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归的五感,天生就较常人灵敏。

即使护士和周队长刻意放轻了声音,云归也将他们的对话尽数收入耳底。

不过,即使云归听全了这段对话,许多东西她也必须靠猜。

原因非常简单:两人说话时,用到的很多词汇,云归都听不懂。

这个听不懂,可不是她理解力上有问题,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听不懂。

从古到今,官话的口音几经改辙。

蓝国话最初的雅音有八个声调,过度到今日的普通话后,只剩四个。千年前,千年后,同一个字落在纸面上,意思可能并无改变,发音却早已相距十万八千里。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一个在北方长大、从小听惯了普通话的孩子,初去粤区上大学时,多半要弄得晕头转向。

在骤然跨越了千年之久的古今时光后,云归听现代人说话的感受,就和去粤区报道的大学新生十分类似。

距离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已有七天。

这七天里,云归凭借自己的学习能力,迅速掌握了一些日常对话用语。

例如天气情况、身体指标、以及“301床吃药了吗?”、“301号床该吃药了”和“301床你还没吃药啊”。

周队长和护士对话时,关于云归身体情况的讨论,她基本都听懂了。剩下的那部分交流内容,就是云归没接触过的生词。

说起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令云归感到陌生的,岂止是异乡的发音。

起初,因为不了解情况,看着眼前寒光闪闪的锐利针头、琉璃针筒中的古怪药水,云归差点从手术室夺门而出。

五六个医生护士一起上阵,才勉强把扑腾的云归摁住。

医护们能够得手,还是因为云归当时失血过多、四肢乏力。如果换成她全盛时期,手术室里必然少不了一场好闹。

等到手术结束,麻药效果过去,护士们的装扮,又让云归大吃一惊。

此时,云归已经猜到,披着一件发丧般的白袍,似乎是此地的特有民俗。

但护士们的短袖衬衫、一步裙、坡跟凉鞋,仍然令云归呆住了好一阵。

——她无法理解这件事。

云归并非养在庭院里的娇贵花卉。

她自幼长在祖父身边。云老将军驻守边城,云归五岁时便能翻身跨马、开弓张箭。

衣不蔽体的平民,云归曾经见过许多。

中原连年战乱,恒朝的气数已经行至陌路。苛捐杂税像是蝇虫,一层又一层地吸干了黎民的髓血。

最底层的那些庶民,他们贫贱如泥,活得也好像脚下的泥巴。往往一家才能拼出一件能够蔽体的衣裳、一条长到脚腕的裤子,需得等到出远门办事时,才舍得穿在身上。

庶民中的男人赤着膊,女人则露着小腿和两臂。至于家中的小孩子,都长到五六岁了,仍然毫无顾忌地光着身子在田野中奔跑,把脊背晒成红铜般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