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姑一路回去,唇边都带着笑。

她也不知自己心情为何这般好,或许是福贵就是个开心果,现下夜已深,周围都是一片黑,甜姑自然不知道这黑夜里有多少个驻守的官兵,更不知道她的好心情已然落到了孟邵眼中,他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甜姑回到了房间,才悄然离去。

顾显城用过晚膳,看了眼还在发愣的福贵。

福贵反应了一会儿,才问:“将军可有事?”

顾显城冷冷道:“不是你说要换药?”

福贵:“哦哦哦,奴才这就去。”

福贵也是三年前被临时指派给顾显城的,孤儿出身,虽然忠心耿耿,但毕竟不是从小伺候人的,比不上宫里的那些。手又粗又笨,还不待解完纱布,顾显城眉角已经抽了两次了。

“罢了!”他挥手让福贵离开:“本将自己来!笨手笨脚。”

福贵委屈地退到一边:“奴才方才都说了……最好让宋厨娘来帮您,您自己不要的……”

顾显城冷冷看他一眼,福贵低头闭嘴。

顾显城自己换药换布,只是他胳膊粗壮,这样扭着身子的确有些不方便,好不容易勉勉强强地包扎好之后,伤口却又崩出了一些血迹,顾显城不免沉下了脸。

他想到小厨娘白天的动作,的确轻柔又舒缓,乃至于……

他咳嗽一声,脸上泛上一丝不明显的薄红,福贵还在一边傻站着,顾显城越看他越不顺眼:“退下吧!”

福贵委委屈屈:“要我说,您就是身边缺个知暖知热的人,要是有个能贴身照顾您的……”

“你说什么?”

顾显城在背后一声问,福贵立马撒丫子就跑了,头都不敢回……

顾显城将手边的狼藉简单收拾一下就上了榻,他单手枕在脑后,准备入睡。

可一向很快能入睡的他,也不知道是因为福贵的话还是白日的事情,一闭上眼,就有一抹倩影出现在他眼前。呼吸间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气,顾显城生平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他有些心烦意乱。

片刻后,他甚至感受了一下心口,不疼,她应该已经歇下了,不关她的事,那就是自己的原因。

顾显城强迫自己阖眼,一直又过了好久,才堪堪睡了几个时辰。

-

“小蝶?”

甜姑一早起来,收拾好自己和小宝,意外发现小蝶竟然已经出去了。

她出门转了一圈,发现厨房也没有人,正在纳闷之际,小蝶蹦蹦跳跳的回来了:“甜甜姐!”

甜姑回头,就看见小蝶双手提了两个大袋子,正站在客栈院子门口,旁边还长着孟邵,两人似乎才从外面回来。

小蝶跑到甜姑面前,笑道:“甜甜姐!我和孟把总出去买早饭了!你看!这边早市上可热闹了!”

甜姑低头一看,小蝶的确提回来了好些吃食,孟邵此时也笑着走了过来:“武功县我还是经常来的,知道哪里早膳还可以,一般我们早上都随便将就一下,就不麻烦你们做了。”

甜姑了然,点了点头:“都买了些什么呀?”

小蝶兴致勃勃地打给给她看:“油果子、鸡蛋卷饼、包子、麻花、还有醪糟和酪浆!”

甜姑:“还挺丰富的。”

孟邵一直看着甜姑,问:“宋厨娘吃什么?”

甜姑看了一眼,笑道:“你们先挑吧,我随意。”

小蝶:“没事没事,孟大哥说这家的鸡蛋卷饼最好吃,是专门给甜甜姐买的!”

专门给她买的?甜姑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孟邵笑着递给她:“因为我自己爱吃,所以多买了一份。”

因着孟邵已经递到了她跟前,甜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那就多谢孟把总了。”

孟邵咧开嘴笑了,晨曦中,他站在甜姑面前,笑得像个愣头青,这一幕恰好落在了不远处的顾显城和付彦眼中,两人也刚刚好走出房门,付彦看见这一幕笑了:“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厨娘可太受欢迎了,我一大早就听说了,孟邵自己掏钱,说要请弟兄们吃早饭,你说他一个月月例才多少啊,这哪里是请弟兄们,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付彦说完,就又发现顾显城脸色不对了。

“是么。”

他淡淡问了句,付彦笑道:“怎么,你不高兴?”

顾显城瞥了他一眼:“无稽之谈。”

说完就转身走了,付彦耸肩,跟着离开。

今日他们还有正事要忙,那便是周志一大早就递了帖子过来,说要过来禀报刺客一事,顾显城还真想听听他说什么,遂带着付彦去了客栈前厅,这里被城阳军包下来之后,一个外人都没有,倒是挺方便议事的。

很快,周志就带着人过来了。

“下官见过大将军。”

顾显城看了一眼对方,道:“周大人,咱们就别拐弯抹角了,直说吧。”

周志点了点头,朝身后的师爷看了一眼,对方送上来一个卷宗,付彦接过。

周志:“查到了,这群人正是之前武功山上流窜下来的匪徒,最近在武功县内流窜,没有及时抓捕到他们,是下官失职。他们现在认钱不认人,接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经过这几日的调查,已经可以初步肯定是翡玉楼雇的人。”

顾显城:“翡玉楼?”

周志道:“将军有所不知,这翡玉楼的掌柜在我们武功县内也是一地头蛇,本官有时候也头疼地很,昨日回去下官抓了几个人严审,那几个伙计才交代说,他们掌柜嚣张惯了……那日见到您和总兵大人在翡玉楼前晃悠,还以为你们是找茬的,就派人先下手为强了……”

周志说完,付彦和顾显城愣了愣,付彦冷喝一声:“怎么,这翡玉楼的掌柜什么来头,我们在翡玉楼门口转悠两圈就要我们的命?这般厉害的人物,何必在武功县做生意呢。”

周志苦笑:“大将军有所不知,下官虽然只是个父母官,但是面对这样的地头蛇,也有自己的无奈。”

顾显城勾了勾唇:“看来周大人的确辛苦了,这个翡玉楼的掌柜姓甚名谁,什么背景,竟让我们的朝廷官员这般为难。”

周志:“此人名叫白鸿振,他倒是没什么了不起,只是他的岳丈,乃是陵州巡防营的都尉……”

顾显城挑了挑眉头:“邹都尉?”

周志忙道:“正是……”

陵州是武功县的上属州府,而陵州都尉在朝中官至三品,其都尉邹肃是朝中有名的铁胆忠将,虽然已经年过六十,却依然健朗。

“邹都尉的女婿?”付彦也很是吃惊:“没听说啊,邹都尉不就一个女儿,嫁在京中嘛?”

周志:“二位大人有所不知,邹都尉年少的时候应该也有不少的风流债,他膝下可不止一位千金,这在我们陵州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周志一边说一边无奈地笑,顾显城和付彦对视一眼,也不再继续追问这些私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白鸿振借着邹都尉的名声在武功县作威作福,横行霸道、欺压百姓,这次的行刺事件也全都是白鸿振一手策划?”付彦问。

周志顿了顿:“从下官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的确是这样。”

沉默片刻,顾显城道:“行,本将知道了,白鸿振此人,我会去查,周大人辛苦了。”

周志松了口气:“应该的,此行将军能来武功县,下官实在是过于高兴,昨日匆忙,今日下官在府上略备酒席,想请将军过去小坐片刻,不知道将军是否肯赏光。”

顾显城刚要拒绝,付彦忽然咳嗽了一声,顾显城领会了他的意思,强忍着不适道:“今日本将还有点事,明日吧。”

周志一听他松口,大喜:“好说好说,那明日下官在府上恭候大将军!”

周志走后,顾显城略带不满地看了眼付彦,付彦解释:“咱们这次的大鱼不是周志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将军,您就委屈一下吧。”

顾显城沉吟片刻,的确是这个道理,只好应下。

-

周志那边,前脚刚出客栈,后脚便绕路,去了那日顾显城和付彦蹲守的银楼。

他从后门上楼,这里的小二连忙上前引路,显然已经驾轻就熟。

很快,周志就上了顶楼一处颇为华丽的房间,他刚进去,就被一花团锦簇的女子搂住了脖颈:“周郎~”

周志显然没什么心情,将那女子的胳膊拉开,那女子愣了愣,道:“怎么了周郎,没解决?他不信?”

周志大步走到一方软塌前坐下,拿起旁边的茶盏便喝了一口:“哪有那么容易,你当顾显城是傻子,我这么一番说辞他就信了?他也有人,会去查证。”

那女子不以为然,笑着走到周志身后开始给他揉捏肩膀:“让他查去,咱们率先给他抛一个诱饵,他定会去查白家,咱们便也有了更多的时间,他信了最好,不信了咱们也有更多的时间,周郎在担心什么?”

周志沉吟片刻,道:“是这个理,不过,你这次还是太鲁莽了,你说你好端端地,如此冲动作甚?!”周志看着女子,明显有些不悦。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这银楼的掌柜,姓柳,单名一个沁字,柳沁嘟起嘴有些不悦:“他们在我银楼面前鬼鬼祟祟的,还不是冲着你来的?而且上次他乔装打扮去堤坝那边查探,说不定已经有所行动,我此举就是要剥了他的身份,再试探试探他的虚实。我还不是都为了你~”

周志思忖片刻:“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在暗处我在明处,很多事都不方便,现下他身份暴露,对我们倒是有利的,而且,那群此刻是武功山的匪徒,上回清匪让这群人溜了,顾显城自己面子上都过不去。”

柳沁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大人,你设宴他应邀了吗?”

周志:“明日,已经应了。”

柳沁笑了:“那好,都说这位草莽大将军油盐不进,我倒是不信了,他好歹是个男人,还能真的没有所求?”

周志皱眉:“别胡闹。”

“大人还信不过我?我有分寸~这次,我就帮您把这位大将军的虚实好好探探,您放心~”

周志这才勾唇一下,将人拉近……

-

与周志拉扯一番,已然到了晌午。

甜姑用过早膳之后就去了厨房,对外面这些事一概不知,她的职责就是负责城阳军的膳食,现在不是在军中伙房,没有那么多人帮忙,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反倒还更忙些。而且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这厨房的食材明显不够,晚膳都没了着落。

甜姑准备一会儿上街一趟。

可自从昨日出了意外,她也不敢单独出去,于是先去找了福贵,福贵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宋厨娘可放心,让小十跟着你。”

小十?

甜姑朝着福贵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正是小十,他在树上打盹,福贵笑着解释:“小七和小十其实都是大将军身边的暗卫,武艺高强,小七出任务去了,有小十在,宋厨娘大可不必担心。”

甜姑虽然不大清楚为什么会派这么重要的人保护自己,但听了这话她也安心了不少。

“好,谢谢您了。”

福贵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谢不谢,小事。”

甜姑欢喜地走了,她回去准备了一下,列了份单子,随后就带着小蝶上了街。

小十也在门口等着了,三人一起出门,甜姑看了眼小十,看起来比小七还小,又联想到他们的名字,问:“你是排行最小的吗?”

小十愣了愣,点头。

“你多大了?”

“十七。”

甜姑倒吸一口冷气,才十七岁,真和半大孩子差不多,“那你和小蝶一样大。”

小蝶和小十对视一眼,小蝶冲他笑了笑。

武功县还是和昨日一样热闹,但由于昨日那次意外,街上随处可见一些巡视的官兵,倒是给人不少的安全感,甜姑这回直奔东市,开始采买肉类和蔬菜。

昨日客栈里的鲈鱼还算新鲜,所以甜姑今日格外留心卖水产的摊铺,果然,拐过猪肉铺子没几步后便看到了一家杀鱼的小哥,周围围了不少人。

甜姑走过去一瞧,是鲤鱼和鲫鱼,的确还算新鲜,甜姑问价,那小哥抬头看是个小妇人,笑着道:“鲤鱼十五一斤,鲫鱼二十。”

甜姑嘶了一声,这也太贵了。

“我要的多,便宜些吧。”

“小娘子,你要多少?”

甜姑想了想:“我先各拿五条,若是你的鱼好,稍后就有人过来定,若是不好,我也不要。”

那小哥见她精明,笑道:“成,各让你两文。”

甜姑蹲下开始挑鱼。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大盆里的鱼活蹦乱跳地全被甜姑挑走了,那小哥看着都心疼,但依着甜姑的要求全部捞起来开始称重,甜姑大概扫了一眼秤砣,甚至比那小哥还迅速的报出了重量和价格。

小蝶和小十站在一边都傻了,那卖鱼的小哥也愣了愣,笑道:“对、对对。”

他说完,就转身去给甜姑装鱼了,卖鱼小哥的动作很快,可甜姑的眼神却是更加毒辣的。

“等一下!”

甜姑与人说话一向是温声细语的,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大声,夹杂着一股泼辣劲儿,让小蝶和小十也都愣住了。

“你方才换了我的鱼!”甜姑大声,上前扯过那卖鱼小哥的网兜,手指一指,就指出一条大鲤鱼,这鲤鱼已经张着嘴儿翻着眼儿,身上的鱼鳞也有些微微腥臭味,显然不是水里活蹦乱跳的那只!

卖鱼小哥傻了,他卖鱼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手“无影手”,多少身经百战的老嬷嬷和婆子都看不出来,谁知今个儿竟然败在了一个年轻小妇人身上?!

甜姑叉着腰瞪着眼,模样生动极了,那卖鱼小哥还想狡辩,小蝶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上前抢过那网兜就打开来:“大家瞧瞧!这哪里是新鲜的鱼!好啊!你胆子好大,是不是经常这样坑蒙百姓来着?!”

小蝶转移矛盾,让周围原本看热闹的那些婆子们瞬间睁大了眼:“好啊!难怪我说上回在你家买的鱼看着活蹦乱跳结果回去没一会儿就死了!原来是你换了!”

“就是!黑心的,赔钱!”

就这样,那卖鱼小哥瞬间被人淹没,他面上闪过一丝无奈,连忙给甜姑赔礼道歉:“姑奶奶,我错了,我不该看您是个外乡人就骗您,再也不敢了,这鱼我不收钱了,就当孝敬您的,但是您可为我说句话,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平日不敢这样的。”

甜姑哼了一声,自然晓得这人是个惯犯,但她也犯不上得理不饶人,只是要了自己的鱼,一分钱没给,就和小蝶小十离开了。

离开这里后,小蝶立马上前,语气全是敬佩:“甜甜姐!你可真厉害!我什么都没看见,你是怎么瞧见的?!”

甜姑笑道:“其实不难,他们这样的每次装东西若是当着你的面,那还好,可若是转过身去,那你就要小心了。”

小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甜甜姐……你真厉害……”

而小十,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虽然武艺高强,但在生活上可谓是个糊涂蛋,现下呆愣愣地看着甜姑,眼里竟然汇聚起了星星点点的敬佩之色,这令甜姑吓了一跳。

“小十?”

小十很快回过神,他由衷的对甜姑竖了个大拇指:“你、你好厉害……”

甜姑当下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两,还真是孩子一般。

她顿时有了大姐姐一般的责任,也放开了不少,带着这两人游走在菜市街头,手把手教他们怎么和这些摊贩周旋,如何挑选最新鲜的食材,而小十和小蝶也确实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认真一一记下。

小蝶倒还罢了,甜姑看见小十也这般认真,心里越发想笑。

“你们饿了吗?想不想吃零嘴?”

零嘴?

小蝶不好意思:“算了吧,一会儿直接吃饭……”

小十却歪着头问了句:“什么是零嘴?”

小蝶和甜姑惊讶:“你没吃过?”

小十摇头。

甜姑唏嘘,她知道军营严格,要是能成为大将军身边的亲信怕是更要经受严厉的选拔,思及此,她忽然有些心疼小十,于是她指了指路边一家卖糖栗子的:“我也有些饿了,咱们先买点糖炒栗子垫垫,回去再做饭?”

说到糖炒栗子,小蝶眼睛都亮了:“好呀好呀!”小十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明显也充满了期待。

甜姑过去买了一大包,给他们两人分了一些,这栗子虽然不是才炒出来的,但是不烫手,吃着正好。褪去栗子坚硬的外壳,露出了黄灿灿的栗子肉,晾冷过的栗子好剥,能得到一颗完整的栗子肉,直接丢到嘴巴里,又甜又绵,小十模仿着小蝶的样子剥了一颗吃,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小蝶大笑:“好吃吧!”

小十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激动地话也不会说了,只会一个劲儿地点头,甜姑笑着把剩下的都递给了他:“喏,吃吧,你多吃些。”

小十连忙点头接过:“谢、谢!”

甜姑又带着他两在街上逛了一会儿,这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客栈。

差不多也到了要准备晚膳的时候,甜姑看了下这几条鱼,心里有了主意,鲫鱼就留着给小宝炖一个鲫鱼豆腐汤,鲤鱼则可以直接红烧了。大将军受了伤吃不得辣,但红烧总是还行,甜姑打定了注意,就开始杀鱼破鱼。

小蝶听说要做红烧鱼,也信心满满,一边帮忙一边学习,而本该离开的小十也不知道是何原因,竟然也待在伙房没走。

他是暗卫,喜欢待的地方也是稀奇古怪,此时此刻就坐在房梁上,一边看她们做饭,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剥着栗子朝嘴里丢,要是这会儿有人来伙房,还能看见从顶上时不时丢下来两个栗子壳,小蝶忍了一会儿,让小十出去,正好糖炒栗子也吃完了,小十这才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小十正好遇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顾显城和付彦,小十一心惦记着糖栗子,差点儿没注意到人。还是付彦先看见了,笑道:“我们的小十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小十回过神来给两人行礼,福贵笑着解释小十今天和宋厨娘上街去了,顾显城闻言,看了眼小十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十摇头:“无事,我方才在想糖炒栗子。”

糖炒栗子?

顾显城眼中露出疑惑之色,福贵琢磨了一下,问:“可是宋厨娘买的?宋厨娘爱吃糖炒栗子?”

小十点头。

福贵笑了:“这小零嘴是好吃,姑娘家都喜欢。”说完还看了眼大将军。

顾显城不置可否,听说没事后便大步朝前走去,不管什么栗子不栗子的。

而厨房此刻也飘出了一阵馋人的香味,两条鲤鱼是专门给顾显城做的,提前煎过,两面金黄,再小火加料炖煮,此刻已经浓香馥郁,色泽红润,鱼肉依然保持着完整,翠绿的葱花点缀在上头,瞧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而另一个砂锅里炖着小宝的鱼汤,此刻已经雪白浓郁,甜姑预备先给顾显城送过去,待会儿回来,再割块儿豆腐煮一煮,就能喂儿子吃饭了。

她端着食托准备去顾显城房中,刚刚拐过那个长长的走廊,竟然又一次遇到了孟邵。

孟邵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甜姑停下了脚步。“孟把总。”

孟邵:“这是给大将军的晚膳?”

甜姑点了点头。

孟邵笑道:“这时候就有些怀念在军营的生活了,至少还能吃到宋厨娘做的饭。”

甜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在客栈里,她的确没办法做所有人的晚饭,只能把顾显城的三餐准备好就不错了,听孟邵这么是说,她便顺势问了一句:“你们没吃吗?”

孟邵笑道:“弟兄们都在外头吃过了,我今日有任务在身,刚刚回来,还没顾得上。”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甜姑想了想,道:“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一会儿我和小蝶煮面条,你吃吗?”

孟邵闻言,立刻咧开嘴笑了:“吃啊!我哪有资格挑剔,只要是宋厨娘做的,我都吃!”

甜姑笑着点了点头:“好,那你等等我吧,我先给将军把晚膳送过去。”

此时又是黄昏,甜姑弯起眉眼,柔声细语,她虽生在中原,但嗓音却有着南方女子的温婉,只要她愿意,嗓音里的温柔能轻易骗过许多男人。

只是甜姑自己从不知道。

孟邵此刻呆呆地看着她,轻声点头:“好,我等你。”

甜姑没注意到他眼中的深意,只是端着食托转身去了顾显城房中。

顾显城今日的确很忙,忙到午膳也没吃上两口,中午与周志周旋一番,他立刻就前往武功县的堤坝查看灾情,查贪污一事要紧,可防止灾情再次发生更是要紧。故而忙了一整日,现下才能松口气。

甜姑来时,他正准备换药。

福贵经过昨日那教训,现在根本不往顾显城身边凑,而看见甜姑的身影,他眼睛一亮,立马道:“将军,昨日你不愿麻烦人家,可现在是顺道,你就让宋厨娘帮你吧。”

顾显城愣了愣,还没应,甜姑就走了进来。

“将军,晚膳好了。”

福贵立马笑着去接:“哟,今天吃鱼,看着就香!”

福贵将食托接过来放在桌子上,然后一个劲儿地给自家主子使眼色,顾显城无奈地按了按眉角,问:“现在有事吗?”

甜姑意识到大将军这是在问她,立马道:“无事……”

吃饭,应该不算急事吧?

“那过来帮本将换下药。”

甜姑一听这话,不敢耽误,立马上前:“是……”

福贵识趣,立马往出走了几步,隔了老远。

屋内已经点了烛火,上次包扎伤口,是白日倒也罢了,可现下天色却马上要黑了,顾显城脱衣的时候明显也顿了顿,脸上生出两份窘意,好在他脸皮厚,若无其事地坐下背对着甜姑,甜姑也走到她身边,低下头去。

原本甜姑也有两份羞意,可当她看见顾显城这伤口时,那些不合时宜的羞意立马就飞到天边去了:“将军……您这伤口怎么又崩开了!”

福贵正在外头呢,听见这话腿都软了:“什么什么,什么情况?!”他作势就要往里冲,结果却被大将军一个眼神吓退了回去。顾显城捏了捏额头,道:“昨日我自己随便包扎了一下,今日又骑了半日马,可能颠簸了,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大惊小怪。”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

甜姑急了。

她立刻解开那些裹得乱七八糟的纱布,里面更是惨不忍睹,合着她昨个儿都白做了!她有些气恼,开始重新给顾显城清洗、上药,甜姑也不知自己为何生气,总之下手都比昨日重了些许,等重新涂那个疼的要死的药粉时,顾显城又闷哼了一声,甜姑如梦初醒。

“我、我是不是弄疼你了?”甜姑吓坏了,小声问了句。殊不知,她这句话在男人耳朵里的意思又是几何,顾显城脸色瞬间就不对了,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升腾起来,他抿唇:“没有。”

甜姑这才继续。

弄了差不多一刻钟,才重新包好。

这回也不用福贵说了,甜姑自己便道:“将军您也真是的,昨日若包不好就该让福贵告诉我,您这样包扎,伤口肯定会反复感染的,从今日起,还是我来吧。”

她说完,福贵和顾显城都睁大了眼。

这、这小厨娘?竟然是在教训大将军么?

顾显城的神色也有些复杂,看着她片刻都没说话,甜姑却是丝毫没意识,没听到答复甚至还看了他一眼,昏暗中,顾显城顿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好。”

福贵听见这“好”字,乐得都没了边。

“那您先用膳,我走了。”

甜姑告退了,她还急着回去给小宝做晚膳呢。只是她前脚刚走,顾显城忽然开口想说什么,甜姑没看见,福贵却瞧见了,立马问道:“将军可是要叫回她,我马上去!”

“算了。”顾显城道。

他一向冰冷的眉眼此刻却柔和了下来,想了想,他道:“下午的时候,小十是不是说她喜欢吃什么糖栗子?”

“好像是。”

顾显城唇角微不可查地勾了勾:“明日去集市上买些,给她送过去。”

福贵一愣,随即眯起眼猛地点头:“得嘞,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