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殷勤花下同携手

出得大辽国境,一路向西,本可取道北庭直入高昌,但是艾山却带着秘色在尚未到达北庭之前,提前拐入了另一个方向。

秘色讶异地抬眸望艾山。

艾山神秘地一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在外面……先不急着回高昌,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着,不等秘色抗议,艾山一提马缰,马儿四蹄飞奔起来。马蹄之下的道路也渐渐从翠绿的草原渐至变换为大漠黄沙……

秘色的心闪着不安,但是不可否认地,更多地,则是跳跃着快乐的火花。一股年轻的热望,从心底渐渐蔓延开来,忽然觉得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十八岁的年龄,天真烂漫着,无忧无虑,只见得到头上碧蓝的天空,只闻得到漫山遍野的野花清芳……

那一段年龄的记忆,有压抑,有逃避,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有对迢迢西域的恐惧……唯独没有牵着爱人的手,同游天下的美好……以为这一生已经错失了那段美妙的经历,却没想到,在时隔数年后的今天,能够得以实现……

秘色轻轻回望坐在自己身后,双臂柔柔拥住自己的艾山,眸子里绽开快乐的花朵,心底漾开幸福的涟漪……

马蹄踏踏,黄沙漫漫,苍天悠悠,两心缱绻……

若果能够这般,相伴着飞驰,抛开尘世间一切的纷扰,一直到天尽头,一直到——此生的终点,该有多好,该有多好……

……

马匹飞驰着跑上一处平缓却高大的沙山,艾山轻轻在秘色耳畔吹起,“秘色,闭上眼睛,在我说睁开眼睛之前,不许睁开……”

秘色一愣,却转而一笑,乖乖的闭上眼睛,感受着天空之上的阳光,暖暖地晒在自己的身上。

此时的大漠,好幽静啊,没有暴烈的风沙,没有怒吼的狂风,只是宁静,只是宁静,像一片宁静的海面,和缓悠荡。

艾山笑着,蓝眸闪着无限的爱怜,轻轻将秘色更深地拥在怀中,以免她在马背之上因为闭上眼睛而失去平衡……

闭上眼睛,耳畔的一切变得微微地奇妙了起来。

幽静的世界里,只听得见马蹄踏入沙粒的声音,沙——沙——,像是水波轻漫,像是水草摇曳,细细碎碎,宛如一直在流动,宛如身前左右,处处盘旋起圆圆的涟漪……

都说大漠是水的截然反义词,没有水,更不可能听得见水的声响,可是当你闭上了眼睛,让你的心去跟从倾听,你会发现,其实缓缓的流沙,正是另一种形式的水波呢……同样的柔缓,同样的轻漫,同样的袅娜无形,同样的无形无迹……

沙——沙……这声音又像是风儿吹过林梢,片片的绿叶,迎着风的到来,又送了风儿走过……沙——沙——这是绿叶们与风儿的擦肩而过,这是绿叶与风儿交缠的缱绻……

这便又是一个截然相反的意象了——沙漠中,绿树自然都是罕见的奇迹,而流沙的声音偏偏又像极了风儿吹过林梢的声响,泾渭分明的不同,却又奇异和谐地统一……

秘色微微地笑了。感怀天地奇妙的造化,细思万物表象之下的和谐,谁说大漠黄沙中没有水滴,难见绿意?只要你有心,只要你心怀水声绿色,那便会处处皆春,处处生机!

紧紧贴着秘色的身子,静静望着秘色神秘泛起的笑意,艾山的心狠狠地抽紧!

总是这般令他心动,总是这般舍不得移开目光,总是这般心甘情愿看着她一直到老,总是这般心魂深处倾天漫地的迷恋……

……

马匹已经站在了沙山的巅峰处,迎面出来一丝清冽的风。秘色隐隐可可以感知得到高度与地势的变化。

艾山的唇贴上秘色的耳畔,“秘色,一、二、三……睁开眼睛向前看!——”

秘色悠悠的睁开了眼睛——大漠黄沙、金色阳光,交相辉映成一片耀眼的白芒,在湛蓝的碧空闪烁。秘色一世没有适应光线,微微眯着眼适应了良久。

向前看去——秘色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是自己看错了吗?是自己的眼睛在光线的变换之中发生了幻觉吧……远处,沙山环保的盆地之中,怎地似乎竟然有一弯碧色的泉水?四面绿树环绕,亭台俨然?

这该是——海市蜃楼吧?就是艾山曾经与讲起过的,那个在大漠中时常迷惑了旅人,让他们以为再向前走便有高高巍峨的楼台,可是直到丢掉了性命,直到浪费尽身体里最后的一滴水,也终究永远无法到达那悬在天边的楼台……

可是!可是,眼前的一切竟然那般地逼真!逼真到似乎都能闻到那湿润的空气,逼真到都能听得见树叶的低吟,逼真到看得到亭台间微微飘起的白色纱幔……

秘色忍不住回身大叫,“艾山,那不是海市蜃楼,那是真的,对吗?”

……

艾山仰头大笑,忍不住用唇啄了一下秘色因为惊讶而微微皱起的鼻尖,“是真是假,都要用自己的眼睛来回答,不是吗?”说着,艾山一催马缰,马儿像一道电光冲下沙山,马上的两个人,衣袂被风儿举起,仿佛御风而翔!

向前,向前……近了……近了……

近到,秘色能够看得见月牙形的泉水中,涟涟的清波;近到,秘色能够看得清绿树枝叶摇曳的轻摆……秘色再次高声大呼,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回身朝向艾山询问答案,而是欢叫给自己听,欢叫出自己的确定,“是真的!是真的!不是海市蜃楼!不是幻觉!真是一弯大漠中的月牙泉水,真是一处绿树合围的仙境!”

看着秘色这难得的、孩子一般的欢快,艾山也不由得放声朗笑,仰头朝向朗朗青天,放声高呼,“敦煌……我们来了……”真的没猜错,真的来对了!

……

走到了月牙泉前,艾山轻轻将秘色抱下马来,湛蓝的眸子耀满快乐,“秘色,你喜欢吗?”

秘色的脸颊被阳光与兴奋合力罩上两片红云,显得秘色整个人益发灿烂,益发娇美。秘色含羞一笑,“这是你故意的,是吗?为什么想到带我来敦煌?”

艾山凝眸,“其实,这是我早已有之的愿望了。当年之所以与金山国一战,我就是想将这座神奇的城市送给你,送给即将出世的霁月……如今金山国已经自愿成为了我回鹘的属国,所以我一定要带你来看看,看看我送给你一个何样瑰丽的礼物!”

秘色遥望着那一片在黄沙之中碧波粼粼的泉水,心醉神迷,“真是太神奇了,艾山,这片月牙泉竟然能够深处大漠黄沙的腹地间,而不枯竭,不被黄沙掩埋,水量这般丰盈,更有着月牙般神奇形状!我真是太喜欢了,艾山,真是太喜欢了……”

艾山宠溺地笑,“这还只是敦煌神奇的十分之一。敦煌还有更加神奇的景色,更为圣洁的殿堂,我慢慢带你去,一点点地看……”

秘色微微点头。随即忽地心下一跳,仰起头来问,“艾山,金山国虽然已经成为了我们的属国,但是他之前毕竟曾经用兵进攻我回鹘,我们这般贸然前来,不会有危险吗?”

艾山微微一笑,“秘色……这个实际上,我一共还有三个最最重要的人。你、霁月,还有玉山……此来敦煌,我便是为了你们三人而来。带你领略这人间的奇景,替霁月求拜茁壮,剩下的——就是来寻找玉山的踪迹了……”

……

“玉山?!”秘色差点惊跳起来,“你是说,艾山,你是说玉山他在敦煌吗?”

艾山一笑,“秘色,别急……这还只是我的一个猜测……我是来求证的。只是,如果能够证明玉山真的在敦煌,那么他此时却是一定不在的……”

秘色听糊涂了,皱起眉,万般不解地望艾山,“怎么说如果玉山在敦煌,可是他此时却又不在?”

艾山轻笑,“秘色……别急,别急……让我再好好思索几天,或许一切的答案终会解开。我现在还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别忘了我跟玉山是双生的兄弟啊,他的思想我会感知得到;我的心思他也会有所察觉……我们是——心意相通的啊。但是我却必须要找到切实的证据,才能真正找得到他的身影……”

秘色凝眸,凝望这一片神奇的土地,大漠黄沙,幽幽月泉,“玉山……难道你离开了高昌之后,真的来到了这里吗?难道这这么久以来,你就一直呆在这里,静静地面对这一片亘古未变的天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