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士族仿佛是另一个物种。

云归上一次去往建兴城时,城中正流行一种绚丽而华美的纱料。把这种纱料披在肩上,宛如晚霞降世;将这种纱料裁成裙幅,就好似凤凰垂膝。

这样美丽的纱料,不止闺中女儿喜欢,便是少年郎君们,也争相裁来,穿在身上。

袖子要裁得广广的,边缘几乎委地;下摆要放得宽宽的,长风拂过,衣摆飘扬,好似仙人羽化之姿。

穿上这样一件氅衣,再经巧手傅粉描眉,便会成为整座建兴城中最俊俏的檀郎。

庶民衣不蔽体,士族相竞豪奢。而护士们的衣着……则令云归无法定义。

若不是语言不通,云归一定会忍不住问:“你们为何这样穿?”

她们身上那种纯白致密的面料,非丝非帛,云归从未见过。单从光泽和厚度来看,绝不是普通百姓惯穿的粗麻。

能用得起这样的衣料,家世本该非富即贵。但这衣服却非常短,衣摆不过膝,下裙也不垂地。

是为了如农家一般节省面料?

——那为什么不直接换成麻布?

是为了不着寒门衣裳,保留身为士族的最后一丝颜面?

——然而衣料长度甚至不能蔽体,又有什么颜面可言?

最开始,因为护士们的制服都一模一样,云归错以为她们是这座府邸中的侍婢。

可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婢女:不论高矮胖瘦,每个人都生着一张不必忍受饥饿的脸;不论美貌或是平凡,每个人都识文认字,并丝毫不以为奇;不论身份高或低,她们都敢直视对方的面孔,从不必担心自己性命会悬于他人一念之间!

这样的一群女人,与其说是婢女,倒不如说是仙娥。

那时,云归还听不懂她们说话,对这个新世界也缺乏了解。

但光是看着这些护士,就足以让云归心中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这不是因为她们穿得起好衣料——云归见过更富有的士族。

建兴城中,庾家十三郎与驸马斗富,曾取九百九十枚夜明珠,编入金丝,铺成一条二十丈长的金丝明珠毯。

同样,云归也不是为了她们的学识而震惊。

她们对知识的余裕非常难得,但却并不是世间孤例。

琅琊邓氏,无论婢女家奴都通晓诗书。昔日曾有婢女去街上购来饴糖,途中淋雨,匆匆躲到檐下。另一婢撑伞而过,戏曰:“将恐将惧,维予与女。”檐下婢徐徐答:“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论起出口成章的本领,护士们大概比不过邓氏婢。

但令云归无法喻之于口的,是这些护士们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里,悄然透露出了一种全新的秩序。

这秩序不同于世家、有别于寒门,也不是庶民或者蛮族的活法。

它是一种前所未有,却更先进、更自由、更人性化的……

作为古人,云归的词汇量,尚不足以支撑她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