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惜走出包间没多远,就被冲出来的薛凛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猛地挣了几下,但这次薛凛用的力气很大,她没挣动。

“魏惜,阿西,为什么不告诉我小时候是你?”薛凛应该是真的急了,像是急于确定她会留下似的,拉着不放。

“我已经忘了。”魏惜觉得自己脸上一定没什么表情,特别冷静淡定,从容不迫,她的声音肯定也是没有情绪起伏的,她一贯特别能忍。

但她知道,她心里的火山已经燃起来了,正处在极其不稳定的状态,稍微刺激就会喷发。

但她又偏喜欢装作无所谓,仿佛已经历尽千帆,不会被除生死以外的任何小事打倒。

薛凛却知道她没忘,不然刚刚她不会反应那么大。

薛凛目光滚烫,又不敢激怒她。

“可不知道是你的时候,我也爱上你了。”他嗓音发颤,像受伤离群的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过去那么久了,别提了,没意思。”魏惜冷声打断他,又随便瞎扯个理由解释自己刚才的冲动,“我去卫生间。”

薛凛呼吸很重,眸中是赤裸裸的焦灼:“不能不提,你去吧,我等你。”

这件事不彻底说清楚,根本过不去。

其实刚刚意识到真相的时候,他除了震惊,惶恐,如坠冰窟,还攀起了一丝丝惊喜。

原来一直都是她。

他小时候愿意保护,纵容,觉得特别的人是她,长大后突破种种偏见也要爱上的人,还是她。

不管是开朗活泼的她,还是清冷沉默的她,他永远只会被她吸引,哪怕认错了人,他还是没法喜欢上西尧。

他或许没认出她,但身体的每个细胞,都自动做出了选择,让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魏惜根本不想上卫生间,但薛凛偏就跟着她,甚至不到卫生间门口,连她的手腕都不松。

公共场所,魏惜不想撕扯的太难看,可没走几步到了卫生间,一看居然是男女混用的,魏惜的脚步就僵住了。

她不想进这种卫生间,而且她毕竟不急,何必把自己关在这种地方遭罪?

凭什么不记得的人是他,却是她觉得羞耻,尴尬,无地自容?

还是女性的耻感太高了。

魏惜恼羞成怒,站在卫生间几秒,转身就往餐厅外走。

她现在也顾不了什么礼貌,修养,以及还留在包间的两位长辈了。

不过这正如薛凛所愿,餐厅里人来人往,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外面就宽敞多了,行人往来匆匆,没人会盯着别人看。

“阿西,对不起,我不知道......”

踏出餐厅的第一秒,薛凛就迫不及待开口。

魏惜转身,用力推了他一把,突然拔高音量,警告道:“你别这么叫我!”

阿西,阿西......

她曾经多么希望他喊这个名字,可却一直等不到。

薛凛身子晃了一下,却根本没被推动。

他们之间本就有力量差距,只要他不想离开,魏惜是没法赶走他的。

而他现在,已经不会像年少时那么骄傲清高,被她一激就走了。

薛凛嘴唇动了动,眼眸微垂,有些痛恸:“你一直都记得,一直知道是我对吗?从高中第一面开始,到我们在一起。”

她一直都记得,知道他是小时候那个人,她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她有很高的期待。

对她来说,高中的岁月是久别重逢,可对他呢?

薛凛甚至不敢回想,因为有太多,他无法面对的场面了。

他最初,实在对她不够好,辜负了所有期待。

她却因为儿时的回忆,始终对他有好感,并且凭着这些好感,一直忍耐他,宽容他任何事。

薛凛其实一直不明白,以魏惜这样刚烈决绝的个性,为什么当初会那么轻易的答应他的表白,为什么会第一次就接受他的强吻,为什么只在一起几个月就愿意费心费力给他准备那样的生日礼物,为什么对别人都睚眦必报,偏偏在他面前温柔隐忍。

现在他都明白了。

他只是比别人都幸运,很久之前就在她心里留下位置。

他抢占先机,然后肆意挥霍那些眷恋和旧日温情。

魏惜深吸一口气,脑袋里理智那根弦绷的很紧,就要快断了。

但在断之前,她还是冷静地问:“我们现在在阑市,不是工作关系,之后南北湾三岛开发的项目,你还是会遵守约定吧?”

薛凛愣了一下,低声道:“我会。”

啪嗒。

那根弦终于毫无负担地崩断了。

魏惜觉得心底那口火山彻底被撼动了,她咬牙切齿道:“是啊,我记得,我一开始就记得,从军训第一天我就关注你,后来顺理成章喜欢你,为你进学生会,为你玩命学习,希望可以引起你注意,让你也能想起我!”

“在你面前我几乎没有原则,我可以理解接受任何事,所有让我伤心难过的我都自动替你解释,我想过你再针对我我就忘记你,你对我坏一点我默默给你减一分,可你对我好一点我可以给你加一百分!我唯一的发泄,就是把你的备注改成赛博ATM出出气,结果被你看到成了我虚情假意的证据!只因为我记性好,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你满意了吗!”

没意义。

现在发泄快十年前的情绪真的没意义。

可魏惜实在是憋的太久了,那些情绪没有消失,一直都在,在心底某处压着。

她可以埋葬一辈子,也可以不吐不快。

“......我没忘。”薛凛眼睛红了,小心翼翼地哽咽,“那时候我都五岁多了,我记得住,你小时候头发是卷的,眼睛圆溜溜的像葡萄,没有现在妩媚,你以前特别爱笑,眼睛会眯起来,张着嘴巴,可再见到你,你就已经不笑了,还很沉默,以前你穿各种各样漂亮的小裙子,特别爱美,可高中你却......最重要的,我拿那张照片给西尧看过,她承认那是她。”

以前家长老师都只喊阿西,因为朗朗上口,又很好听,所以他一直不记得她的大名。

而且再次见面,她和童年时的性格简直走向两个极端。

他真的半点都没有想过,她会是小时候的那个女孩儿。

当时初中遇到西尧,孟棠之和沈舒怡说他和西尧同上一家幼儿园,还一起做过游戏,因为西这个字,他自然而然想到阿西。

于是他难得对西尧有了点兴趣,还从相册找出那张照片,给西尧看,问西尧是不是阿西。

西尧当时对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抬起眼,认真对他说:“是。”

他完全没料到十三岁的西尧会骗他。

太荒谬了。

这么多年,他居然认错了人。

他还为了假的那个,对真的阿西充满偏见,刻意针对。

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可一切好像历历在目,不忍回望。

魏惜紧咬着牙关牵扯颈骨,自耳后到颈窝的一根骨头绷紧,激动的发红。

如果他忘了,她还可以理解,毕竟男性对六岁以后的记忆才最清晰,记不清六岁前的,只能怪出厂设置。

可他说没忘,他记错人了,他把西尧当成她记了这么多年。

魏惜觉得愤怒,又觉得格外可笑。

原来在他心里,一直是为了‘阿西’才欺负她。

她以为那是两小无猜的甜蜜回忆,而他却把它转移到别人身上。

她不在阑市那些年,他是不是也亲密宠溺的喊西尧阿西?

魏惜不顾被他抓着手腕那只手,抬起另一只,重重地点着他的胸口,她扬起下巴,眼睛红着,目光如刺,又冷又锋锐,她恨道:“薛凛,你知道我当初给你编的最多的理由就是你忘了吗?”

“你知道被暗恋的人讨厌是什么感觉吗?你讨厌我,我甚至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我还不断在自己身上找毛病,找不到就只好拼命学习,希望你能多看看我的优点。结果后来,是因为杨玟亦污蔑我告密,你信了,现在你说,西尧承认阿西是她,你又信了。”

“你知道那天在活动楼地下一层,你轻蔑我的表白,还要撩起她的围巾刺激我,我是什么心情吗?你让我道歉,赔钱,擦地偿还我无所谓,我拿钱办事,罪有应得,我掉一滴眼泪都算我矫情!”

“但宋泽臣说,西尧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不会随随便便就算了,你知道我听了这句话有多难受吗?我不是你的青梅吗?照片后面是你亲手写的,薛凛只对阿西一个人好,你做到了吗?你凭什么信她,你凭什么记错了!”

魏惜吼完,胸膛剧烈起伏,阑市冷硬的春风吹起她的头发,不断拍打在脸侧脖颈。

但她眼睛都不眨,被攥着的手腕克制不住的抖。

薛凛不顾胸口被她戳的生疼,一用力,将她紧紧按在怀里,带着哭腔,蹭着她的耳骨,像生怕被抛弃的大型犬:“对不起,我没做到,对不起,我记错了。”

他现在变得有些无赖,至少比以前难缠。

魏惜推不开他,愤而露出利齿,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他的衬衫很薄,轻易被齿尖濡湿,压向皮|肉。

薛凛疼的一抖,浑身肌肉绷紧,连抱着她的手臂都更坚硬了,却固执地没松开她。

魏惜咬的很重,牙关都酸了,薛凛还是忍着痛,细碎低语在她耳边道歉。

半晌,她松开牙齿,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轻声问道:“我送你那张照片写着什么?”

薛凛顿了顿,努力回忆,小声说:“阿西永远不会忘记薛凛,后面好像是拼音。”

魏惜道:“你记着,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