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林家舅舅离开的那日，萧辰璟和楚曦并没有前去送行，只是让人送了不少东西去林家。

萧辰璟倒是提了，却被楚曦拒绝了，并非楚曦不想，而是外祖父曾经教导过她，任何事情都是过犹不及的，萧辰璟这个太子虽然已经名存实亡，剩下的皇子都等着上位，可是他的一举一动还是很受人关注，若非永康帝直接下令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萧辰璟休养，如今太子东宫也不可能这般安静。

三朝回门的时候，林家已经够引人注意了，舅舅和舅母也是想到这里，才比预计的时间更早的离京，当时离开林府的时候，林舅舅就特意叮嘱过楚曦，以如今萧辰璟的情况，一动不如一静，最好被人遗忘。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楚曦一直在东宫之中，甚至没有再去过御花园，对于她而言东宫的花已经足够看了。

虽然萧辰璟和楚曦一直很低调，可是永康帝时不时的赏赐，让众人想忽视萧辰璟都难。

天渐渐冷了起来，楚曦正和荷香商量着披风上用什么皮毛更合适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宫中死人了，死的还不是普通的宫女太监，而是正得宠的茹嫔，最重要的是茹嫔死后，她贴身宫女才哭着求见永康帝，说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永康帝并没有召见，却让贴身大太监过去，贴身大太监听完宫女说的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去禀报了永康帝。

众人才知道，茹嫔死的时候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永康帝顿时大怒，他从未想过自己这般年纪还能让宫妃怀孕，更没想过茹嫔竟有胆子隐瞒这件事，最重要的是宫中有等级的嫔妃，每月都是要诊平安脉的，太医竟然没有发现。

宫中开始彻查此事，太医院那边也觉得冤枉，上次给茹嫔诊平安脉应该是她月份尚浅，而且茹嫔主仆不知道怎么想的刻意隐瞒，在诊脉的时候，茹嫔竟然让自己的宫女代替。

这对主仆自以为瞒的天衣无缝，却还是遭了算计，也不知道茹嫔怎么就落入湖中，等被人发现的时候，都死去多时了。

宫女哭着磕头：“茹嫔娘娘是会水的，而且自有孕后格外注意，绝不会靠近那般偏僻危险的地方。”

永康帝原来喜欢茹嫔的天真烂漫，如今觉得茹嫔蠢到了极致：“有孕为什么不上报！哪怕怀疑有孕也可以请太医！”

宫女自知活不了多久，此时也顾不得旁的：“陛下宠爱娘娘，后宫谁人不眼红，在之前娘娘的东西中就发现了麝香，娘娘怀疑自己有孕后自然不敢声张，只想等满了三个月再禀陛下，谁能想就这般不明不白被人害了。”

一时间知道茹嫔做派的人都不知道该说茹嫔是蠢还是小心谨慎了。

这事情闹得很大，哪怕东宫都得了消息，楚曦听完宫女所言，放下了手中的皮毛，她沉默了一会说道：“荷香去与他们说，逝者已逝，不要再讨论这些了。”

荷香神色严肃，说道：“是。”

萧辰璟也知这事情，听完后点了下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说后来上战场，之前在宫中他见过死去的人也有许多。

吃完了晚膳，楚曦配着萧辰璟用药，此时屋中只有年安公公和荷香伺候，她犹豫了下问道：“夫君，你说最后能查出来茹嫔的事情是谁做的吗？”

萧辰璟的眼睛被黑色的绸缎覆盖着，他的语气很淡：“如果真想查，没有什么能瞒得住这天下之主。”

天下之主？

楚曦还是第一次听萧辰璟用这样的词语去形容永康帝，可是她觉得这话中好像是有另一层意思，楚曦闻着萧辰璟身上浓郁的药香，忽然想到一个可能，瞬间她感觉自己后背升起了一层冷意，却也不敢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

萧辰璟也没再提这件事，毕竟茹嫔的事情并不难猜，就看永康帝想不想，愿不愿意彻查下去了。

只是萧辰璟没想到，楚曦做噩梦，晚上楚曦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萧辰璟也醒了过来：“怎么了？”

因为还没睡醒，萧辰璟的声音是有些沙哑的，不难听反而让人觉得脸红心跳。

可是此时的楚曦却没有心思想这些，她听到萧辰璟的声音：“是我把你吵醒了。”

萧辰璟摸索着起身，靠坐在床榻上，刚准备喊人点灯，却因楚曦靠过来的身体而愣住，话也到了嘴边。

楚曦坐在萧辰璟的身边，把自己靠进了他的怀中，虽然没有说话，手却与他十指相扣。

萧辰璟这才意识到楚曦是被什么吓到了，他看淡了生死，而楚曦没有接触过这些，是他疏忽了：“别怕，茹嫔的事情……”

楚曦虽觉得茹嫔和腹中孩子的死很可惜，却不是因为这件事而起的噩梦：“不是因为茹嫔。”

萧辰璟有些不解，想了下问道：“可是觉得宫中阴气太重？”

楚曦咬了下唇，她在这一刻很难过，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萧辰璟，不单单是难过悲伤，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所以他在受伤中毒回到宫中失去一切的时候，又是如何看待永康帝的慈父行为。

这天下没有事情是能真正瞒得住永康帝的，只是要看永康帝想不想查，愿不愿意查。

那么萧辰璟受伤中毒的事情呢？真的只是战场上受的伤吗？不是说都要胜利了吗？

楚曦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能从这段时间萧辰璟偶尔的情绪感觉到：“夫君，受伤中毒的时候，这里疼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楚曦并不是按萧辰璟的伤口，她的手是放在萧辰璟心口的位置：“会疼吗？”

萧辰璟愣住了，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楚曦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惊醒，更感觉到了楚曦的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痛苦悲伤，他也曾经经历过，他的心口疼吗？

疼，那是一种撕裂的疼。

那是一种比发现自己一直敬仰爱戴的父皇对自己产生戒备，自己不想因为猜忌消磨到他们父子之情，所以自请去战场，当时萧辰璟差点被敌人一刀背后劈成两半，他虽然被人救了回去，却也差一点就死在了那里，如今他的后背还留着一条从左肩到右腰处的伤疤。

当时萧辰璟觉得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经历比这更疼的伤了，可是当他知道真相的时候，才发现身体伤口的疼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萧辰璟没有看向楚曦的方向，而是仰头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

大获全胜后，萧辰璟想要带着这些人回京城，不单单是请功，让自己的父皇开心，更是想要告诉父皇，比起太子他更想当一个为父皇镇守江山的将军，他想父皇所指之处，既是他马蹄多踏之地。

萧辰璟不知道身后的箭矢是谁射的，却知道那个时候他只是受伤并没有中毒，中毒是他受伤后的事情。

如果说身后射来的箭矢只是让他受伤，之后的毒是想让他身死，那么回京他是真正的心死了。

萧辰璟告诉了自己父皇所有怀疑，在他满心以为自己的父皇会为他讨回公道的时候，得到的却是箭矢上残余的毒和他中的毒是相同的，箭矢是埋伏在身后的敌军所射，不过那毒是慢性的，所以萧辰璟才在受伤的时候没能马上察觉。

在那一刻，萧辰璟就知道，自己没有了父皇，坐在他床边说话的人是永康帝。

萧辰璟甚至庆幸自己看不见，那样永康就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而且他身上的毒在入京后就解了，一件两件是巧合，若是多了呢？还是巧合吗？

虽然萧辰璟的毒被解了，可惜毒在他身体里存在了太久，使得他双腿无法行走，双眼无法视物。

“会疼吗？”

自母后不在了，就没有人再问过萧辰璟这句话，就连他重伤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关心他会不会疼，那些赫赫战功都是萧辰璟用命拼出来的，他身上的伤更是数不胜数。

哪怕他这般模样被送回京中，永康帝也没有问过他一句会疼吗？

萧辰璟侧头，把头与楚曦的碰在一起：“早就不疼了。”

楚曦却忍不住低头默默地流泪。

萧辰璟看不见，却感觉到有泪水浸透他的衣服，有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哄一个为自己流泪的姑娘，这个姑娘还是自己的妻子：“不哭，都过去了。”

楚曦索性不隐瞒，扑在了萧辰璟的怀里，紧紧搂着他哭个不停。

萧辰璟手抬起又放下，犹豫了下宽大的手掌还是落在了楚曦的后背，只能苍白无力的安慰：“别怕，不疼了。”

楚曦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怕的，就是觉得又疼又委屈，心里难受得慌。”

萧辰璟的声音很轻，却莫名让人觉得可以相信可以依靠：“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曦曦，我会保护你的，也会让你坐到那个任何人都无法伤害到你的高度。”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极轻，哪怕趴在萧辰璟怀里的楚曦因为哭的太投入都没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