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是唐见渊派去塞北的暗卫们送回来的,上面记载着慕容英在飞龙城屠杀罗家和五万将士的证据。

原来三年前,慕容英偷偷找铁匠打造了两千副帝都军常用的明光铠,还配备了兵器,在罗家夺下飞龙城来不及喘口气时,慕容英让自己人扮成帝都军,将五万塞北军悄无声息地屠杀殆尽。

他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万一这五万人中有漏网之鱼,一定会怨恨天子,日后好为他所用。

只是他没想到,唯一一个生还者已经来到了天子脚下,并且知道了真相。

而暗卫们查探三年前的真相也是举步维艰,小心翼翼查出打造兵甲的铁匠,千方百计套取找他们的人是何相貌特征,最后锁定了慕容英最信赖的几名属下,又偷偷求证,终于确认了当年的一切是慕容英所为。

这些证据与叶承在苍狼国的所见所闻吻合。

唐见渊决定不再客气,是时候动手了!

他看向罗慎,对方眼中熊熊燃烧着怒火。

“慕容英、是父亲亲手提拔起来的,这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罗慎咬牙切齿地说,恨不能立刻回到塞北,将慕容英碎尸万段。

“他筹谋多年,所图的必定是皇位。太后被害出宫,或许也与他有关。”唐见渊目光冷冽,一瞬之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气势,“你便助朕与姜家相斗,引他南下,便是你报血仇的时候。”

罗慎沉重地点头。

唐见渊把自己的计划缓缓道来。

罗慎还是有些不放心,问他:“臣刺杀陛下后,陛下真的不会怪罪姜家?”

唐见渊看着他:“你说呢?”

罗慎终于放下心来,回到自己住处,稍作安排,就离开了宫殿,没入帝都的茫茫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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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玿华抵达离山时,看守月宫的太监、宫人们早把整座宫殿打扫得一尘不染。

月宫已有好几年没有使用。先帝在世的最后几年病重,本想每年来这里疗养,但身体虚弱不宜颠簸,所以一直没来这里。而唐见渊年富力强,也不会特意来月宫。

与外面的一片银白不同,这里温暖宜人,树木苍翠,重重宫门大开,车队有序地进去,在宫外长阶前停下。

驻守这里的仆婢们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迎接太后驾临,一个个紧张得手心冒汗。

姜玿华正要出去,灵犀给她披上白狐裘披风。

姜玿华笑道:“这里暖和,用不着那个。”

飞鸾和灵犀一边一个,合力把披风裹在她身上,笑道:“二小姐还是当心些,要是再生病,陛下说不定要拿我们问罪呢!”

“好,我穿就是了!”姜玿华笑着裹住披风,下了车。

静王早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蹦蹦跳跳来到她面前:“母后!”静王想要牵姜玿华的手,忽然缩了回去。

姜玿华问:“怎么了?皇兄吓唬你了?”

静王摇摇头:“皇兄说,我要是乖乖听话,皇兄就送我汗血马、蝴蝶犬,要是能不牵母后的手,皇兄每天给我吃好吃的!还有……要是牵了,我会被送回去!”

姜玿华哭笑不得,静王转身就往长阶上跑,她忙追上去,道:“慢点儿!别摔着!”

照顾静王的太监宫人们也急急跟上。

欢快的谈笑声打破月宫的沉寂,在这里驻守的人偷偷看姜玿华,都不由倒吸冷气。

太后长得,实在是太美了!不过听说对下面是极严厉的!可这么看着,又不像是会苛待人的。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谨慎些为妙。

这么想着,他们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跟着。

姜玿华抓住了静王,回头看见乌压压的一片人,说:“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有事传召的时候能及时来人就行。”

众人以为太后在考验他们,都不敢动弹。

飞鸾说:“都散了。”

大家才退下去,松一口气。

静王乍一来到鸟语花香的地方,十分好奇,在宫里跑了一圈,回来找姜玿华:“母后,我们去外面玩好不好?”

姜玿华也想出门,可惜身子不方便,只得躺在床上,说:“母后病了,过几天再带你出门。”

静王失望地垂下头,又抬头看她:“母后哪里不舒服呀?我给母后讲故事,母后就能好得快对吗?”

姜玿华看着小家伙一脸懂事的样子,笑道:“母后看见你就好了不少。这样吧,先让白泽带你去附近逛逛,回来后学凫水怎么样?”

“哦太好咯!”静王高兴地拍起巴掌,就由仆婢们簇拥着去外面玩了。

姜玿华看着静王像脱缰的小野马一般跑出去,羡慕地叹口气,就吃了点零嘴,趴在床上看书。

三天后,血流成河的日子早就过去,姜玿华已经能正常走动了,不过每天不是看静王学凫水,就是外出看漫山的花,实在无聊,就让太监们在一大片桃花树下架两个秋千。

寻常的秋千都是站着荡,偏偏她是个懒的,让太监们做成能坐能躺的样式。

太监们为难了:“太后娘娘,奴婢们愚钝,不知道能坐能躺的秋千长什么样,请太后娘娘示下。”

姜玿华让宫人拿上纸笔来,寥寥几笔画出一个带扶手的木板,把纸交给太监们。

于是一个下午坐着看他们做秋千,一群人乱糟糟的,又是锯木头又是连接卯榫,花了好久才做成,一个胖太监坐上去试了试。

大家已经熟悉了姜玿华的好脾气,就不再拘谨,笑嘻嘻催促胖太监下来。

胖太监笑道:“太后娘娘,容奴婢再试试牢不牢固。哎、哎哟!”胖太监没坐稳,直接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沾了一脸花瓣。

姜玿华“噗嗤”一声就笑了,其余人也笑得前仰后合。她放下团扇,从地毯上起身过去,说:“罢了,你们看着怎么玩。”

说完,她坐上去,双手抓着绳子,轻轻荡起来,裙裾飞扬。

山中温暖,错乱了季节,桃花开得正盛,在她头顶织成一片粉色云霞,微微风过,下起一阵花雨。

姜玿华笑得灿烂极了。

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站在远处桃树后看着,嘴角勾了起来。不过三天时间,唐见渊就处理完了政事,提前赶来离山。

姜玿华说:“这里太空旷,放上些活物才有趣!”

一名管事太监出列,恭敬地说:“回太后娘娘,月宫里没有珍禽,如果去山中捕野鸡野鸟,恐怕伤了太后娘娘。”

姜玿华爽利地说:“那就算了。”

唐见渊远远听见,对师奉恩说:“记得宫中有绿孔雀?”

“是。”

“送两只过来。”

“陛下,是两只雄的,还是一雄一雌?”师奉恩不忘发挥他细心的品格。

“一雄一雌。”唐见渊想也不想就说。

师奉恩点头记下,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姜玿华玩了会儿,让大家各自散去,只留几名贴身宫人在一旁服侍。她坐在秋千上,悠闲地吃着糕点瓜果,很快就有人送来了绿孔雀,安置在她面前的空地上。

姜玿华看着雄孔雀给雌孔雀梳理羽毛,还不时开屏逗雌孔雀,觉得有趣。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灵犀:“刚刚送孔雀来的那几个太监,好像是大明宫的?”

灵犀说:“婢子看着也是。”

姜玿华忙四下张望:“陛下怎么知道我随口说的话?难道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不成?”

飞鸾忙解释:“婢子们不知情。或许是陛下和您心有灵犀!”

姜玿华笑着嗔她:“别胡说,灵犀可不在我和陛下心里,灵犀在你面前站着呢!”

三人有说有笑,眼看天色要暗下来,灵犀和飞鸾催促她回宫。

姜玿华没有反应,原来是倚在秋千上睡着了。

周围静谧,女武士们远远护卫着,桃树下只有她们三人。

灵犀、飞鸾不出声,静静看着姜玿华沉睡。

桃花瓣斜斜飞落下来,落在她的云髻粉腮上,又将她的身形勾勒出来,削肩、细腰、修长腿儿,美得惊心动魄。小小一点朱唇,在睡梦中咂了咂。

“酥山、乳酪……明天就吃!蛋黄炒香菇、鲈鱼羹……要不要?”姜玿华说起了梦话,再次咂嘴。

两名宫人对视一眼,忍着笑。她们的两位小姐真是太不同了,大小姐绝不在早中晚三餐以外的时间胡乱进食,哪怕饿了也会忍着;而二小姐,一整天不是在吃饭,就是在想该吃什么、该玩什么。

大小姐让人敬佩,二小姐招人疼爱。

天色愈发暗了,姜玿华却怎么也叫不醒,灵犀只好取来薄薄一床锦被给她盖上。

她皱皱眉,推开被子,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腕。

灵犀又盖,她又推。

反复几次,灵犀察觉到被子被人接了过去。一抬头,看见是唐见渊。

两人忙无声地行礼,悄悄退开。

唐见渊帮姜玿华拉下衣袖,把锦被盖在她腰腹上,伸出拇指轻轻抚摩她柔软的唇。

姜玿华下意识就张嘴要吃他的手。

唐见渊在她鼻尖上点了点,向两名宫人道:“让膳房备晚膳,蛋黄炒香菇、鲈鱼羹、牛乳蒸羊排、松茸鸽子汤。”

“是。”

“先别让她知道朕来了。”唐见渊又交待。

两人忙领命。

唐见渊在霞光中看了她一眼,就去月宫自行用膳,避着姜玿华和静王的人,其余见着他的宫人、太监也都得了他的命令,不敢把帝王驾临的事声张出去。

姜玿华终于醒了,回去与静王吃了晚膳。

静王扭着小屁股耍赖皮,想让姜玿华给他讲睡前故事。

姜玿华这几日有意转移静王的注意力,让他适应没有自己的生活,这时候当然不能妥协,安慰他几句,让他自己去睡了。

安顿好静王后,她准备去看看月宫里的温泉,今日挑好,明天就能泡了。

“露天的温泉不错,能一边泡着,一边赏花。”她说。

灵犀紧张地劝她:“太后娘娘,露天温泉虽好,可出浴时容易受凉。”

“可殿里的温泉没意思,怪闷的。”

这时跟在身后一名负责看管温泉的宫人说话了:“回太后娘娘,甘泉殿的温泉极好,殿门多,打开门能观景,娘娘出浴前关上门窗,不会着凉。”

“那就去看看?”姜玿华兴冲冲往甘泉殿赶去。

甘泉殿灯火辉煌,姜玿华以为是宫人们得知自己要来的消息,早早点起了烛火,就没有多想,然而等她踏上石阶、走进门去时,她一怔,手中的团扇掉了,在地上弹两下,落进池中。

池子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不是唐见渊是谁!

要命的是,他发髻整洁,神情冷淡,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一双深邃眼睛却带着笑意看她,额头上一层薄汗,白皙宽阔的胸膛微微泛着粉色,诱人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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