他哪受了伤?”

“手断了。”

“手断了!?”

“出任务受伤是难免的。”沧夕月自然而然地回答,温声叮嘱道,“所以沐暮若是出任务,定是要保护好自己。”

沐暮仍是有点不敢置信,“这……”

沧夕月浅浅弯着唇角,换了个话题,“溜子那日,尝到了海鲜了么?”

这话很快转移了沐暮的注意,她瞬间把白念茶莫名其妙的断手抛到脑后。

“尝到了!多谢夕月师兄!”

沐暮笑着感谢道,想了想,她又抿了抿唇角,露出真挚的笑意,“对了,还有另一件事要感谢师兄。”

“嗯?是什么?”

“小轩……是师兄与他谈过了吧?”沐暮也不是傻子,凌庭轩突然开窍,并且突然对沧夕月疯狂吹起彩虹屁,想想大概是沧夕月对他说了什么。

“那日看他情绪不好,碰巧说了几句。”沧夕月眸中泛着温和的波澜,“怎么,无意中帮到沐暮了么?”

“嗯,帮大忙了。”

“那真是好事,我倍感荣幸。”

沧夕月垂目微微一笑,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桌上。

沐暮便看到了他袖角半遮半掩下,露出的那只苍白好看的手。

雪花式样手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还戴着诶……

沐暮抿抿唇。

这节是修仙历史课,按理说内容枯燥,能让所有人昏昏欲睡,但全班同学意外地精神抖擞,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授课长老,倒不是因为长老讲课精彩纷呈,而是……

“嗯,那本月外出考察的人员,我们这节课来敲定一下——”

长老慢吞吞地说,“有愿意报名的吗?”

这位长老叫法思特,据说去过西方魔法界学习交流过,回来后就给自己取了个洋气的名。

fast。

但其实他做事风格跟快并没有什么联系。

几乎所有人都唰唰举起了手。

没错,修仙历史课每月可以拥有外出考察的机会,虽有任务需要完成,但时间充裕,任务简单,相当于公费旅游,每个弟子都十分积极。

沐暮也高高举着手,简直是望眼欲穿。

出去只有一个缘由,想出去找沧天光。

但沐暮个子不高,举手不够明显。长老的目光似乎已落在前排同学的身上,沐暮着急地蹙起眉。

此时,她听到沧夕月轻轻笑了声,带着清浅的无奈。接着,身边的沧夕月站起了身。

长老自然一眼看到沧夕月,摸了摸胡子,问:“夕月,是有什么事么?”

“回长老,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待办事,现在可以离开一会么。”

沧夕月语气恭敬地问。

长老:“噢,噢,当然可以。”

沧夕月朝着长老微微鞠躬,便离开了教室。

但因沧夕月这一茬,长老自然而然注意到了坐在沧夕月身边的沐暮,想了想沐暮最近的表现,他点点头,“嗯,就……沐暮去吧。”

沐暮听到后,微微睁大了眼睛,激动地收手成拳,小小地耶了声。

走到门边的沧夕月偏过头,看着兴高采烈感谢长老的沐暮,那眸中露出的喜意,摇摇头,唇边也漾出了弧度。

*

沐暮在第二日就离开天罡宗。

凌庭轩以为她是正常的外出考察任务,不仅嘱咐了很久,还偷偷塞给她好几张银票。

只是晁溜想说些什么,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最后就说了句,那暮老大你好好看看清楚吧。

这句话,懂得都懂,十分有深意。

沐暮点点头。

这次外出任务果然简单,就只是在城里的官衙取一本册子罢了。

于是沐暮果断合上任务册,转头就来到江颜街。

江颜街街道风格旖旎张扬,实在与正常的街道有壁。

沐暮想了想,先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使用了一张化形符。

不一会,一位看上去面容清秀、身材纤细的少年便走了出来。

“说起来这真的是小说剧情啊,女扮男装来花街什么的,啧啧啧。”

沐暮一脚踏入江颜街,自言自语道。

“但转念一想,我也是成为了小说的一份子了啊。”

看小说时,只觉得里头的角色都只是纸片人。但自她穿书,与这些纸片人相处久了,也意识到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人,有表面,也有阴暗面。

所以就算如今她能和沧夕月友好相处,但她也不会忘记,小说中成为了魔神的他,无情地抹断了忠心侍从的脖子。

“这位小哥,要不要来我们这转转,哎,好酒好歌伺候着呢。”

一道热情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沐暮转头一看,发现身边站着位花枝招展的中年女性,热情地往她身边凑。

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老鸨吧?

沐暮见她如此热情,便直接开门见山,礼貌地说,“你好,我是想来找人的。”

老鸨撇了撇嘴,立马招揽下一位顾客,“哎客官……”

沐暮:……

“哎呀。”

沐暮假意不小心从腰间滑落个金元宝,好巧不巧就滚到老鸨面前,她故作做作地说,“哎呀,钱都掉了,可得拿好,不然怎么找到哥哥,跟他一起玩呢。”

老鸨直勾勾地看着金元宝,轻咳几声,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客官,您是要找谁啊?我啊,就爱乐于助人。”

沐暮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展开了。

这张画像是她这几日,特地拜托了画师,给沧夕月画的。

沧夕月听到要画自己,露出略微意外的表情,最后还是笑着应允了她。

双生子的作用大概就在这吧!

沐暮展开画像,“就这幅模样,长得很高,模样很好看。”

“哎呀哎呀,样貌英俊,不似凡人……”

老鸨对着画像喃喃道,“是真有一个!”

在金元宝的带路下,沐暮跟着老鸨走进江颜街最大的一栋酒楼,名字为纵君安。

“您的这位哥哥啊……这几日十分有名,一直流连在街上,找许多姑娘。”老鸨表情复杂地说。

“很、很多?”

“啧,是呢。”

老鸨沉重地说,“出来全是哭哭啼啼的,问什么也不说……您能不能跟兄长大人好好说说,我们这姑娘也都是千金玉体……”

沐暮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回什么。

老鸨将她带到三层最里头,看上去就是最豪华的房间,说,“就是这了。”

沐暮突然开口:“等等,能否给我一套女装。”

“嗯?”

“下一位也不用进去了,我去吧,嗯……我进去之后,其他的姑娘们也不用进来了。”

“……”

老鸨一愣,“好的,客官。”

转过身时,她小声道:“真是会玩……”

沐暮:??

沐暮换上女装伪装不是为别的,是就想进去看看沧天光到底在做什么。

她倒是不会相信沧天光是流连花街的这类人,毕竟他连情爱是什么都不明白。

遐想之间,沐暮已经换上了女装,除却有些暴露外,倒还挺好看。

老鸨注意力都在沧天光缓缓打开的房间上,丝毫没注意到沐暮换装。

老鸨催促道:“客官、客官该您了。”

沐暮连忙走上前,只见沧天光所在的房间大门打开,有位曼妙女子满眼通红,像是哭过,手腕上有两圈深深的红印子。

沐暮十分震惊,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啊!

而且那红印子,在哪见过……

沐暮站在门边,深吸一口气后,便进了房间,在朦胧的纱帘后,她看到了沧天光的身影。

他倒是衣服完整,盘腿坐在案前,一手慵懒地支着脑袋,另一手拿着笔,在纸上写些什么。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案边就放着几壶酒,有两三瓶已经喝完。

听到她走路的声响,沧天光眼睛都懒得抬,平日清亮的声音慢吞吞的,却带着冷意:“……在那跪下。”

好凶!

沐暮一顿,在案前,离他有些距离的地方跪坐下,因想看看他想做些什么,便一直垂着头。

沧天光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走到沐暮面前。

下一秒,他低声念了什么后,一股淡淡的黑光便包围了她,别人或许不知,但沐暮知道,这好像是规则法术的一种。

用法便是,只要违反了施法者立下的规定,就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少年在她面前弯下了腰,清冷的声音幽幽响起。

“若说了多余的话,你的舌头会被……割掉。”

!!!

面对画风突变的沧天光,沐暮一愣,下意识就要抬起头。

“敢偷偷看我,就把你眼睛挖掉。”

沐暮一吓,又匆忙低下了脑袋。

“敢随便乱动,手就不用要了。”他慢悠悠地说完,比起平日的沧天光,此刻的他语速稍慢。

“听懂了吗?”

沐暮疯狂点头。

沧天光懒懒一笑,随意扫了她一眼,就准备回到案前。

但这随意的一扫,就落在她身上不动了,看着看着,他微微蹙起眉。

沐暮闭着眼睛,乖乖地跪坐着,在失去视觉的黑暗中,她的感官被放大。

沧天光沉默着,一直盯着她。

安静的环境下,沐暮是会胡思乱想的。

沧天光到底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说,就盯着她看?

加之那些骇人的规则,这种由心底生出的恐惧和不安,很容易就让她想起,镜天光。

空气仿佛都僵硬了,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好歹不能这么被他压制着。

“客官,请问你需要我做些……”她出声打破了沉默,掐着嗓音说了两句,又愕然想起不能说多余的话,忙又闭了嘴。

“哦?那你能做些什么呢?”

沧天光的声音近了些,像是凑近了脸说的。

“……”

这地方该会的东西她还真不会,想了想,沐暮说道:“唱歌跳舞,吟诗作对,端茶倒水……”

跳舞……刘某宏的蛇舞应该算。

唱歌的话,她倒是有过好几次班级合□□/歌的经验。

一阵衣袂摩擦的声音,似是沧天光在她面前坐了下来,他低声问道:“喂酒,会吗?”

……喂酒?

喂酒的经验没有,但喂药的经验她有。

所以说沧天光真的是来寻欢作乐的吗!

她点点头,“……会。”

她听到沧天光轻轻笑出声,接着,手腕就被冰冷的手拽上,用力一扯,她便跌入沧天光的怀中,淡淡的酒气瞬间充盈在四周。

“睁开眼睛,看我。”

沐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他的腰间。垂着头,便看到沧天光俊美的脸庞,他微微眯起眼睛,仰着头,眼角泛着微红,眼下有层淡淡的乌青。

她看得出来,沧天光是有点微醺了。

“既然会喂酒,那便喂酒。”

沧天光转身,拿过案上的酒,给小酒杯中倒满,再拿好了酒杯。

沐暮不懂他想做什么,迷惑又震惊。下意识就想起身,腰间被另一只手按下。

下一秒,他捧着酒杯转回了身。他歪头一笑,带着不同寻常的慵懒,带着几分妖冶。

沧天光:“不要…咽下去哦。”

沐暮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就掐起她的脸颊,冰凉的杯沿紧贴到她的唇部,接着,酒就强硬灌了进来。

“……唔、唔嗯……”

一杯灌完。

因为太过突然,沐暮并没有全部喝下,有一些洒了出来,从她唇角流下,显得有点十分狼狈。

“……这幅模样真可怜呢。”

沧天光歪着头,盯着她,声音不知何时染上低沉的哑意。

他随手丢开了杯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只手扶稳了她的腰,少年仰着头看她,弯起的眸子带着几分晦暗的浑浊,又笑得灿烂干净。

“…好了,喂我喝酒。”

“沐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