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脚步在堪堪踏上长街的时候瞬间停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征讨西戎之时。” 云伊儿静静发问,脸上的神色被鬼面遮住大半,低喃的话语顺着风声飘去。

“…也是这般情形吗?”

贺宥容没有回应,从已然寂静的长街上落下的灯火斜斜映在他垂落眸子的脸上,半明半昧氤氲成一片昏黄的光。

他面无表情地抿着唇抬眸,眸色在灯火中映出锐利的碎光,朝长街走去。

云伊儿默然地听着他的脚步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穆然松了握着刀柄的手,孤零零站在原地没了动作。

——

残渠城破那日,夜云的将士们在紧挨着寨楼的营帐中高歌痛饮了一夜,直到天边隐约泛起鱼白才纷纷睡去。

近来的天色不好,阴蔽的浓云仍旧压在黑烽关以南的山岭间。

阴冷的风在残渠城中幽幽地刮着,贺宥容靠在一处靠近主帐的偏僻屋檐上,没什么情绪地看着街上零落的流民百姓。

他带着斗笠靠在房檐上,听着街上寥寥的闲谈声,上扬锋利的眼梢一瞥,见腰别双刀的湘月同其余将领从主帐中走出,站在帐外停了一瞬,眸中尚有思索之意。

她身后的墨知箐笑着走过来,原还想同她说些什么,被湘月颔首推辞后只得悻悻作罢,扬了扬手朝另一处小街走去。

贺宥容正打算收敛眸色,便看到湘月径直朝他藏身的屋下走来,一双挑目直勾勾地同他对视一瞬,漆黑的瞳子里隐含凌厉之意。

随后飞快在袖中掠过一个手势,朝着屋后的偏僻小道走去。

贺宥容脸上表情压抑一瞬,他揉了揉拧紧的眉心,压低斗笠悄无声息地从檐上小步行至屋后,翻身而下落在笔挺站立的湘月面前,单膝跪地悄然行礼。

“参见统领。”

湘月的双手搭在自腰间向前交叉的双刀刀柄上,眸子紧紧地看着他,“听说你昨夜,同陛下说了什么。”

自己当时只顾着同云伊儿交涉,倒是忘记那夜同在的墨知箐了。

贺宥容心底暗道,他随即起身朝绾玉开口,“只不过是些妄言琐事罢了,湘月统领若是听得什么流言蜚语,不必放在心上。”

“流言蜚语?”

湘月抬步逼近,眸中隐约含着杀气,“你说的流言蜚语很厉害,已经让绾玉手下的谍报使悉数出动了。”

贺宥容身形顿时僵住,他遮在黑纱下的眸中罕见生出不可置信的情绪,再度确定般发问。

“你说什么?”

“是陛下的命令。”

湘月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她沉默地走至他身侧,看向不远处寥落破旧的长街古寨,说出的声音清晰。

“她今早下了令,在残渠城中驻营五日,派绾玉去暗中彻查城内所有百姓的情报。

五日之后,不论如何,她都会率军离开,去追击靖司羽的残军。她得给被侵扰的夜云臣民一个交代。”

贺宥容尚在怔忡,又听得身侧的女子开口,“你同陛下说,怀疑城中有通敌之人。”

他好容易才找回嗓音,颔首沉声,“是。”

“你把陛下逼到了一处绝境。”

湘月平静地道,“她不能放任后方存在纰漏,可下令驻扎盘查,无疑是延误战机,自衰军中士气。贺宥容,她如今帐下已有将士暗中不满她的举措,若是五日后所查无事,你又可曾考虑过她的处境?”

贺宥容哑然,又听得她再度开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陛下是夜云的帝王,臣民虔诚信仰的云巫神女,她同你,甚至是我和墨将军都不一样,做不到将城内百姓屠戮殆尽。”

屋后角落中,带着斗笠的墨衣男子紧紧地拧眉,他的肩头仿若像是被什么压塌了一般塌着,似乎努力挺着一口气不愿弯下。

湘月摁了摁刀柄,又冷声道,“可是,我如今还无法反驳你,因为连我也有这般感触。”

她闭上眼,像是在感受着这处边境重城抚过每一处街道的阴冷冬风,自言自语,“…这座城太静了,静得令人胆寒。”

她说罢,没有再看贺宥容一眼,只是在路过他时漠然轻声说。

“绾玉探查流民一事,我尚还站在你这边。贺宥容,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