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绮今年十八岁,刚通过训练审核进入军队。

她在新兵队伍头排,在一众高大矫健的身姿衬托下,引得周围人都悄悄侧目。

“这站队是不是安排错了?”

“怎么会让这样的小丫头站在A级新兵头排?”

“她就是A级,是那个冉绮。”

长官们还没来,不认识冉绮的人们小声议论。

听说这就是冉绮,都惊讶地愣了一秒,安静地打量起她。

娇小的身形,白嫩的皮肤……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漂亮的小妹妹,而不是能在军队拿A级的女兵。

“她不是很能打,但脑子好使。”

认识冉绮的人小声对旁人解释。

“不能打还进A级,那岂不是很危险?”

他们的讨论并无恶意。

是啊,很危险。

A级代表了拔尖,也代表将会被选入最危险的队伍。

但冉绮拼命努力,就是冲着这个队来的。

周围骤然安静下来,有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响声从一旁传来。

冉绮侧目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为首的人——江遣欲。

他面容冷峻,身材高大,是那种恰当好处的肌肉修长型。一身上将制服笔挺,衬出他宽肩窄腰,军装包裹住的两条腿又长又直。

真是个很好看的人。

她还记得,她被他从战后废墟里救出来时,他脸上还有一点少年的婴儿肥。

现在,他轮廓明显且锋利,更加成熟英气了。

冉绮的眼睛像群星闪烁的清澈湖面,倒映着他的身影。

正是战时,选拔士兵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流程。

简单说几句鼓舞士气,告诫大家,从此以后你们的生命将属于寰星全体民众。各部队长官就开始了选拔。

江遣欲是上将,一直负责最危险的任务。

理所当然的,A级士兵全部归到他的直属军队。

“跟我走。”

他简单明了地带人离开。

士兵们士气十足地应声:“是,上将!”

冉绮跟在后面喊道:“是!江遣欲上将!”

她这一声太突兀,引得众人看向她。

江遣欲亦脚步停顿,回头扫她一眼。

在一众英挺士兵中,像中学生一样的少女格外显眼,笑得分外灿烂。

“你叫什么名字?”

“冉绮。”冉绮目光灼灼,“有人说过,是冉冉升起的绮丽的太阳的意思。”

江遣欲冷淡地收回视线,似乎并没有想起什么,继续往前走。

冉绮望着他的背影,扑闪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他完全不记得她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多相处相处就好啦。

冉绮笑起来,跟上队伍,热烈地望着走在前方、那道受人敬仰的身影。

他是她努力升到A级的目的。

“最近W364的攻势越发猛烈。按理说,能源枯竭,星民灭绝的他们,不应当有如此能力。”

“我们之前派出去调查的人一个都没回来,直到A32队队长,一个月前再次出现。”

说话的长官面色凝重。

他说的事,军队所有人都听说了,包括冉绮。

A32队的队长说,W364的主脑违反规定跨越位面,在偷取其他位面的能量。

倘若不加以制止,就算寰星现在能抵挡住W364的攻击,也迟早会被它耗死。

“这一个月,上将亲自潜入W364,在他们攻击其他位面的机器里,植入我们的数据。让先前我们进行模拟军事训练的模拟舱,链接上了他们的主脑。之后我们就可以通过模拟舱,进入其他世界,阻止W364偷取能量攻击我们。”

有人蹙眉问:“模拟舱稳定吗?这任务要由谁先去探路?”

“这就是我在这里跟你们讲述这些事的原因。身为上将的直属军队,你们有责任去承担这样的风险。”

长官肃声,“愿意参加第一次任务执行的,向前一步。”

话音落下,静了三秒,所有人都向前一步。

冉绮这个机灵鬼往前跳了三步。

长官默然凝视她。

她笑嘻嘻地举手:“我要参加。”

长官扫视众人道:“还有四个名额。”

“什么?凭什么冉绮违反规矩,您还选她了?”

军队里有人不服气。

大家开始往前挤,嚷嚷着要参加任务。

好像这不是需要冒生命危险的战斗,只是一次玩乐。

看着这群富有生机的年轻士兵,长官忍住心底的触动,冷脸道:“这种任务不需要守规矩的人。”

众人呆住。

长官接着道:“你的敌人只会偷袭你,不择手段置你于死地,不会跟你讲规矩!”

顿时,所有人都静默地低下头,

冉绮已经被选中,不用再担心什么。

但她在默默琢磨军官的话。

不需要守规矩,这就说明大家想要争取名额,从现在开始,就要私底下对长官使出他们的手段了。

长官说还有四个名单,那么这次执行任务的一共是五个人吗?

之前派出的一个小队都会有二十人呢。

只有五人,真的很危险。

冉绮想了想,敬礼:“报告长官,我想去找上将汇报一下我对敌人的一些想法。”

他们这支军队本就直属上将,冉绮脑子好使,平时就对W364有很多有用的分析。

长官不疑有他,“去吧。”

冉绮迈着端正的步伐走出训练场。一出去就撒欢地跑,像一只挣脱项圈的猫。

她跑到江遣欲办公室外,做了两个深呼吸,理理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衣服,敲门。

“进。”

门内传出低沉镇静的声音,

冉绮又做了个深呼吸,想维持一下庄严,但推开门,嗅到空气中苦冷的木香,就忍不住笑了。

她不是第一次来江遣欲办公室。

但这是第一次,独自来。

她径直走向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

他仍是一丝不苟的打扮,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显得他不似真人,更加遥远。

冉绮心跳如鼓,不禁有点紧张,“上将,我被选中参加这次的任务了。”

“嗯。”江遣欲放下手中文件看她,很官方地夸赞,“你是个优秀的士兵。”

冉绮的手指不自觉扣着军装上的暗纹,“我这次去,可能会回不来,所以,我有点话想对您说。”

江遣欲放下文件以表对她的尊重,沉默等她开口。

冉绮耳朵隐隐热起来,脸上麻麻的。

她坚定地迎上他的目光,“上将,我喜欢你。”

江遣欲平静无波,“谢谢。”

喜欢他的人很多。

他随便出去走一圈,都会碰到民众或士兵高呼对他的爱意。

冉绮愣了一秒,很快明白他有所误会,脸更加的烫,小幅度地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遣欲头偏了一下。

冉绮从他冷淡的神情里,看出一点不耐烦。

特意来找他,就说这个。

要不是看在她这次任务危险,可能会没命的份儿上,他大概会直接叫人把她带出去。

冉绮扁了扁嘴,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

他身体警惕地绷紧,眉头微皱。

她猛然低头靠近他。

他似是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

离得近,她看见他瞳孔略有收缩。

冉绮道:“我是说,我喜欢江遣欲,不是喜欢上将……不对,我也喜欢上将,但是……反正,我喜欢江遣欲。”

她语速快得说话烫嘴似的,说完的刹那,她有一瞬间想,要不要趁机亲他一下?

不过看到他冷得吓人的表情,她担心他会揍她,直起腰来就往外跑:“我说完了,上将再见。”

也可能这次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冉绮跑出门口,转身关门,从门缝里偷偷再看他一眼。

他仍坐在那儿。

阳光太亮,朦胧了他的表情,她看不清。

冉绮关上门,为自己的勇气无声地欢呼雀跃,蹦跳了两步。

她只是想在死前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他没反应也无所谓。

反正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冉绮在心里夸夸自己的勇敢,一身轻松回到宿舍休息。

和她一起参加游戏的战友已经选拔出来。

经过半个月特殊训练后,在模拟舱处集合。

他们躺入模拟舱,等待机器开启,失去意识。

再次睁开眼,强烈的眩晕和失重让众人互相靠住身边的人,才没有倒在地上。

过了好一会儿,冉绮稍微缓过来。

嗅到一股熟悉的木香,来自她倚靠着的人。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冉绮大脑被这些字刷屏,缓缓抬起头,她沉默且僵硬。

其他人回过神,吃惊地低呼:“上将?”

“上将你怎么也在这儿?”

冉绮收回自己的手臂,低头站正,姿态从未如此乖巧。

她的反应让其他人惊讶。

石菲质疑道:“你怎么了?以前看到上将你都是最开心的那个,今天怎么看都不看了?”

石菲怀疑冉绮被夺了舍。

这里危机四伏,不可不防。

冉绮嗫嚅道:“没,就是觉得……有点尴尬。”

“有什么好尴尬的,不就站不稳,靠了下上将嘛。他不会跟你计较……”

石菲不以为意地说着,慢慢想到江遣欲不喜别人靠近,声音弱下去,“的吧。”

“你不懂。”冉绮叹息摇头。

她和石菲聊天的动静,引起和江遣欲交谈的其他人注意。

他们回头看她俩,“快跟上。上将要带我们去换衣服,咱们穿的军装太引人注目了。”

冉绮应声环顾四周。

突然发觉这里好安静。

这世界看上去,像是寰星历史上某个现代化的时期。

大楼、装修,橱窗里的现代化服饰,都和寰星的那个时期很像。

只是这里大楼残破得生锈,路边不少店面都被砸得稀巴烂。报废变形的车辆挤压在一起,像是发生了一场特大车祸。

马路上,车上,街边店面里,到处都是斑驳发黑的血迹。

阳光下,空气里漂浮着尘埃。血肉腐臭的气味四处弥漫,却看不到半具尸体,连动物都没有。

冉绮警惕地跟上队伍,进入一家服装店。

服装店里的衣架柜台全都惨不忍睹,乌黑干涸的血迹中,有发黑的干肉丝。

这里安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与呼吸声。

冉绮屏息凝神,倏然听见如同野兽低喘的声音。

江遣欲和石菲等人也都听见了。

石菲等人迅速形成圈,提防有东西背后偷袭。

江遣欲则循声向服装店后面的小门走去。

越是气氛紧绷,那野兽般的低喘越发清晰。

像是一只怪物。

冉绮看着江遣欲离那道血迹斑斑的门越来越近,心悬起来,向他走去。

石菲要抓她,她摇摇头,走到江遣欲身后。

她一靠近,江遣欲就知道是她。

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是微甜清爽的花香。

在她闯入他办公室之前,他从未留意过别人的气息。

直到那天,她离他太近,太近了。

江遣欲侧目看她一眼。

冉绮小声道:“我和你一起,两个人安全点。”

江遣欲不这么认为。

别人跟着他,身为上将,他得保护对方,反而是给他添麻烦。

可他什么也没说,推开门。

门轴嘎吱作响,门后偌大的仓库漆黑一片,野兽低吼突然消失。

冉绮紧随江遣欲步入黑暗中。

她摸索到灯的开关,打开。

走在前方的江遣欲,脚步顿住。

冉绮看清仓库里密密麻麻站在一起的怪物,瞬间脸色苍白。

不是一只怪物。

而是一只怪物,在引诱他们步入它们的陷阱!

它们肤色青白,肢体呈现不同程度的扭曲和腐烂,身形枯瘦如柴。

无数只浑浊的眼,如同饿狼盯上猎物,锁定他们的身影。

冉绮拉住江遣欲就往外跑。

江遣欲反应比她还快,带着她三步作两步冲出仓库,反手把门关上。

好不容易找到的食物跑了,仓库里的怪物发狂地冲过来,撞得门“砰砰”直响。

晃动的门板不断被撞变形,很快就要撑不住。

弄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冉绮招呼石菲等人一起跑。

就听一声巨响,仓库里的怪物如蚂蚁倾巢,黑压压地涌出来。

冉绮等人冲出服装店,朝远方狂奔。

但跑出不到五米,冉绮和江遣欲就停了下来。

石菲想问为什么不跑了,忽然察觉到,那群怪物竟然没有追上来。

他们犹疑片刻,回到服装店门口。

狰狞的人形怪物们徘徊在屋内,对他们咆哮嘶吼,却始终没有跨越阳光照射到的那条线。

冉绮明白了,“他们怕光。”

这世界的惨状,多半是它们的手笔。

“这里还有活人吗?”

“我检测了下,空气里能量含度很低。这世界已经荒芜,有什么值得W364入侵,吸收能量的?”

江遣欲注视着怪物群中间,被簇拥的那只比干瘦怪物们圆润许多的怪物。

他下令让冉绮等人原地待命。独自向怪物走去,走出两步,感到手上的拉扯。

回头,看了眼他和冉绮仍牵着的手。

冉绮精神高度紧张,似乎没有察觉到与他牵着手,手不自觉收紧。

不只是冉绮,石菲等人也没注意到,反而疑惑江遣欲怎么突然不走了,“上将,你发现什么了吗?”

江遣欲抬起左手晃了晃。

冉绮这才明白过来,立刻松开他,不好意思地笑笑。

江遣欲利落转身,戴上手套,攻进怪物群。

他用自身能量震慑怪物们,以迅雷之势用右手贯穿中间怪物头颅,握住颅内东西,取出。

怪物们狂躁地要攻击他,还未碰到他,他已跃到太阳下。沾着红白之物的右手中,握着一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红色晶体,如同最华丽的宝石。

浓郁的能量自晶体上散发出来。

石菲惊叹道:“原来能量藏在这些怪物身体里!”

他们开始认真打量这些怪物。

看上去都是人变的。

这些怪物是人的自然变化,还是W364为了能量制造的?

如果是后者……

冉绮等人眉头皱紧。

太残忍了。

江遣欲把晶体擦干净收好,将脏了的手套扔掉,拿出消毒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天黑之前,得找个安全坚固的地方。”

否则暗处全是这种怪物,他们会在晚上的时候被怪物包围。

众人点头,快步跟上江遣欲。

冉绮走在中间,听身后石菲小声道:“上将不是左撇子吗?刚刚怎么用右手?”

冉绮闻言方意识到这点。

为什么不用左手?不会是被她给捏伤了吧,她力气没那么大吧?

她胡思乱想,走近江遣欲,观察他的左手。

他的手骨修长,肤色冷白,指甲是好看的长型,修剪得很光滑。

这是很漂亮的一只手,让她想到刚刚他的右手沾上血迹,都不显可怕,反而有种荼蘼的艳丽……

扯远了。

冉绮收起胡思乱想,轻咳,“上将,你左手不舒服吗?”

江遣欲低垂眼帘看垂在身侧的左手,淡声道:“没有。”

“真的没有?”

她不太放心。

江遣欲不再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们之前讨论的,他听见了。

为什么不用用惯的左手?

因为她松开他之后,手被她柔软双手包裹住的感觉仍然残留着,他便没用这只手。

他的理由,仅此而已。

路径一家偏僻服装店,众人换了衣服。

军装则收在模拟系统的储物格里。

一路走过来,他们没看到什么人。

走到某个小区,才察觉到有人正在楼上用望远镜观察他们。

这里的人没有死绝,冉绮等人心头都松快许多。

一行人进入小区,轻松除掉几只怪物,从他们脑子里都发现了晶体。

后来在小区里与人结识,冉绮才知道,原来那些怪物叫丧尸,晶体叫晶核。

据说丧尸是因水源污染产生的。

如今距离丧尸出现已经过去两年,水源有了一定程度的净化,但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而且听说,最近丧尸传播又有了新途径。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大家的生活都开始逐渐恢复秩序了。西南一个大基地突然被一群新冒出的丧尸给屠了。”

“这群丧尸比之前的更加恐怖,传染性更强。以前是被抓伤,被咬伤,才会被感染,但是这群丧尸,只要靠近他们一米内,就有可能被感染。”

小区的人都这么说。

冉绮由此推测出,这世界的丧尸出现,一定是W364的手笔。

它想拿这世界的所有人换能量。

她向江遣欲申请寻找丧尸源。

丧尸目前虽然都有些特殊能力,但对于携带了寰星最新军事科技的他们来说,不难对付。

江遣欲批准他们行动,却要和他们分开。

他是上将,冉绮等人没有多想,听令行事

只是随石菲等人走到半路,冉绮还是回头跑去找了江遣欲。

上将他总是把最危险的留给他自己。

若是还在寰星,她不会这么担心。

可这是在陌生星球,他们目前还是通过植入W364来到的这里。

她担心上将落单,W364会伺机偷袭。

冉绮惴惴不安地跑回小区时,已经天黑了。

可她一路都没有遇到丧尸。

这样的异常,更让她提心吊胆。

靠近小区,她远远就听见无数丧尸的低吼,似乎附近所有丧尸都聚集到了小区里。

她的心顿时悬起,拿出武器,小心翼翼向小区潜行。

靠近小区,却见小区里所剩不多的活人都被吊在小区大门上。

密密麻麻的丧尸挤在他们下方,或蹦跳,或堆成尸墙,试图把这群人啃咬下来。

被吊起来的人就像钓鱼的鱼饵。

他们惊恐地哭喊,大骂,冲天的绝望让冉绮心颤。

是谁在拿他们做诱饵?

冉绮不敢相信。

突然火光投来,将群聚的丧尸一波波炸死。

那些被吊起的人被小型爆炸波及,垂下的腿被飞溅的石块和碎肉击打得生疼。

他们哭得撕心裂肺,如同在受刑。

冉绮循着爆炸来源看去。

江遣欲立于尸堆上,穿一身白衬衫配休闲裤,干净又整洁,只有鞋底侧沾了一点血污。

可他冷血动物一样的眼神,看上去犹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冰冷地屠杀,不顾无辜者死活。

冉绮愣住:“上将。”

江遣欲早就看到她回来,只是不想认她。

认她,就代表身为她的上将,他得保护她。

他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不耐烦,对冉绮勾两下手指,“过来。”

他没问她怎么回来了。

他对此没有兴趣。

冉绮隔着燃烧成火海的尸体,隔着丧尸的惨叫、活人的哭喊,望着江遣欲。

她没有走近他,颤动的瞳孔倒映着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她穿上防护服,用武器将大门下正在燃烧的丧尸炸开,冲进丧尸群中。一枪又一枪,击中吊住活人的绳子。

活人摔在尸堆上,没有受伤。

可恐惧让他们连感谢的话也说不出,一个个连滚带爬,丢魂丢魄地哭着跑回家。

将人全都放下来,冉绮累得直喘,身上防护服也已经被试图攻击她的丧尸抓破。

她解决掉一只攻击她的丧尸,朝江遣欲走去。

迈出两步,忽见江遣欲持枪对准她。

她瞳孔放大,看见他扣下扳机。

然后,特制能量子弹从她耳畔擦过,在她身后炸开。身后传来一声嘶吼,回头看眼,一只正要攻击她的丧尸被爆了头。

红白的液体里,躺着一颗纯白透明的晶体。

像最纯净的水晶。

冉绮怔了下,捡起晶体。

江遣欲已从尸堆上走下来,“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人来挖晶核。”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救人,也没有对他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

“上将。”冉绮叫住他。

他停步,“有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的任务,不是也包括拯救其他世界的人吗?”冉绮不自觉攥紧手,指甲掐痛掌心。

江遣欲的回答让她震惊,“我的任务,是尽到身为上将的责任,一切以寰星利益为先。这里的晶核与其留给W364成为他的助力,不如带回寰星。”

“我不会干涉你做什么,但你要清楚,一切以寰星为先。”

冉绮睁大眼睛看他。

年少的他,尚保留了一丝人性。

如今的他,比机器还要冰冷。

江遣欲说完,继续去做他认为该做的事。

冉绮守在原地,穿好新防护服,开始干活,挖晶核,捡晶核。

她试图用工作让自己冷静思考。

从某个角度来说,那些活人只是付出了他们要除掉丧尸应付出的代价。

昨天他们还忧愁说可能一个月内,他们不是饿死,就是新进化的丧尸过来把他们杀死。

现在江遣欲提前帮他们解决了丧尸,且他们也没出事,所以……

所以个鬼啊!

正常人都干不出拿活人做诱饵的事!

冉绮不管怎么想都无法认同!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劲儿地挖晶核。

待周围出现活人,战战兢兢和她一起挖了很久,她才回过神来,顿觉腰酸背痛。

站起来活动身体,她看见江遣欲竟然也也在挖晶核。

他挖得比别人还要干净利落,没有因为是上将就只站在一旁命令别人。

冉绮心里涌起难以说清的情绪。

在她的印象里,他作为寰星上将,一向如此,许多事都亲力亲为,不搞特权。

他会和士兵们一起下战场救难民,会像普通志愿者那样,在战后参与重新建设的工作。

任何过于危险的任务,他都是第一个上。

重逢他后,见他如此,冉绮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伟大高尚的人。

今天看到他的残忍,她又震惊得以为他是一个冷血的人,一时间好像忘了他曾经的一切。

这一刻她突然发觉:

虽然她一直在告诉自己,她喜欢的是江遣欲这个人。可她其实,对江遣欲根本不了解。

她和寰星其他人一样,了解的只是上将。

冉绮凝望江遣欲。

听说他有洁癖,冉绮一直认为是假的。

因为他从来没有对会弄脏衣服的任务表现出任何不悦。

此刻,专心地望着他,她才发现他其实很不爽。

他戴手套捡晶核效率极高,实际上是不愿意多拿晶核一秒。

只是他表情一向很淡,不爽都藏在眼底,很难被人察觉。

在尸堆里捡东西,一次又一次奔赴混乱脏污的战场……对江遣欲来说,他身为上将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厌恶的。

冉绮靠近江遣欲,问他:“上将,你为什么要做上将?”

江遣欲反问她:“晶核都捡完了?”

冉绮揉腰:“捡了好久,想休息一会儿。”

江遣欲不接话,继续捡晶核。

冉绮想了想,又问:“上将,如果你不做上将,你会想做什么?”

江遣欲捡晶核的动作顿了两秒,然后接着捡,没有回答。

那两秒,冉绮从他脸上看出了一闪而逝的思考。

她惊讶道:“上将,你没有梦想,没有兴趣爱好,没有喜欢的东西吗?”

“你有?”江遣欲终于睨她一眼。

正常人都有。

冉绮在心里吐槽,与他对视着,诚实地道:“我的梦想是你。”

尸体燃烧的火光在她眼里跳动。

她脸上浮出红热,说不清是因为火,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江遣欲继续捡晶核,鼓励道:“那你努力,争取早日成为上将。”

语气完全是上司对下属的鼓励语气,而且平淡得要命。

冉绮:?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想做上将!做上将要做的事太多,太辛苦了,我……”

冉绮的话猛然停住。

是啊,做上将那么辛苦,她都知道,

可她竟然和所有人都一样,认为江遣欲像圣人一样为寰星民众付出,是理所当然。

她不由得低下头,干巴巴地笑了下。觉得自己原来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正义。

夜变得安静,燃烧声“噼啪”作响。

良久——

“你什么?”

江遣欲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

冉绮讶异地抬起头。

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就又继续干他的正事了。

可是,他竟然开始留意她说的话了。

可能这份留意只有一点点,冉绮还是禁不住笑起来,心里涌起小小的雀跃。

后来认真回想,冉绮意识到,从前自己喜欢的其实还是上将,和其他人没有两样。

从这一刻起,她才开始真正地喜欢江遣欲,

“我,我……”冉绮笑盈盈地挠挠头,“我休息好了。”

江遣欲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冉绮悄悄靠近他,“江遣欲?”

他不应声,也没有训斥她不该这么称呼他。

冉绮道:“江遣欲,下次可不可以不要再拿活人当诱饵,我们想别的办法解决丧尸呀?”

江遣欲转身继续捡晶核。

这次劝不动,下次接着劝。

总有一天能劝动的。

她开始理解江遣欲的思维。

他眼里只有寰星,因为他是寰星的上将。

其他的世界和民众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他没有刻意要害他们,却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

她想起很早以前看过的一篇报道:

老上将去世,江遣欲继任上将职位,参加老上将葬礼时,全程漠然。

有人评论:

【新上将感情缺乏,他小时候老上将还带他找我一个朋友的爷爷看过,说是这个没法儿治。没想到他爸爸去世他都没感觉。好担心新上将以后的政策和手段会很恐怖。】

当时很多人说这人造谣,冉绮也在心里反驳。

现在看来,这人还真是知情人士,

如果江遣欲不是上将,恐怕寰星于他而言也是可有可无的。

虽然理解,不过冉绮并不认同。

在她看来,一个人有各种各样的感情,快乐,悲伤,愤怒……才会有各种各样的乐趣。

冉绮观察着江遣欲,趁他弯腰捡晶核的刹那,张开手臂,飞快地抱他一下。

然后像只偷了腥的猫,欢快地溜走。

江遣欲保持弯腰姿势,过了好几秒,才面色如常地继续捡晶核。

成功抱到江遣欲这事,冉绮相信自己说出去,十个寰星人有九个羡慕她。

那天在小区里发生的事,她没有告诉石菲他们。

对于小区居民,她也给予了补偿。

江遣欲是看着她补偿的。

他就像他说的那样,不会干涉她。

小区居民对她和江遣欲的忌惮,在拿到补偿后完全化解。

他们甚至开始高兴,这附近没有丧尸,他们可以暂时外出活动了。

他们变得庆幸经历过被吊在小区门上那一遭。

否则弹尽粮绝,被尸包围的他们只能等死。

冉绮心中五味杂陈,感受到他们活着的艰辛。

她跟江遣欲一起沿着石菲等人走的路线,赶了两天路,和石菲等人汇合。

石菲等人已经顺着线索,找到了别人说的新丧尸发源地——一栋废弃的研究大楼。

“我们赶到时,大楼已经被烧毁,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不过我们沿根据附近的痕迹调查,推断出这里的尸群是往东南方向去了。至于这里人……对方有意隐藏了踪迹,我们没找到。”

……

石菲等人向江遣欲汇报工作。

江遣欲思考须臾,便下令,照旧分头行动。

他让石菲等人在大楼里提取人类活动的气息,用科技手段去追踪在这里停留过的活人。他则去东南方向对付新丧尸。

石菲以为他是要去保护这世界的民众,激昂应道:“是!”

而冉绮想的是:他该不会又要用人引诱丧尸取晶核吧?

队伍散开,往不同方向走。

走出一段路,冉绮又跑向江遣欲。

这次石菲没有拉她,只是高声叫她。看她依旧跑向江遣欲的背影,皱眉叹了口气。

“冉绮该不会对上将有什么心思吧?”

有人犯嘀咕。

石菲摇头道:“不管怎样,都没希望的。”

“也是。就算她喜欢上将,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上将帅气强大,喜欢上将的人很多,他们都没太当回事。

虽然上将看上去很亲民。

但只要跟过上将任务的人,都会很怕他。

这种怕,是一种骨子里生出毛骨悚然感觉的怕。

冉绮追上江遣欲。

江遣欲没赶她,照旧走他自己的路。

冉绮问他打算怎么对付丧尸。

江遣欲斜她一眼,“怎么简单怎么对付。”

最简单就是抓人做诱饵。

冉绮扁扁嘴,“上将,不要这样好不好?他们虽然不是我们寰星的,但他们也是活人,也有家人……”

她跟在他身后念叨。

江遣欲始终没什么反应,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

直到他们走到一栋被防护起来的废弃大楼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短促的哭喊,冉绮才停止念叨。

她拿出武器,轻松攻入楼内。

就见一群面相凶狠的人狞笑着,要将一个骨瘦如柴的三岁孩子丢进开水翻滚的锅里。

一个女人一身脏污破布,面黄肌瘦,抱住一个男人的大腿在乞求什么。她的嘴巴被脏布堵住,呜呜哭泣着。

听到冉绮攻入的动静,他们就像电影影像被定格,齐刷刷看向冉绮。

冉绮用武器指着他们,让他们把孩子放下。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走出来,用下流的目光在冉绮身上扫视。

不等他说出话来,冉绮就用麻醉·枪将他放倒。对于其余看着有威胁性的人,一视同仁地打晕。

待江遣欲走进来,她已经处理完这里的事,并打听了新丧尸的消息。

“那批丧尸昨天刚路过这里。他们好像受到某种吸引,又或是某种指示,一直往东南最大的基地走去,没有在这里停留。”

“我们快点赶路的话,应该能在明天赶上那批丧尸。”

冉绮汇报完,等待江遣欲指示。

天色不早,江遣欲说在此休息。

冉绮和他找了个还算空的角落,各自将一键支撑的帐篷和简易床铺放出来。

大楼里其他人不敢轻易接近他们,表情中充满惊奇与害怕。

晚间吃饭,冉绮做了很多食物。

都是寰星的压缩食品,加热就会膨胀,散发出食物应有的香气。

味道比现做的食物差点的,但在这物资缺乏的世界,这样的食物无异于人间美味。

人们不敢上前,眼巴巴地流口水,啃手上干巴巴黑漆漆的、冉绮都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冉绮自己吃饱后,端着锅,拿着照明灯,将剩下的食物分发给大楼里的其他人。

他们连连道谢,狼吞虎咽地边吃边哭,诉说他们的遭遇。

“我们这个小基地里的人,本来都是附近的村民,大家相处很和谐,自己种点粮食勉强能活。”

说话的人涕泗横流地指着晕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直到一个月前他们过来,仗着身怀异能霸占我们基地,把我们当奴隶使唤。我们的粮食给他们糟蹋完了,连种都没留,还怪我们没提前告诉他们。”

“他们没东西吃了,就想要吃人。”

这人失声痛哭。

先前冉绮救下的女人,抱住那差点被丢进锅里的孩子,恐惧地蜷缩起来。

冉绮颇为唏嘘,发完食物,打量起晕倒的人。

先前在小区,她就听说这世界有异能者。

但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异能者的脑子里有晶核吗?

冉绮正这么想,身边有阴影笼罩过来——是江遣欲。

江遣欲眸光冷厉地俯视这群人,显然在和她想同样的问题。

冉绮立刻站起来,拉着江遣欲回帐篷。

不是她想保护这群烂人,而是她怕他当着这么多无辜村民的面,把这群人的脑袋劈开查看。

江遣欲注视着被她拉住的手,一言不发。

到了帐篷处,她说该休息了,他才开口:“冉绮。”

“嗯?”冉绮正掀开帐篷帘要爬进去,闻言回头看他。

她膝盖跪在地上,身体前倾,以手撑地,像一只小动物四脚着地。臀腰的凹陷,心口处与男性不同的起伏,在黑暗中形成婀娜的剪影。

江遣欲视线定在她的臀腿上几秒,转过脸进入帐篷,淡声提醒:“我是你的长官。”

冉绮心头一震。

她很聪明,知道他在告诫她逾越了。

冉绮原地不动好一会儿,才道声“是,上将,我以后注意”,爬进帐篷。

躺在简易床铺上,冉绮有点睡不着。

她在想,江遣欲的意思,是要她和他保持上下级应有的距离了吗?

之前表白,他没反应,她没什么感觉。

此刻她却觉得有点难过,心口闷闷的。

她抬手按了按,突然听见一旁传来异常的喘·息声。

她顿时警惕起来,轻声唤道:“上将。”

“嗯?”江遣欲回她。

冉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她安静聆听,那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伴随着奇怪又痛苦的低吟,还有说不清的碰撞声。

江遣欲沉吟片刻,道:“把耳塞戴上。”

那怎么行!

在这样危险的地方,戴耳塞不就听不到危险的动静了吗?

冉绮翻身面对江遣欲的方向,“上将,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她在想,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怪物偷袭,那人无法呼救,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江遣欲沉默许久,道:“你没上过学?”

上将突然和她唠家常,说明外面应该没什么危险。

冉绮放松许多,认真回答:“没有,我被从灾区星球救出后,就在寰星福利院长大。”

原本福利院是有正规课程的。

但她的成长在战期中。寰星人口不多,不少人都奔赴战场,福利院的完整课程就被缩减成了简单的读书认字。

并且冉绮学会基础的知识后,就加入了预备军部队,开始军事化训练,更是没系统地接受过学校课程。

江遣欲不语。

在安静中,那奇怪的声音又变得格外明显。

其中还夹杂了一些低语。

冉绮仔细听,按照军事化训练的习惯,一字一顿地念给长官听:“宝贝,你……啊,好厉害,好舒服……”

冉绮念着念着,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

他们在说什么东西?

好奇怪。

她迟疑几秒,打算继续念。

就听江遣欲压低嗓子沉声道:“闭嘴。”

她条件反射地把嘴巴闭紧,有点懵。

他嗓音异常低沉,是被她吵到,生气了吗?

冉绮不再说话。

听着那奇怪的声音,实在难以忍受好奇,蹑手蹑脚地打开帐篷探头往外看。

帐篷旁的空地,有两道人影在黑暗中缠在一起,紧密得如同连体婴。一个背靠墙,双脚悬空,一个搂抱住对方。

他们在上下动,让冉绮想到,之前无意间看到的丧尸抱着活人啃咬的场景。

她拿出武器,眯起眼睛想要看得再清楚点。

忽听一旁的帐篷里传出江遣欲的声音:“滚。”

他抬高了音量,是说给那两人听的,语气阴沉得让人害怕。

那两人闻声俱是僵硬,旋即立刻提着裤子跑路。

提裤子?

冉绮不解地看着他们跑远,回到帐篷打算继续睡觉。

又听江遣欲道:“等回寰星,你先不要参加训练,去学校上课。”

冉绮疑惑:“上什么课?”

“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

冉绮下意识要随意的“哦”一声,想到江遣欲之前的提醒,规规矩矩地道:“是,上将。”

翌日清晨,冉绮醒来收起帐篷,发现一向起得比她早的江遣欲,今天到现在还在帐篷里。

待他从帐篷里出来,他换了身新衣服。

他手中拿着之前的衣服,丢在角落一把火烧了。

冉绮乖巧地站在他身后看他处理完。

他转过身,恰对上她干净的眼眸。

他凝视她那双眼,眸色沉暗,却又和看到敌人的那种杀意的阴暗不同。

更像是……压抑、潜伏着的野兽。

冉绮对他眨眨眼。

他垂下眼帘,须臾,恢复一如既往的平淡,往外走。

冉绮一如往常,脚步轻快地跟上他。

路过那群仍在昏迷的人,她灵光一闪,道:“上将,我们拿他们去做诱饵吧!”

有诱饵,杀丧尸真的很方便。

尤其诱饵还都很会大喊大叫。

冉绮和江遣欲成功截杀这群新丧尸。

被当作诱饵的人们淹没在丧尸堆里,最后是江遣欲处理的。

冉绮调转方向去寻找石菲,在第三天中午和江遣欲一起追上石菲等人。

石菲等人找到了丧尸创造者的踪迹。

他们担心对方体内被植入了W364,没有贸然行动。

江遣欲过来后才对那群创造丧尸的人出手。

这人是位天才科研狂,获得了W364的支持后,创造出了丧尸这种怪物。

W364答应他,等这世界的人全能毁灭,就会接他去W364星系,让他见识更高纬度的科学。

于是他开始了他疯狂的人类屠杀计划。

除掉他后,为免W364发现,江遣欲立刻带队友返回寰星。

从模拟舱中醒来,初次穿越位面带来的强烈不适感,让冉绮等人在医院住了几天。

而因拦截计划取得成功,并且江遣欲还从位面世界带回了能量晶核这种值得研究的东西,这几天,江遣欲一直在带其他被挑选出来的队友进入不同位面。

冉绮和石菲一个病房,每天看新闻报道江遣欲带领直属军队,拦截了多少W364对其他位面的植入,带回多少值得研究的资源……

每天,石菲都感慨:“有上将,真是我们的幸运。”

医院里其他人也都说,“上将就是咱们寰星的太阳。没了上将,寰星会失去光明,沦为W364的殖民地。”

冉绮也这么认为。

不过在这个话题上,她比他们沉默。

每当看见电视里的江遣欲,她想到的,是江遣欲用人做诱饵的样子,是江遣欲不知道不做上将会去做什么的样子?

是别人都没有留意到的,江遣欲无法感受到正常人的道德底线,无法感受到正常人的情绪,对活着这件事毫无想法的样子。

别人都把他当作太阳,当作光明。

可是他的世界里,没有太阳,没有光明,永远都是一成不变的空白。

冉绮望向窗外,想着江遣欲。

一周后,她出院,去江遣欲的办公室找他,被告知江遣欲又带人执行任务去了。

同时,长官交给她一份入学通知书,让她去上课。

江遣欲和她说过这事。

冉绮不疑有他,回家换身裙子,进入寰星一级高中。

她十八岁,和高一的学生相差不大,长得也可爱。

高一学生还以为她是新转来的同学,都说她长得好像之前新闻里播报的那位,首次执行跨位面任务的人。

冉绮笑笑,胡说八道:“我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冉六。”

同学都觉得这名字怪怪的,但都很有礼貌,没说什么。

上课,老师进入办公室,教室里仍然不安静。同学们交头接耳,小声地说笑,有些同学笑得分外羞涩。

冉绮一脸莫名,问旁边桌的人:“这节课上什么?”

教室里座位都安排好了,她临时被安排单独坐最后排。

座位是按身高排的,最后排都是高个子的男生。

听她这么问,对方很不自然地挠挠头,“你待会儿听课就知道了。”

上个课为什么还这么吞吞吐吐的?

冉绮不明所以,向老师行礼后,听老师的话,翻开书本。

看到那一页的图画和文字描述后,她像被敲了头一样傻眼。

老师已经打开立体数字投影,“同学们不要害羞,性,是你们以后每个人都可能会经历的,要好好学。”

冉绮不懂性是什么。

只是小时候,福利院老师教过,不管男生女生都要保护好自己的隐·私·部位,不能随便被人触碰。

她此刻完全不懂,不是不能被碰吗?为什么书本上会画那么私密的图,为什么书本上的文字在说触碰的事,而且不能碰的地方互相触碰。

她全程又懵又震惊地听老师上完课,始终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上将会让她来上这种课!

长官给她的命令是她只需要上生理课。

上完生理课,她涨红脸直奔江遣欲办公室,蹲在办公室门口等。

江遣欲到吃晚饭时间才回来。

办公大楼里的人都去吃饭了,

静谧中,他踏着军靴步伐有力地走来。

瞧见冉绮蹲在门口,他开门时低头侧她一眼。

身为下属,该先向长官行礼。

冉绮等得脑袋木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准备敬礼。

刚站起来,针扎一样的麻蹿上两条腿,她眼前一黑,腿一软,直往前栽去。

她丝毫不怀疑,江遣欲会让她摔在地上。

于他而言,他没有义务接住她。

只是摔一下,又不会有受伤。

然而,她没摔下去。

他站在那儿没有动,让她摔靠在他的身侧。

冉绮下意识双手抓住他的衣服站稳,拉扯得他军装绷紧。

她茫然了两秒,抬头看江遣欲。

江遣欲公事公办地问她:“找我什么事?”

冉绮心里冒出的胡思乱想小火花,“啪”得一下熄灭了。

她连忙站正,扶着墙艰难地拖动麻了的腿,跟在江遣欲身后进办公室,将门关上。

“上将,您为什么让我去上那种课呀?”

“哪种课?”

江遣欲在办公桌前坐下,做任务记录,态度稀松平常。

冉绮脑海里冒出课本上的画面和文字描述,嗫嚅道:“就是,生理课。”

她不是觉得生理课难以启齿。

而是觉得,喜欢的异性兼上司竟然让她去上生理课这件事,太诡异了!

江遣欲笔尖停顿,“你缺乏这类知识。”

“缺乏这类知识会对做任务造成影响吗?”

江遣欲沉默,似乎想到什么,冉绮看见他眼睫颤了颤。

随后他沉声道:“会。”

冉绮紧张地苦起脸:“上将,你要安排我去做什么任务?”

涉及这方面的任务,该不会是要她去色·诱什么人吧?

身为军人,她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这种任务,真的让她心口好闷,好难受。

江遣欲的笔尖停在纸上,晕开深色墨点。

他盯着笔尖出神,良久,道:“回去等待通知。”

冉绮的心瞬间坠落谷底。

“是。”她丧气地转身往外走,每走一步都越想越气。

她可以为寰星献出生命,但她做不了这种事。

说她自私也好,没有大局观也好,反正她做不了!

她猛地转身,疾步走到江遣欲桌前,一巴掌拍在他桌子上:“如果你要我去做那种任务,那我就离开军队。”

江遣欲眉沉了下,难得显露出一丝情绪。

只是冉绮看不懂。

他道:“哪种任务?”

冉绮不悦又气恼:“就是,要用到生理课知识的任务。”

“这是你能提前预知到的?”

江遣欲好像听到个笑话,抬了下眉,嘴角扯出浅浅弧度,带着一丝兴味。

冉绮理直气壮:“要是给我安排有那种需要的任务,你们肯定会提前知道。”

江遣欲严肃起来,放下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姿态威严,“我不会给任何人安排那样的任务。”

“那您说的是……”冉绮知道自己误会了,开始怂了。

江遣欲道:“多学点知识,下次听到别人在进行性·行为的时候,不要当是有敌袭,还跑出去偷看。”

冉绮恍然大悟地瞪圆眼睛,“原来那天晚上,他们是在……”

她一脸新奇,眼珠灵动地转起来,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想法歪到哪儿去了。

江遣欲拿起笔继续做记录,“出去。”

冉绮不好意思地笑,“哦。”

她跑到门口,又探头进办公室,红扑扑的脸笑盈盈的,“谢谢上将。”

江遣欲没有反应。

她快要关上门,又推开条缝,“上将,我喜欢你。”

然后迅速关门。

门被关上,发出轻微的响。

响声过后,江遣欲耳边并不安静。

他仿佛还能听到她那句语调轻快的——

我喜欢你。

冉绮上完生理课,还去网上学习了一下。

她认为自己未来很长时间都不会用到这些知识。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在第三个位面任务中,就用到了。

这个位面世界,是一个混乱变异末世。

那些常规植物产生了自我意识,进化成了寰星科技目前无法针对它们、解除它们毒性的样子。

其中有一种植物,冉绮和江遣欲碰到它时,它正处于发·情·期。

它占据了一栋商场大楼。

产生了意识的它,由于生物本能而寻求能量充沛的食物,看上了灵魂强大的江遣欲。

它伺机朝江遣欲喷洒花粉,一旁稍微矮小的植物趁机攻击。

冉绮反击砍掉了那颗小的,将其作为实验样品收起来。

江遣欲只衣服上沾到一点花粉。

冉绮则被植物的汁液溅到手上。

当时没什么反应,冉绮立刻用药剂清洗掉了。到晚上,她开始热得睡不着,身体酸软。

她是和江遣欲单独进大楼的,与他各睡一个帐篷。

她在帐篷里翻来覆去,脑子里冒出的全是那些她才了解不久的知识。

隔着帐篷,她闻到江遣欲身上飘出一股奇异的香。

与他身上原本就有的木香不同,是一种叫人飘飘然的花香。

冉绮不自觉往江遣欲那边靠近,喊他:“上将。”

嗓音软得她自己都害怕。

江遣欲没睡,声音清醒,“你怎么了?”

冉绮说话都忍不住哼唧,“我好难受,我闻到你身上好香,我想过去找你。”

她听见另一边响起布料摩擦声,很快江遣欲打开她的帐篷,把她从帐篷里捞出来。

冉绮没骨头似的完全靠着他,大脑还是清醒的。

她不认为江遣欲会和她做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贴着他,手不自觉地拉扯他的衣服。

江遣欲没拦她,也没帮她。

他带她去找先前那株植物。

根据一般有毒的植物,周围都会有解药的定律,寻找解毒剂。

找了许久没找到,冉绮已经恨不得把自己衣服脱了,自己缓解。

这时候,江遣欲和她都明白这植物没毒。

冉绮会出现这种情况,是这种植物在发·情·期的繁衍本能。

这种植物的雄株会分泌花粉,花粉会引诱雌株进入发·情·期。

倘若独江遣欲身上沾了花粉,冉绮不会有事。

倘若独冉绮身上沾了雌株的汁液,她也不会有事。

偏巧都沾上了,冉绮才会有如此反应。

她需要被授粉。

植物已经死去,巨大的绿色藤蔓上生长的花还未枯萎。大楼被盘绕得如同繁花幻境。

明亮月光从破碎的房顶洒落,在昏暗中将粉尘都变成银色的萤火。

冉绮与江遣欲身处“幻境中心”,身处月光下。

她柔若无骨地睡在藤蔓上,江遣欲站在一旁。

良久,冉绮红着脸,难受得几乎要说不出话,“要不,你在这儿,我先回去……你等会儿再回来。”

江遣欲斜睨她。

她嘴唇红艳,小口微张,吐息凝成白雾飘散。两腿交叠得很紧,手臂弯曲着,紧紧抠住身下的藤蔓,像是在克制自己不当他的面去做一些事。

江遣欲人如其名,生来就遣除了所有欲望一般。可他似乎能了解她的煎熬。

他没体验过,是梦到过。

在第一次任务的时候。

他点头。

冉绮从藤蔓上滑下来,脚步虚浮地往回走。

她的身影没入绿影花丛间,进入帐篷里。

透过交错的藤蔓缝隙,他能看见帐篷里的模糊人影。

江遣欲站在原地,注视帐篷的方向。

那晚也是在一栋大楼里。

也是两个帐篷。

此刻帐篷里的她,是否和那时他梦里的她一样?

从小,由于身份特殊,加上老上将对他寄予厚望,他的课程里充斥着各种军事化训练。

他的生理知识也没人教他,是他自己看书学的。

在上次任务之前,书中一些男性早上起来会有的反应,他从未有过。烧掉衣服的那天早晨,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书中的所谓正常现象。

对于冉绮正在做的事,他亦认为正常。

只是他不由得想,倘若她坚定提出,要他帮忙,他会帮吗?

江遣欲盯着帐篷,心里有了一个理不清的答案。

他眉头紧了紧,不再看她的方向。

片刻后,听见她娇音带颤地喊了声:“好了。”

江遣欲径直回帐篷。

冉绮躺在帐篷里已经打理好自己,听到一旁的动静,心中五味杂陈,背对江遣欲的方向,用被子蒙住头。

她生理课上得很好,老师说这是正常的,她不认为这有什么羞耻。

只是在喜欢的人眼前这样,和裸·奔有什么区别!

她翻来覆去,到很晚才睡着。

翌日醒来,她掀开帐篷,发现外面是石菲等人,江遣欲的帐篷已经不见了。

石菲告诉她,他们找到了W364在这个世界的执行人。上将去处理那人了。

他们则要留在这附近,收集此处植物,带回去做研究。

冉绮“哦”了声,没有太当回事。

后来她发现江遣欲其实是在躲着她,她失落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忍不住想,他终于嫌她烦了吧。

被不喜欢的人追着跑,确实很烦。

她开始收敛,开始把注意力分散到别人身上。

直到后来,在一次任务的鬼宅中,她听那不愿见竹马的鬼新娘道:

“我已死,再见有何用?到时候他舍不得我,我舍不得他,我们人鬼殊途,害了他,也耽误了我。”

冉绮像学生请教老师,问鬼新娘道:“我有一个朋友,她喜欢一个人,这个人……”

“你这朋友,是你自己吧。”

鬼新娘被她逗笑,长长红指甲在她眉心点了点,“你喜欢的那个人,和我有什么区别呢?”

“因为在意,才会怕见。怕乱了心,心里是你,眼里也是你,什么生死,什么责任都顾不上了。”

“需要我帮你试探他吗?”

冉绮摇头,“不用不用。”

鬼新娘让她出去找朋友,说自己要休息了。

冉绮听话地去前院与江遣欲和石菲等人汇合。

石菲远远地见到她,倏然瞪大眼睛,与众人齐齐后退。

江遣欲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一瞬不瞬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冉绮不明所以地问他们怎么了。

石菲面色铁青,表情惊悚,“你自己察觉不到吗?”

她话音刚落,冉绮就看到江遣欲一阵风似的从冉绮身前经过,直踹开里屋房门。

石菲等人愣了两秒,拿出武器紧随其后,打喝:“你等着,我们给你报仇!”

冉绮:?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连忙追在他们身后喊:“我没有死,也没有受伤,你们不要伤害她。”

跑进里屋,她看见鬼新娘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对她笑。

江遣欲侧目看她,石菲等人举着武器显得呆呆傻傻,不知所措。

冉绮也很懵。

看到铜镜里自己青白如鬼,浑身散发阴气的模样,才知鬼新娘帮她扮鬼,试探了一次江遣欲。

冉绮对上江遣欲的眼眸。

这是他开始避着她之后,他第一次直视她。

鬼新娘伤得不轻,可她浑然不在意,翻身躺会自己死去的床上,笑吟吟地对冉绮眨眨眼,“你看,姐姐说的是对的吧。”

她笑里带有些许伤怀。

许是她与竹马阴阳相隔,再也不能有结果。

不希望还活着的人错过。

可她不知道,江遣欲的“不能”,比她还多。

不过没关系,冉绮心想只要他对我不是厌烦,我就可以等。

等到他“能”的那天,她再问他要一个结果。

如果不成,她会很潇洒地离开,去喜欢别人。

冉绮灿烂地对鬼新娘笑着道谢。

这之后,她一如往常地跟着江遣欲。

跟久了,她喜欢江遣欲这件事,就成了人尽皆知的事。

不过大家都很友好。

只在心里认为她和上将绝无可能,表面上都在鼓励她,时不时还打趣她说:“这次任务和上将有没有什么进展呀?”

她每次都说:“没有。”

实际上,她觉得有。

江遣欲不再避着她,待她如从前……不,比从前还更亲近了些。

某一次任务圆满完成,正逢寰星的新年。

军队聚会,一群人乌泱泱跑出去玩,江遣欲也穿了一身常服来。

她跟在江遣欲身边,经过一家店时,难得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被橱窗里展示的红蝴蝶发卡吸引。

红蝴蝶发卡躺白丝绒盒里,像展翅欲飞的蝴蝶落在花上。

她觉得那红了很熟悉,很漂亮,多看了两眼,差点掉队,便打算到场地后,趁有空再回来买。

当天晚上,她抓住其他军队的人没到齐的空档,溜出去买发卡。

到那家店,却被告知发卡没了,并且那样的发卡只有一个。

老板道:“那只发卡是用仿晶核石做的。晶核知道吧?就是上将第一次任务带回来的那种宝石一样的石头。”

“普通宝石没那种光泽和轻盈感,我可是专门花大价钱,买了一颗军用仿晶核高能量石,经过特殊处理,软化能量,镶嵌细宝石做出来的。”

“细宝石知道吧?就是已经绝迹的那种珍贵矿石,那可是我家的传家宝……”

老板娘滔滔不绝地讲那发卡有多珍贵,多独一无二,说得冉绮越听越想哭。

早知道只有一个,她就是掉队受处罚,她也要来买的!

她闷闷不乐地回聚会场地。

一向活泼热烈的小姑娘变得郁郁寡欢,周围人都关心地问她怎么了。

他们不像她这样爱美,是无法理解她为了一个发卡难过的。

冉绮便没有说,对他们挤出个笑,自己排解不快。

但她的不快,就连江遣欲来她们这边喝酒,特意站在她身边,也无法消散。

她暗戳戳地调侃这种心态:也许是觉得对上将势在必得了,所以对得不到的东西多了点在乎。

江遣欲仍是常态的冷淡,无意间瞥她的几眼,除了她没人察觉。

他没有和她多说什么。

到最后抽奖环节,冉绮抽中一个很多人都会有的安慰奖。

上台领奖时,才是他们今天的第二次接触。

她的奖品包装和其他人的安慰奖一样。

她和石菲坐在一起,没心思拆。

石菲和其他人拆开看,是军队外一家口味不错的小吃店代金券。

每个人数额不同。

冉绮这一桌,石菲最高拿到了一千,最低的只有十。

他们嚷嚷要看看冉绮的券是多少。

冉绮正要打开包装,手一捏,察觉出不对劲。

石菲等人装代金券的盒子一捏就扁。

她的这个是硬的。

冉绮机灵地用盒子捂住肚子,说肚子疼,一溜烟往卫生间方向跑。

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拆开盒子。

里面是一个红盒。

打开红盒,红色蝴蝶发卡躺在白丝绒布上。

黑暗中,红蝴蝶内隐有微弱星光流转。

冉绮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她跑去卫生间,对着镜子将发卡戴上。

特殊的材质,真的很像江遣欲第一次取得的那颗红色晶核。

难怪她会觉得熟悉。

冉绮摸摸蝴蝶,冰冰凉凉,又不是很坚硬,是十分灵动的质感。

她揣好红盒,欢快地跑回场地,回到桌边吃饭。

石菲问她:“你代金券呢?”

冉绮装出难过的表情:“我的是空盒。”

只拿到十元代金券的人惊讶:“还有空的?这也太抠了吧!”

饭桌上顿时笑声一片。

冉绮是笑得最开心的。

她眼睛弯弯地在人群中寻找江遣欲的身影,最终在高级将领坐的那桌主位看到他。

她灼热地注视着他。

待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看过来,她抬手摸摸头上的发卡。

他们之间隔着许多的人,隔着十米远都不止的距离。

冉绮却觉得他好像和自己说了很多话。

说了什么呢?

她也讲不清。

反正她很开心。

她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她想要这个发卡,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把发卡送她。

只是开心地戴着,对他笑着。

同桌的人这时才发现冉绮头上的发卡。

石菲惊呼,“这个发卡怎么被你买了,我妹超喜欢的。她攒了十年的工资都买不起,打算再攒二十年的。”

“再攒二十年,发卡不是冉绮买,也是别人买。”

“这东西没那么好卖。你是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贵,这条老街上平时又没有有钱人来,普通人根本买不起。”

石菲咋舌,“冉绮,没想到你这么有钱。”

冉绮眨巴眨巴眼。

石菲的妹妹是科研人员,工资和专利费都很高。

她也没想到,这东西放在老街里还会那么贵。

如果是她去买,她是绝对买不起的。

她惊讶过后,翘着嘴角故作高深,“这不是我买的,是一个人见我有缘,送的。”

“原来你的运气在这儿!”

同桌的人都开始欢呼,让冉绮为了“有缘”,多喝几杯。

冉绮不会喝酒,也不爱喝酒。

但她今天着实高兴,硬着头皮陪石菲他们一人喝了一小杯。

最后意识、嘴巴和身体都不听使唤了。

她开始想到什么说什么,想跑哪儿跑哪儿。

晚上被送回宿舍,还跑去办公楼,到江遣欲的办公室去找他。

到了办公室门口,她才想起今天聚会,放假,江遣欲应该不在这儿。

她坐靠在门上休息,突然门打开。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向后仰倒,躺在门内柔软的地毯上。

她仰面向上看,看到江遣欲戴着副眼镜,军装未脱,一旁的办公桌上,还有摊开的文件和打开笔帽的笔。

他今天还在处理工作。

冉绮问他:“你怎么不回家过年?”

她喝醉了,声音软乎乎,憨憨的。

江遣欲没有回答,蹲下,握住她的手臂拉她起来。

她一只手被他扶住,另一只手扶柱子一样,扶他的腿。随着被拉起来,她的手也慢慢往上移。

她感觉他腿上肌肉变得紧绷,感到有趣地捏捏。好硬,捏不动。冉绮扁扁嘴,没有骨头一样,站起来就往他怀里一靠。

江遣欲带她到沙发上躺下。

冉绮又问他一遍:“你怎么不回家过年?”

“没必要。”

他拉开她的手,给她倒了杯水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处理公务。

冉绮想起,他没有家人。

她也没有家人。

她半趴在沙发上,隔着水杯看他。

他戴了一副护眼的金边眼睛,半低着头,神情专注,眼睫在眼下投出小扇一样的阴影。

他鼻梁高挺,嘴唇红润,颜色秾丽,这样的角度,能看出一点唇珠。

冉绮感觉嘴里有些干涩,坐正了,拿起水杯喝水。

一杯水喝完,还是觉得好渴。

冉绮舔舔嘴唇,朝江遣欲走去。

她走到他身边,把他桌上的水喝了,然后弯腰趴在桌上看他,嘀嘀咕咕地碎碎念:“上将,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什么?”

“是你把我从废墟底下救出来的。”

“我救过的难民很多。”

“所以不记得了是吗?一点都不记得了?”

冉绮哼哼唧唧地在他桌上打滚,一脸想哭的样子。

现在的她情绪格外脆弱。

江遣欲桌上的文件被她滚皱,她的手差点打到他握着的笔上。

他不动声色地快速将笔放到一边,要拉她回沙发上去。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他难得主动问她问题。

“你不是也喝了吗?每桌都喝,喝的比我多。”冉绮表情很是天真。

“我喝的是水。”

啊,上将耍赖骗人。

冉绮笑嘻嘻地指指他,赖着躺回书桌上,又指指自己头上的发卡:“因为这个发卡很贵。”

她说了别人起哄让她喝酒的事。

江遣欲蹙眉,“下次不要听人起哄。”

“不是听人起哄啦。”冉绮继续指着发卡,“因为这个发卡好好看。”

她真是醉糊涂了。

江遣欲坐回位置上,拿起文件看,任她在桌上发疯。

冉绮翻身挪到他面前,手撑住桌边,支起上半身靠近他。

他看文件。

她看他,轻声道:“因为是你送的,我很开心。”

文件被江遣欲手指压着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褶皱,他的手指甲泛出微微用力的白。

冉绮像只猫,嫌烦地拍开他文件,一只手撑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也慢慢伸过来。

她腿跪在桌上,半个身子悬空。

江遣欲双手虚护在她身侧,靠近书桌,要把她扶回去。

他来到桌前,身体离她贴近了,双手抓住她的手臂要把她身体掰正。

冉绮凝视他越来越近的脸,撑在他肩上的手臂一滑,该为搂住他的脖颈。

他握她手臂的手紧了下,抓皱她的袖子。

未等他用力,她便低下头。

桌上的东西,被她不经意地踢得接连掉在地上。

但她管不着。

他亦无心去管。

他握住她的手,从她的手臂移动到肩,再到托住她的后颈。

柔和的灯光照出两人落在窗帘上的影。

影上有只蝴蝶落在她发间。

蝴蝶在轻颤。

冉绮第二天醒来,是在自己的独立宿舍里。

昨晚的事,她从离开聚会场地起就记得很模糊。

依稀记得自己去找了江遣欲,和江遣欲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还有……

她好像亲了江遣欲?

冉绮惊讶地用手指碰了下自己的唇。

转念又很疑惑,她亲到了吗?

她记得他握住她的手臂,好像要推开她。

他推开了吗?

这个问题。

冉绮一直没有得到答案。

战况越发激烈。

她起初是没有机会问,后来是忘了问。

直到她死在宛城,这件事被她彻底遗忘了。

……

机械舱打开。

冉绮意识尚模糊,不太分得清现在是过去,还是现实。

她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站在她躺着的舱旁。

另一人对他道:“记忆能不能完全恢复,得看情况。如果不能,下次还可以再试试。”

她撑着坐起身来,从他身后抱住他,用脸蹭蹭他的腰窝。

江遣欲挡着她,对面的人看不见她这亲昵的小动作。柔软脸蛋在他腰椎骨上轻蹭,江遣欲感受得真切。

他腰腹瞬间就绷紧了,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到后面,捏捏冉绮的脸,让负责记忆恢复的医师先离开。

待房间只剩下冉绮和他,他转过身来,手掌半托起她的侧脸,亲吻她的唇。

看到她眼角有湿润,他用指腹为她轻拭,帮她整理睡乱的头发,道:“不记得也没事。”

冉绮思维逐渐清晰,想起自己为何躺在舱内。

——因为她想找回所有遗忘的记忆。

为此,江遣欲特意将军用的恢复舱安置在了他们住宅的地下室。

当她使用的时候,他不仅会陪她,还会请专人来协助。

冉绮对江遣欲张开手臂,要他抱。

他一手托住她的臀腿,让她坐在他胳膊上,一手护住她腰背,用她会舒服的姿势把她抱出来,带她回地面。

冉绮趴在他肩头,道:“那个舱我用不到了。”

江遣欲“嗯”了一声。

没有多问。

无论她想不想得起,他都不在意。

反正她现在,未来,都会在她身边。

他的反应让冉绮笑出声。

她突然发觉,江遣欲从来没有变过。

他还和以前一样,在某些方面不爱多问。

只不过以前,他是不在意。

现在,他是在意到她的一切他都接受。

冉绮搂紧他的脖子,亲亲他的脸,“江遣欲,我问你个问题。”

“问。”

已经天黑,他抱她上楼休息。

冉绮手指玩似的揉捏他的耳垂,“我喝醉的那天晚上,我有没有亲到你呀?”

江遣欲脚步微顿,随后走进房间,将她放在床上。

她沐浴后穿睡衣躺进的修复舱,往床上一躺,睡衣便蹭到了大腿处,露出两条白皙纤细的腿。

江遣欲倾身覆在她身体上方,手撑在她身侧,亲吻她的额头,她的眉眼,她的鼻尖。

冉绮笑着扯住他的衣摆撒娇:“到底有没有,你也不记得了吗?”

“记得。”

他不会忘。

记得她是他从废墟下救出来的,小小的一个女孩,害怕地流眼泪,却并不吵闹。

记得那是她唯一一次喝醉。

从那以后无论是聚会,还是庆功,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再也没碰过酒,更没醉过。

“所以,到底……”

话没说完,她被堵住了嘴。

冉绮搂住他的脖颈,同他嬉闹般笑得开怀,含糊不清地追问。

他道:“明天告诉你。”

明天,他们结婚。

冉绮被吻得喘不过气。他稍微松开她,她便曲起膝盖顶住他下沉的腰腹,笑盈盈地轻哼:“那这个也等明天。”

“嗯。”

江遣欲哑声应了,却没松开她,再次吻住她。

冉绮抱着他,恍惚间,好像有点记起那个晚上。

但她没有深想下去。

她要听他在明天告诉她,他和她的过去。

然后,和他一起拥有未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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