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就是她爸爸吧。

林白青以为他会跟沈庆仪恋爱,性格应该也跟沈庆仪一样,会是一种天生的高高在上,比较高冷的性格.

但并不是,虽然还没见面,可他的声音就让她觉得,这是个性格很好的人.

而且于一瞬间,林白青终于恍悟,楚春亭为啥讨厌大儿子了.

楚青图性格的随和,能从他的语气里透露出来.

那种随和跟她已经仙逝的师父顾明很像。

所以,他果然是一个从性格到谈吐,都跟顾明非常相似的人。

他应该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是被薛昶强行拉来的,此时也一头雾水,在问薛昶:“电话里的人是谁,也是我们单位的吗,竟然能合成一级雷酸汞。”

薛昶还沉浸在能炸掉一艘游艇的爆.炸物中,追问:“雷酸汞还分级?小楚同志你不就是搞化学的嘛,能不能具体跟我说一下,雷酸汞到底是啥,怎么来的?”

楚青图解释说:“汞跟硝酸作用生成□□,再跟酒精反应生成雷酸汞,通常是粉沫状的晶体,而如果加入硝酸甘油,爆.炸威力会大大增强,但也会让它相对稳定,不容易被引爆,既然电话里这位同志还在外围辅助了雷酸银的话,我想,他在雷酸汞里应该就还加入了硝酸甘油,那么,它应该不是粉沫状,而是纯白色,指甲盖大小的结晶体,对吧。”

隔着电话,薛昶问顾培:“顾培同志,你加硝酸甘油了吗,是他说的那样吗?”

正所谓英雄惜英雄,顾培都被楚青图的专业能力惊到了。

他说:“是的,为了增加爆.炸的威力,我确实在雷化汞中加入了硝酸甘油,但因为它相对稳定了,不好爆炸,所以我才在外围又辅助了雷酸银.”

楚青图在笑,应该也挺佩服顾培的,说:“年轻人,你化学学的不错的。”

这时薛昶还没有介绍,但林白青已经迫不及等了。

她有些紧张,抓上女儿的手,试问电话里的人:“请问,您是楚青图先生吗?”

楚楚也跟着一声:“哇喔?”

林白青以为他至少粗略知道个大概,也知道自己是谁。

但显然并不是。

对方声音依然很从容,平和,也很好听:“你们是,薛昶同志的朋友?”

这时薛昶才语无伦次的说:“怪我怪我,主要是顾培同志那一手玩的太漂亮了,让我一路都只想着炸.弹的事,忘了说正事儿了。小楚同志,猜不到对面那女同志是谁吧,就是你闺女,就你爱人,是叫沈庆仪吧,她都活着呢,快来……”

楚青图捏着电话,目光死死,盯着薛昶。

“上回咱们不就提过,就是东海那女孩子,说是你闺女的,不是骗子,她真的是你闺女。”薛昶笑着说:“是不是很惊喜呀?”

他俩早在两年前,就谈论过一回妻女。

但当时楚青图否认了,薛昶也把林白青定义为了骗子。

而在沉默片刻后,楚青图手里的电话滑落,再默了片刻,他挂掉了电话。

电话里只剩一阵盲音,楚楚一听,也跟着嘟嘟了起来,喷了一嘴口水。

现在的电话还没有来电显示功能,也拔不回去,林白青和顾培也就只能等着。

林白青的心跳的怦怦的。

顾培竟然也有点莫名的激动。

因为通常情况下合成的雷化汞都是小颗粒状的晶体,而他那天晚上在实验室合成的,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叫特级雷化汞。

确实是指甲盖大小的白色晶体。

这个实验顾培头一回做,在做之前也没有找到过相关文献。

就证明他是第一个合成它的人。

但楚青图单凭他的只言片语就能推导出结果,可见他在化学专业有多牛了。

再看妻子,顾大军医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娶林白青的时候,他可万万没想到,他的老丈人,会是一个化学大牛。

……

再说薛昶这边的情况。

这是位于东疆的,一片沙漠中的绿洲地带。

湖水清清,白杨环绕,建于六十年代的红砖瓦房,因为干燥而晒的漆面斑驳的白墙上,[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大字依然鲜红明亮。

炽热而又明艳的阳光洒在屋子里,洒在一个满头华发的男人脸上,他缓缓举起一只手背上满是疤痕的手,摘下眼镜,一张褐黄,清瘦的脸上眼眶深陷着。

他穿的还是六五式的老军装,绿色都被洗褪光了,青不青白不白的。

膝盖和肘窝处还有缝的仔仔细细的大补丁,颜色是更旧的军装。

好半天,他一直沉默着,直到警卫科的人提醒:“楚工,您的电话已经挂掉了,您的电话权限也用完了,您看您……”

男人蓦然回过神来,去看电话,下意识伸手要抓电话。

警卫科的人提醒说:“您得先有批条才能打电话。”

这是基地,内部人员在没有上级给予的批条的情况下,是禁止跟外界通讯的。

男人在这儿呆了二十年,当然知道规定。

他点了点头,对警卫人员道了声辛苦,起身出来了。

穿过清扫的干净整洁的大院子,路过一排排紧锁的门,一直走到最后面,一间挂着蓝色门帘的门口,颤了几番手,掏出一只小钥匙来打开铁锁,进了门。

一张行军床,一张办公桌,上面皆罩着一层薄薄的砂砾。

这是沙漠地带的常态,桌子几个小时不擦,就会沾一层砂砾。

床每天晚上必须要扫,否则沙子会咯的人睡不着觉。

他习惯性摘下抹布先擦桌子再擦凳子,请薛昶坐了,自己也坐到了床沿上。

将眼镜放在膝头,他竭力抑制着发抖的双腿,问:“真是…我的女儿?”

薛昶在工作中一点都不粗,凡遇事,胆大心细,为人果决。

但他在感情方面是个比较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因为他太大大咧咧,从来没有关心过妻子女儿,疏忽了她们,才会在她们死后那么难过,后悔。

在情感上神经大条,他也就不会照顾不到别人的情绪。

而他回来到现在,总共四天。

回单位述了个职之后,他就给自己请了个假,专门跑到曾经招蓦楚青图的老领导家里,去跟老领导交涉楚青图的情况,商量他的去留问题。

然后又申请来基地跟他见面,还帮他申请了一次打电话的权限。

这才是他一来,就拉着楚青图去打电话的原因。

在他想来,此刻的楚青图应该狂喜,激动,说不定要跳起来。

但面前一头白发,满身补丁的男人似乎并不惊喜,反而,一脸惶恐与不安。

薛昶急的差点要跳脚,一咂摸:“你还不信呀,对了我还有她跟你爸的照片!”

见对方不接照片,他纳闷了:“你这人咋回事,当初要自杀,大家救了你三次,你还拔了他的枪,非要死,老司令没办法才销的你的档案吧。这都多少年了,说起你家老爷子,老司令很愧疚的,你呢,二十年不敬老父亲,已经是个不孝子了,孩子的照片你都不看,你这也太,太……”太铁石心肠了吧。

这就得说说当初楚青图之所以档案会被报死的原委了。

那是在‘大偷港’事发之后,他看报道上人全死了,以为妻女皆亡,本就心如灰死,当时正好在什河子有一帮男知青混子,整天不干活,还总是骚扰,尾随女同志,以威逼利诱的方式逼她们跟他们睡觉。

而一睡,不就得结婚?

它其实也是强.暴,而且是不触犯法律的强.暴。

然后楚青图就跑去单挑他们,其目的应该就是想同归于尽。

但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一个人捅了三个重伤,还有一个性命垂危,而他自己虽然奄奄一息,但是竟然还活着。

那件案子震动了整个边疆。

而在兵团老司令亲自审问楚青图时,他趁人不注意,夺了卫兵的枪,照着自己脑门就是一枪,幸好老司令当时踢了一脚,才让他打偏了。

再后来,老司令跟上级沟通后,就有了一场针对流氓地痞的严打。

至于楚青图,明面上报亡,但他本人却进了基地。

那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了,他一呆二十年,苦行僧一样,无欲无求的。

而薛昶在头一回查到这个人时,第一感慨的就是:他可真是不孝。

要知道,他爹还活着呢,兵团一直在经他爹寄抚恤费。

他自己也活着,却二十年报死,已经做好了一生不与其见面的打算。

就说他狠不狠。

而上回说起女儿,他坚持说死了,薛昶也就罢了。

但现在有证据呀,有照片,他爹,他女儿都在上面,他都不看?

“小楚同志你怎么回事,你这心是石头做的吧,你这是不打算认亲人?”薛昶提高了嗓门我。

楚青图蓦的声粗,却问:“她跟谁长大的,她妈妈吗,也是地富反坏阶级吗,她能读书,能上学吗,能参加工作吗,她……”

他哽噎了两声,又试探着问:“还需要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吗?”

目光相接,对视的刹那,薛昶心中突然浮起一股彻骨的寒意来,打了个寒颤。

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楚青图进基地的时候正在闹革命,批地主,斗□□,打牛鬼蛇神。

他在那个年代是劳改犯,而他的妻子,是资本主义大小姐。

他们每天都在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那是他最怕的事。

可现在呢,讲的是凡事往钱看,争做大富翁,人人又抢着当地主。

楚青图在他的专业领域当然很牛,他是整个生化基地的骨干力量。

但他的意识被时代甩的太远,他内心根植的恐惧,也跟现实早就脱结了。

时代的车轮滚滚碾过,只留下满身伤痕的人们。

薛昶再塞照片:“看看嘛,照片上还有你爸呢,还别说,你家老爷子可真是,龙骧虎步,一身霸气!”

说起他爹,东海那位活龙王,啪的一声,楚青图手里的眼镜杆断了。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感,是拒绝,是排斥,也是抗拒。

不过对于孩子的好奇终是战胜了他对父亲那种复杂的拒绝和抗拒。

他伸手来接照片。

那是一张过年时全家聚在一起拍的照片。

楚青图扫了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忙又戴上眼镜,眼镜啪一声掉了,他又够书桌上的一副新眼镜,这一看,瞳孔地震!

因为照片上不但有他爸,竟然还有他爸的死敌柳连枝。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并肩坐在一起,笑的从容而又平和。

就好像交缠几十年的争斗,锋尖对麦芒从未发生过似的。

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又是谁,能让他们俩坐到一起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女孩子的脸上,那是个格外特别的女孩子。

她的眼神凶凶的,正在瞪他老爹,唇角却又似笑非笑,满脸写着嫌弃。

而在看到女孩子的一瞬间,楚青图仿如深埋流沙中不知多久的壁虎,终于能从地底钻出了头,猛吸一口空气。

是了,那确实是他的女儿。

虽然他头一回见,但他确定那是他的女儿。

多神奇,他的女儿竟然敢那么瞪着她暴戾乖张的爷爷看?

这还没完。

薛昶点了支烟,见楚青图直勾勾望着照片,笑着说:“猜猜她在干啥工作?”

楚青图皱了一下眉头,又摇了摇头。

薛昶拍拍大腿:“当年我那痛风你记得吧,骨头缝里面长石头,哎哟喂那个痛呀,就是她给我灸了一针,配了些药,好了。”

楚青图点了点头,:“她竟然已经参加工作了,还是个中医。”

“对了,你猜她还会干啥?”薛昶在笑,但眼睛红的厉害。

楚青图没说话,目光回到了照片上,就听薛昶哽噎着说:“她能放翻我!”

楚青图蓦的回头,一脸疑惑。

“你闺女练了一手好拳,真的能放翻我。她能放翻老子。”薛昶说着,哽噎了片刻,一大老爷们,嚎啕大哭了起来。

楚青图记得他说过,他的妻子沈庆仪还活着。

他当然还想问更多的消息,可看薛昶哭的那么伤心,他一时间问不出口。

而整整二十年了,他的妻女还活着,他的女儿竟然能跟他爸坐上一张桌子?

那他的妻子呢,她人在哪里?

楚青图于他的家是那么的好奇,急切。

急切的想知道一切!

不对,他想回家,他想立刻就回家!

……

再说林白青这边。

今天周末,她专门在家等了一整天,但并没有再等到边疆来电话。

当然,楚青图的心情她可以理解,以为妻女俱亡,结果大漠二十年,不但有女儿,孙女都有了,他一时间估计接受不了,得给他点时间让他慢慢接受。

林白青让顾培打听了一下特殊部门的工资,发现还挺高的。

就她爸那种部队籍的科研人员,工资跟大学高级教授同档,一月应该在两千元左右,所以原则上她爸应该不缺钱。

不过凡事要往最坏处打算。

所以她又翻出薛昶的地址来,到邮局给薛昶汇了两千块钱。

只要薛昶能让楚青图从基地出来,两千块足够他买机票,回东海,回家来。

当然,涉及保密单位,她爸又是搞生化武器研发的,估计一时半会他回不来,林白青暂且就把在工作方面寻求爸爸帮忙的事给撇下了。

那位女博士的乳腺癌,她准备单靠自己,以她自己的中医手段来治疗。

而那个手段说来比较让人头痛,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个毒方!

……

关于爸爸还活着的事,她肯定要告诉二老和沈庆仪。

正好妈妈是后天的飞机就会回来,也说好了,一来就会到灵丹堂。

再加上柳连枝这两天身体不舒服,在做针灸,林白青就打算后天等妈妈来了,一家团聚时再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

而因为柳连枝身体不舒服,单让保姆带着又不放心,正好今天林白青要去寻一味药,干脆就又挂了诊牌,自己带着孩子出门采药去了。

上辈子因为没有孩子,每个月林白青都要抽那么两天的时间专门出门采药。

花国疆大物博,各地植被当然不同,所产的中药也不尽相同,不过东海是块风水宝地,越到山里头,溪水边,越是有些好药材。

原来的林白青出门不方便,但现在有柳连枝的车,喊上司机,也就可以轻轻松松出门了,她去的也不远,其实就是安阳县,她曾经的老家。

这一片因为山高林深,常有些好药材。

林白青运气也不错,进山后就在一块溪流旁,采到了一大筐的药材。

楚楚也算婴儿中的王者了,生来还连路都不会走,就跟着妈妈爬山越坎,大山森林全见识过了,小家伙头一回外出,乐的一路伊伊呀呀的。

赶傍晚回到药堂,正好一帮实习大夫还没下班,林白青遂喊了大家过来,要让实习大夫们看看自己今天新采来的药,七叶一支花。

一帮实习大夫才在学中医,只懂得学校的教本宣科,其中一个说:“这药咱药堂不就有嘛,林大夫您干嘛非要自己出门去采一趟?”

另有个小女孩知识面更丰富一点,说:“我看您给有些乳腺癌患者就开过这个药,就是咱药堂自己的,是市场上没货了您才自己去采的?”

穆成扬也正好收拾完下楼,他更懂,一看,试着说:“你是给那个马上要来看病的,得了乳腺癌的外国女博士准备的吧,纯野生的七叶一支花?”

几个实习大夫对视一眼,因为知识层面的不同而误解林白青了。

而且误解的有点不太地道。

一男实习大夫试着说:“是因为咱们头一回接待洋病人,您怕市场上的药不好,才专门自个儿去采的药?”

另外几个实习大夫有点吃惊,心说不会吧,林东家不像个崇洋媚外的人呀。

这涉及到二十年后的医学知识,刘大夫也不大懂,但立刻说:“不可能。”

但也问林白青:“咱药堂就有七叶一支花呀,你怎么想起来专门去挖它的?”

林白青拈起一支药来,说:“因为病人已经动过手术,且已经化疗,放疗过了,而化疗和放疗是近代,从西方发展起来的治疗手段,它会改变整个人体环境,而应对这种改变,咱们中医并没有适应的老方子,我目前也正在琢磨,尝试,就比如七叶一支花,它于别的乳腺癌并不适用,但于炎性乳腺癌有奇效。”

见实习大夫们皆在点头,她又说:“目前药堂的七叶一支花都是家培的,你们可以对照着尝一尝,就会发现,药堂的只是微苦,而我采来的特别苦,相应的,我采来的药性更好,毒性也更大,而药堂现有的,毒性和药性都会低得多。”

七叶一支花有毒,当然不能吃,但大家都是中医大夫,尝药是他们的基本工作,更何况东家这是在教他们知识,所以大家一人揪了一点在嘴里尝着。

穆成扬揪的最多,嚼着嚼着,突然说:“师妹,这七叶一支花既是中药,也是毒药,咱们国人是习惯了,大夫开啥吃啥,你说人家外国人,还是博士呢,会不会一听成份有毒,人家就不敢吃了?”

刘大夫也说:“外国人的理论可跟咱的不一样的。”

病人马上就要来了,她会是林白青这辈子,第一个接诊的西方人。

但跟上辈子,她只是接诊了一个普通病人所不同的是。

这个病人是个极凶险的炎性乳腺癌,还是放疗后。

在西方,现代医学其实已经宣告不知,给她算好生命终止期了。

对方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来花国尝试中医,其实抱的也安慰疗法的心态。

这时林白青给人家开的方子里有毒药,人家能接受吗?

而且刘大夫是个妇科老大夫,但现在林白青所涉及的,是她从来没有学习过的领域,所以她还得问问:“小林,你这方子真的可行吗,我可没这样开过药。”

林白青笑了笑,对大家说:“等病人来了,只要她愿意接受治疗,我会把整个治疗过程跟大家细讲的,这是个新方子,大家跟着我,一起验证吧。”

毕竟她是东家,而且说了是要验证新方子,也是要大家学习新知识。

穆成扬就率先说:“可以呀,到时候你随治随讲,我也跟着学一学。”

几个女实习大夫顿时吃吃笑了起来,一个说:“穆大夫您是个男大夫呢,就别学治疗乳腺了吧,听起来怪怪的。”

还有俩对视,撇嘴,一脸嫌弃。

穆成扬纯粹只是想学技术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好像就变成流氓了?

聊到这儿,大家也就散了。

话说,林白青基于她现在所知道的,那位女博士的身体状况而准备的药,是她在二十年后,癌症普遍会接受化疗和放疗的情况下研究出来的,专门针对癌症术后的药方子,也算是她接力顾明之后,自己于中医领域钻研和创新的成果。

而且既然说是个毒方子,性状带毒的中药,可就不止七叶一支花一种。

当然,考虑到那位女患者是个学者,也是想从根本上让她信任中医,她专门把方子中几样有毒的药材给了顾培一封,让他带到实验室给她做了个成份化验。

也准备好了等病人一来,就亲自给她讲解药方的。

转眼就是两天后,病人也如期来了。

除了沈庆仪外,还有她的上司Saruman,以及病人的父亲Louis,还有病人Mila,Saruman是个瑞士人,Mila是他表妹,当然父女都是瑞士人。

他们当然没有亲自去灵丹堂,因为CIBA跟军区有合作,所以Saruman跟军区领导协商了一下,就让他表妹Mila住到军医院的疗养中心了。

这样,既有现代化的仪器可以随时监视Mila的身体,也可以尝试中医。

沈庆仪上回来的时候林白青才在孕期,现在小宝宝都出生了,她还没有见过,一落地就打电话给林白青,让她带孩子上军医院,亲外婆想要见一见。

这是周内,林白青还要坐诊的,所以赶着他们安顿好之后才过去。

柳连枝和楚春亭今天也在家,而现在于他们来说,天大地大,楚楚第一。

听说沈庆仪回来先不回家,反而要让林白青把孩子抱到医院去,就不甚高兴。

他俩终于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一致意见,都认为沈庆仪不够疼孩子,对楚楚不上心!

林白青心里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当然不是关于沈庆仪,而是那个新来的病人,Mila,她估计对方的身体状况应该很不好,女性便于照顾女性嘛,所以沈庆仪才会专门陪她去医院。

其实楚楚小身板儿硬朗着呢,不但爬得快,还不到十个月,已经跃跃欲试的想要走路,带出去多走一走也没啥,林白青遂带上女儿,直奔军医院。

沈庆仪就在楼下等着。

她上回来的时候林白青还在怀孕,转眼外孙女九个月了,她才头一回见。

远远伸着手要抱孙女,她目光却在女儿身上:“你不是还在哺乳期,怎么瞧着那么瘦?”

孩子再小她也是个人,林白青先跟楚楚介绍了她的外婆,又一本正经问她,看愿不愿意让外婆抱抱,耐心哄着,直到小家伙伸了伸胳膊,表示愿意让外婆抱抱了,林白青这才把孩子给了她。

接过孩子,沈庆仪环抱上外孙女,说:“顾培就在楼上,可以给你做翻译,你快去看病人吧。”

其实要是别人抱着,而林白青要走,楚楚都会不高兴的,毕竟小孩子,虽然她还不会说话,不会阻止,但她会撇下小嘴巴,泪眼婆娑的看着妈妈,让妈妈知道,当她离开,小宝贝有多难过。

大概是基于血缘关系,她跟沈庆仪倒是挺亲的,此刻趴在沈庆仪的脖子上,就嗅上了。

而林白青进了病房,见到病人,顿时,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病人Mila应该只有四十出头,因为放疗,头发已经掉光了,她躺在病床上,看起来约有一米八的身高,也是个大个头,但是因为病,骨瘦如柴的。

而她的父亲Louis,和她表哥Saruman之所以对中医感兴趣,是因为Saruman当时被金针治疗好了阴囊癣,于中药,则持着排斥态度。

他们此刻正在跟顾培讨论着什么,虽然林白青听不懂,但从他们比划的姿势看得出来,他们说的是针灸。看到她进来,几个人停止了交谈,Saruman用僵硬的中文说:“你好,林小姐。”

林白青跟他打了个招呼,也跟病人的父亲打了个招呼,直入主题,就去给病人面诊,捉脉去了。

而在她捉脉时,Saruman一直在用英文说:“我们只想尝试针灸,绝对不接受任何中药,因为据我所知,70%的中药都含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Pio,我希望你告诉你的爱人,我们只要针,上次她用来治疗我的,那种神奇的针,不要任何药物。”

病人的父亲Louis相对要平和一点,则说:“如果需要用到中药,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先清除其中的有害物质,给我们一份更加安全的药物,而且如果开始治疗,我希望你们能治愈我的女儿。”

顾培手里就有一大沓他自己做的,各种中药材的含量测定表,看着表,他都有点头大。

当然了,术业有专攻,药得林白青来开,如何解释她的方子,也得她自己来。

病人Mila跟沈庆仪算是好朋友了,她对中医的接受程度,比她父亲和表哥似乎还要高一点。

此时林白青捉着她的手腕,已经有半个小时了,她先用虚弱的口吻问:“你能讲英文吗?”

林白青点了点头,用英文说:“我想,医院应该已经告诉您您的身体状况了吧?”

Mila虽然很瘦,很虚弱,但显然是个很乐观的女性,她耸了耸肩,说:“谁知道了,也许明天就是我生命的最后一天,但即使那样,我也应该过好今天,不是吗?”

因为Saruman一直在吵金针,林白青也就先谈金针,她对Mila说:“每一种疾病的治疗方法都是不一样的,您父亲应该也有阴囊癣,我可以拿金针帮他做治疗,以让您亲眼看到,并相信我的能力,而您的病……”

Saruman目光炯炯,插话:“你能治愈它?”

“不能。”林白青说。

中医又不是神仙,包治百病,怎么可能治愈一个放疗都治不好的癌症病人。

但她又说:“我可以尽量延长病人的寿命,也许是半年,一两,或者三年。”

本来她估计的比较乐观,想着也许可以让Mila活的更久一点的。

但就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林白青也只能说得保守一点。

见病人和家属都在沉默,她又说:“如果我要治,就必须用到草药,而且其中有三味药都有非常强的毒性。”

病人和家属全愣住了,涉及中医,是他们不懂的领域。

不过Saruman对着大家耸了耸肩膀,脸上的神情仿佛在说:看吧,中药果然有毒。

林白青从顾培手里要来了含量测定表,而在这厚厚的一沓单子中。

七叶一枝花的相对来说算是一味比较温和的药材,其中还有半夏,剧毒,另有南星,也有毒。

她当然希望能帮这位Mila女士治病,因为看得出来,对方有非常强的,求生的渴望。

而关于中医辅助治疗癌症的术后,在将来,癌症病人普遍要放疗化疗的背景下,前景也会非常大。

林白青希望这辈子自己能尽早展开实验。

但不论她有多想,选择权在对方,她不能给病人做决定。

要不要做治疗,还得他们自己来决定。

……

这时林白青想的还是,一会儿跟这个病人聊完,她就去跟妈妈聊关于楚青图的事。

当然,她也没想过楚青图最近就能回来。

不过其实,当时薛昶一回边疆就去帮楚青图跑各种手续了。

再加上最近兵团正在安置基地的科研人员们,所以他的手续办的很快。

阔别家乡二十年,楚青图归心似箭,等一拿到上级允许他离开的手续,就催着薛昶带他回石市,买火车票,准备回家。

还是薛昶提醒他可以买飞机票,他于是又改了飞机。

薛昶既替他高兴,也替他着急,索性车一开,直接把他送到了乌市,机场。

一路送楚青图登上飞机,他跟个老父亲似的,既欣慰吧,又难过,开车回程,一路哭哭笑笑的。

他又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假了,工作堆积如山,回去后一忙,也就忘了通知了。

当然,在他想来,这并不算啥大事。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所谓的惊喜,还差点闹出人命来!

楚青图下了飞机,因为薛昶说他女儿在灵丹堂工作,他遂打了个车,直奔灵丹堂。

此时下午两点,楚楚被抱走之后,柳连枝和楚春亭就转悠到灵丹堂的后院,在等着沈庆仪。

楚春亭喜欢唧唧歪歪,而且事关孙女的药堂,他就看啥都不顺眼,见穆成扬抽烟就要说叨两句,见有俩小实习大夫打打闹闹的,洒了药材,眉毛一竖,也想骂人。

柳连枝在这方面向来和气,不喜欢责备小辈,忍不住就劝说:“人老了最忌讨人嫌,您都把儿子骂死了,还改不掉您这信口开合的臭毛病?”

楚春亭气的咬牙:“我是在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他俩是一见面就吵架的,他一下就真生气了,又说:“我家青图是烈士,柳教授,您可是个学者,原来很有涵养的,现在怎么也这样不严谨,信口开河?”

柳连枝原来确实比较严谨,没根据的话从不乱说,但自打有了林白青,又有了楚楚,她就慢慢的,从一个没有人味儿的老知识分子,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老太太了,也学会挖苦人了。

后来发现挖苦这一招对付楚春亭特别管用,就将它发扬光大了。

而此刻,看老爷子被她气的头发眉毛乱炸,她心里还挺开心的,正想再挖苦几句,忽而一愣,失声说:“那怕不是……”又说:“你家青图?”

楚春亭一听,咦,这老太太,不但会挖苦人了,还学会虚幌一招了?

他也来句:“咦,快看那是谁,楚楚回来了。”

柳连枝本来也以为自己是看错人了,再一听说楚楚回来了,就把楚青图忘了,忙问:“哪呢?”

楚春亭翘个二郎腿,哼哼了两声,一副你骗我我也骗你,你能咋的得意样子。

但他才得意完,就见一个穿着泛白的老军装,浑身补丁的人从铁门外经过,他也被吓了一大跳,因为那衣裳,那身材,那眉眼,那行走的步态,分明就是他儿子楚青图。

老爷子心说糟了,他怕真要老糊涂了,他竟然看到儿子的生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