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灯火明亮。

阮朝汐坐在在灯下,荀玄微坐在对面。

“此事不妥当。”

荀玄微直言不讳地道,“不要忘了,湛奴是废太子唯一的子嗣血脉。再说了,这么小的孩儿,一个不留神就会出事。湛奴在你的看顾下出了事,被人追究起来,又是个足以把人卷入深渊的旋涡。听我一句劝,湛奴有老太妃看顾着,你不要碰。”

阮朝汐在灯下仰着脸,清澈眸光直视过来。

“湛奴真的能由老太妃一直看顾下去?老太妃听到了风声,湛奴要带出宫了。可是随着宗室送回冀州?”

室内寂静了须臾,荀玄微退让一步,“不送去冀州,也可以。”

阮朝汐敏锐地抓住了话外之音。“就是原本打算送去冀州的意思了?这么小送去冀州,还能不能活?”

“阿般。”荀玄微叹了声,过来牵起她的手,坐在她身侧。“我说过,对你再不说谎言。既然你追根究底,我就如实和你说。”

“嗯,我听着。”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窗边的小榻上。湛奴睡得正香甜,荀玄微盯着灯下映出的红扑扑的小脸,声线淡漠下去。

“实话并不总是好听的。——梵奴可以留,他绝不能留。”

“听我说,阿般。他是废太子唯一的子嗣。废太子是如何身亡的?”

阮朝汐应声道:“先帝遗诏赐死。”

荀玄微摇头。“错。”

“那……宣城王意图篡位,矫诏赐死。”

荀玄微还是摇头。“你说的,是当夜发生的真相。但真相并未流传出去。世人口耳相传的,是另一个故事。”

“众人口中早已传得人尽皆知。先帝驾崩之夜,我和萧昉二人深夜奉遗诏入宫,扶持梵奴登基,太子废死,东宫余党皆死。遗诏是个铲除政敌的好借口,我也确实用了。废太子之死,不论我认还是不认,早已和我摆脱不了干系。”

“梵奴可以留着,因为众人皆知,先帝驾崩是多年前的征战旧疾发作。原因干干净净,我清清白白。我于梵奴有拥立之功而无仇怨。”

“但湛奴不同。”荀玄微起身走到小榻边,低头凝视着熟睡的幼童。

“莫看他如今年纪幼小可爱。幼童终有一日会长大。他长大之后,不断会有人告诉他,他父亲死于我手上,身为人子,需为父报仇。他会被人撺掇得起了复仇之心,成为心腹大患。”

他拨暗了油灯,走回床边。细心地拉开软衾,围拢在阮朝汐的肩头。

“我说得足够清楚了。今晚既然把他接来了,睡一个晚上无妨。明日把他送回宫里。天色不早了,我还有些书信要写。你好好休息。”

说罢正欲起身去书案动笔时,衣袖却被扯住了。

阮朝汐拥着薄被坐在床头,青丝垂落肩头,在他的注视下,素白指尖发力,扯着宽大衣袖,往床里勾了勾。

荀玄微的目光温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