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顾慈一觉醒来,发现已是晚上九点,肚子咕咕的叫,饿得不行,她可怜巴巴的按住,神情有些落寞的看向房门。

他们一家三口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叫她吃饭,她睡前明明告诉过保姆阿姨,吃饭的时候叫她一下。

保姆阿姨人还是挺不错的,肯定提过这事,那么既然没人叫她,一定是继母制止了阿姨,而她爸爸选择默许。

果然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

顾慈看向床头柜自己小时候和爸爸妈妈的合照,鼻尖酸酸的发胀,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掀开被角下床。

去浴室简单洗了把冷水脸醒神,拿起手机,开门下楼。

她走路轻,经常被继母骂像鬼一样,拐过楼梯转角,她继续往下走,忽然,一楼客厅里的聊天声定住她。

“老公,要我看,就选曹家的这个儿子吧,虽然人是胖了点,矮了点,但这样子才好拿捏啊,阿慈从小性子就软,你给她找个外形好的,她不定能管住,到时候人家还不得天天在外包小三欺负她啊?”

“可是这个曹家的,会不会有点配不上阿慈啊?年龄也大了点,35了。”

“我都跟你说了,好的,一来不定看得上我们家,二来,阿慈性格压不住人家,所以外形上得往下找,不然你自己说说,还有哪家的财势既能跟曹家比,家里又有适龄的儿子愿意和你联姻?”

“这个……倒也是。”父亲顾政河动摇,“那我跟阿慈说一下,让她明天去和曹家的儿子见个面,要是合适,就正好趁她暑假期间,把这门婚事办了。”

顾慈全身颤栗,她听到什么?

她爸爸竟然要趁她放暑假,把她嫁给一个又矮又胖、35岁的男人?

她今年可才二十岁啊!

顾慈气哭,向来能忍则忍的她冲下楼梯,哽咽反驳:“我不嫁!你们死心吧,我死也不会嫁的,要嫁你们自己去嫁!”

顾政河和韩婉宜吓了一跳,受惊的看向她。

韩婉宜拍拍心口,翻她一个白眼:“我就说你这个孩子走路没声音,跟鬼一样,不过你听到就听到了吧,倒是免了你爸找你说。”

“我说我不嫁!”顾慈气鼓鼓的瞪着继母。

韩婉宜呵笑一声:“你说不嫁就不嫁?没听过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吗?你生在这个家,就要为这个家的事业贡献,不然养你有什么用?”

“你们也没怎么富养我,自从你嫁进来后,你撺掇我爸说不要富养女儿,让我穿百来块的衣服,连我读大学的生活费一个月都才给我两千块,而你儿子读个小学,你给他十万块!还有你自己,一个月光买衣服都要花上百万,按你这样说,该你自己去嫁,正好你们同龄!”

啪——

一个巴掌重重扇到顾慈脸上,她错愕的捂住脸颊,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父亲。

豆大的泪珠宛如断线的风筝簌簌掉落。

顾政河眼神闪烁,有些后悔,但为人父的威严终是让他冷下脸:“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婉宜是你妈,是我老婆!”

“她不是我妈,我只有一个妈。”顾慈死死咬住下唇,可太过伤心,唇齿间溢出细碎的哭腔,她用力一抹脸上的眼泪,愤怒的直视父亲,“你也不是我爸,你娶了后妈,就不要我这个女儿了,你只喜欢你儿子。”

“你是不是又想找打!”顾政河抬起手,作势又要打。

顾慈双手紧握,强忍住害怕,挺直脊背:“你要打就打,最好把我打死,这样你就别想让我嫁人了!”

“你——你——”顾政河抖着手指她,“你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你知道那个曹家有多么富有吗,在漓城的上流圈子里,是能排上一流那一排的,陆家下来,就是王陈穆曹四家,我们家就一末流,能攀上曹家,那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而且,那个曹家的儿子也就才三十五岁,正是男人最好的黄金年龄,我又不是让你嫁四五十岁的老头!”

“你说得这么好,你自己嫁去吧。”顾慈梗着脖子不服软。

顾政河气得面红耳赤,“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我告诉你,你明天不见也得见,我绑都要把你绑去!”

顾慈小脸煞白,心里一时间凉到谷底。

她知道自己父亲绝对能干出这种事,那怎么办,怎么办……

报警?

可说到底这是她父亲。

再说警察也管不了这种家务事,顶多调解一下,事后,也不会再管。

顾慈慌张的转动眼珠,蓦地看到玄关口,她灵机一动,埋头冲向外面。

“顾慈,你去哪!你给我回来!”

“你站住!”

“你跑什么跑!”

“天啊,老公,小心!”继母忽然惊呼,顾慈回头看,见父亲摔倒在地,她下意识往回迈了一步,随即警觉,狠心的收回视线,趁机跑出院门。

顾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一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才扶着路边的绿化树大喘气,足足喘了三四分钟。

剧烈的心跳渐渐平缓,她舔了舔被风吹得干燥的唇瓣,浑身有些脱力的蹲下,双手环膝,眼睛颓丧的盯着泊油路上时不时跑过去的轿车。

跑得匆忙,她身上还穿着卡通的居家服和凉拖鞋,形容狼狈,头顶的路灯又昏黄暗淡,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寂寥落寞、孤独无助。

一滴泪毫无征兆的落下,顾慈快速抬手抹去,可抹了一滴,还有一滴,又有一滴,怎么也擦不干净。

妈妈在她六岁癌症去世,那时候爸爸还没有娶后妈,两人相依为命,爸爸对她宠得不行,她要什么给什么,但这一切都在十岁那年,二十五岁的漂亮继母嫁进来后改变了。

爸爸就像是电视里那种被狐狸精迷住的书生一样,继母说什么就是什么,后来弟弟生下来,更是对她不怎么过问,连继母说不要富养女儿,他都一一照办。

她倒是不稀罕那些钱,只是希望爸爸还能像从前那样关爱她,然而,随着岁月流逝,这些愈发变成奢望。

她没有妈妈了,现在好像也没有爸爸了,她是个孤儿了。

顾慈想到这,彻底破防,越哭越大声,像个被遗弃的三岁小孩。

不知哭了多久,裤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顾慈慢半拍察觉,动作迟缓的摸出来,模糊的视野里,依稀辨别出是好闺蜜陆瑶打来的,她赶紧清嗓,免得被她听出异样。

但好闺蜜就是好闺蜜,一个喂字便猜到真相:“我去,阿慈,你在哭?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出什么事了?”

当一个人难过的时候,遇到关心你的人,那就会加倍难过。

顾慈说不出话,只能用抽噎的哭泣声回答闺蜜。

陆瑶急得不行,“你说话啊,你是要急死我吗!是不是你那个后妈又找你茬了?你等着,我马上来你家!我帮你干她!”

“别,不是的……”顾慈瓮声瓮气开口,知道自己再不说话,闺蜜肯定要跑来,她道:“我不在家里,你别来。”

“啊?你不在家在哪?这大晚上的,你又只有我一个好朋友,你外婆家也不在漓城,你能去哪啊?”陆瑶几句推断出真相:“靠,你离家出走了?”

顾慈闷闷的“嗯”了声。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在路边?”

顾慈又闷闷的“嗯”了声。

陆瑶揪了把自己的头发,气得在卧室里来回走:“告诉我,你在哪条路,我马上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个酒店住。”顾慈不想麻烦她。

陆瑶霸总上身:“你少来,有我这个姐妹儿在,你休想去住酒店,而且你现在情绪这么不稳定,去酒店多危险啊,你长得又水灵灵娇滴滴的,小心被坏人盯上。赶紧的,说,你在哪里!”

顾慈:“我……”

陆瑶:“说!”

顾慈:“……”

她抿了抿唇,到底不忍拂好友的心意,软软道:“那我自己打车去你家吧。”

顾慈和陆瑶是大学认识的,两人都是美术系一班的学生,都说大学难找到知心好友,可她们却恰恰相反,一见如故,两年下来,关系好得可以穿一条秋裤。

但顾慈从未去过陆瑶家,陆瑶的陆,就是刚才爸爸说的漓城一流世家排行第一的陆,应该说,陆家单独排在金字塔尖,其他世家都要矮他们一个档次。

如此财势雄厚的家族,她自认不敢高攀,也怕朋友觉得她惦记她家,所以即使朋友主动邀请她去家里,她也各种找理由推拒。

再者,陆瑶的四叔,也就是陆家现任家主,她有点害怕。

记得是大二刚开学的时候,陆瑶的四叔来学校找过她,当时她躲在女生宿舍的窗帘后面,悄悄偷看过那位传说中的家主。

男人身量修长,姿态笔挺,黑色西装里面,雪白的衬衣扣得一丝不苟,一如他冷峻威严的面容,不经意的撩眸,扫到她这个方向,目如鹰隼,气势慑人。

她当即吓得跑进洗手间。

后来,陆瑶再邀请她,她更加不敢答应。

那今晚,陆瑶的四叔是不是也在家?

顾慈从网约车上下来,看到出来接她的陆瑶,第一句问:“瑶瑶,你四叔今晚不在家吧?”

“你的脸怎么了?谁特么打的?”陆瑶的话跟她几乎一起说出。

顾慈捂着脸,摇摇头:“没什么,你先跟我说,你四叔在家吗?要是在,我就不进去了,我还是去住酒店吧。”

“你管我四叔在不在家,他又不会吃了你,而且这么晚,我四叔都在卧室里歇下了,你怕什么怕?你先跟我说,你脸怎么回事?”陆瑶心疼的捧起顾慈的小脸,左边肿得厉害,可见用了多大力,她犀利眯眼:“你爸打的?”

顾慈点点头。

陆瑶左右看地面,“我找块板砖给你报仇。”

顾慈噗嗤一笑,忽然间沉闷的心情好了点,“瑶瑶,算了算了,这么晚,你再去我家,那不得更晚了?而且,我肚子好饿,我还没吃晚饭。”

“什么?你家连晚饭都不给你吃了?这什么爸啊,比后爸还不如!”陆瑶一听好友没吃饭,也没心思提报仇的事情了,连忙拉着她的手进大门。

陆家的前院大到需要坐摆渡车,顾慈暗暗心惊,完全不敢乱看,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她全程垂目,到主屋门口,也低着,一路被朋友牵着进去。

刚迈进玄关几步,一道威严磁性声穿进耳膜:“瑶瑶,这么晚了,你怎么从外面进来?”

这声音年轻又不失长辈风范,顾慈瞬间猜到此人是陆瑶的四叔,她全身绷紧,头越垂越低。

瑶瑶不是说她四叔睡了吗?呜呜呜,想跑。

“四叔?”顾慈果然听到陆瑶喊四叔,她疑惑问:“你不是睡了吗?怎么下来了?”

对方没有回答陆瑶的话,而是问:“接你朋友去了?”

顾慈感知到一抹锐利的视线落到身上,她穿着拖鞋的脚丫瑟缩的往后挪了一小步。

“对啊,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我最好的朋友,顾慈!”陆瑶没发现朋友的不自在,她开心的牵着顾慈跑到四叔面前,大大咧咧的拍了下朋友的后背:“阿慈,快抬头,见见我四叔。”

顾慈是来陆家做客的,眼下瑶瑶四叔又是陆家的家主,她不敢怠慢,贝齿咬了咬胭红唇瓣,她抬起手捂住肿胀的左脸,尽量掩饰狼狈的仰起小脸。

跟一年前看到的不同,今晚的四叔没有穿西装,而是一身休闲的灰色睡衣。

此时,他站在离地面倒数第三个台阶上,右手轻掌扶手,左手插兜,姿态慵懒又闲适。

可骨架的优越依然难以掩饰,肩膀很宽,脖颈修长,喉结大而性感,锋利的下颌线条勾勒出清冽的五官,眉眼极为深邃,居高临下睇着她的眼神,一如一年前那般让人不敢直视。

顾慈匆忙和他对视一眼,慌乱垂下,无所适从,但该打的招呼还是要打,这是礼貌问题。

他是陆瑶的四叔,她又和陆瑶是好朋友,理应也矮他一辈。

而她不是亲戚,不好跟着陆瑶喊四叔。

那只有……

顾慈白皙脚趾紧张抓地,小身板绷得板正,像是在国旗下敬礼一样,恭敬的微微鞠躬,嗓音软软的,甜甜的,“叔叔好。”

陆淮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