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中午，正院的丫鬟都守在屋外，在大太阳下头晒着，五月份已然热了，院内树叶都晒得绿油油的。
屋门紧闭，听不见里面的说话声，心里急，加上燥热，素夏就忍不住嘀咕起来，“老夫人也真是的，夫人这还病着呢。”
有丫鬟道：“夫人也是好脾性，事事都依着那边，这回肯定又要委屈姑娘了。”
素秋道：“都少说两句，做下人的，不可妄议主子们。”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夫人性子软，老夫人一哭一闹，肯定又要答应了，就和从前一样。
屋内，姜瑾华散着头发靠在床头，她听孙氏说了快两刻钟，来回都是那些话，不限于翻旧账、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老大媳妇，老大不在，你可得好好管安宜。她这回真是太不懂事了，安南不过是想跟她一块儿写字，她不乐意就算了，还动手推。”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三岁看老，安宜如今敢欺负弟弟，日后就能给我这个当祖母的脸色瞧。”
“好在晓慧明事理，不计较这些。”
说话声有些尖锐，孙氏戴着祖母绿的抹额，衣着打扮也好，一副贵夫人的样子，只不过眉眼间透出几分尖酸刻薄来。
见姜瑾华一直不说话，她忍不住推了一把，“你倒是说句话，这事儿究竟该怎么办！”
姜瑾华往后躲了一下，她淡淡地看了孙氏一眼，来这个世界有两天了，也知道常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谁。
这个满头珠翠一边说话一边在用手点来点去的人是原身的婆婆。
她嘴里说的安宜是原身的女儿，名叫戚安宜，今年才五岁，是姜瑾华穿越之前看过的一本宫斗文里的女配角。
书中戚安宜入选进宫，因为其父大将军戚穆的原因一路高升，后来女主进宫，戚安宜嫉妒女主，屡次设计陷害，加上皇上觉得戚穆功高震主，一杯毒酒赐死了戚安宜，戚家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孙氏临死还在骂原身是丧门星，生了个白眼狼的女儿不说，还把戚家人都害死了。
书里的戚安宜的确具备女配的所有特质，自私阴暗，心狠手辣，睚眦必报。
虽然她有错，但究其根本，戚家出事并不全是因为戚安宜。
戚安南并非原身的孩子，而是三房的孩子，孙氏偏心孙子，打压原身这个长媳，原身抑郁早死，才养成了戚安宜自私阴暗的性格，而皇上提防戚穆，就算没有戚安宜，也会找机会对戚家下手。
现在她活了下来，白捡了一条命，于情于理都该照顾戚安宜，再说她也喜欢孩子。
姜瑾华没穿越前是小学老师，兼任年级主任，敢做不敢当撒谎的人，她见过不少。
两天前戚安宜来见她，不承认她没有做过的事，说是戚安南先涂花了她写的字，她才轻轻推了一下。
而孙氏逼得紧，原身就是因为这个病的，从前发生这样的事她都是让戚安宜认错，再赔点东西了事，主打一个和气生财。
但这回戚安宜不愿意了。
姜瑾华也不愿意。
说实话，当老师的多多少少都沾点偏心的毛病，自己的学生自己说得别人说不得，更别说是女儿了。
孙氏还等着姜瑾华说话呢，急道：“你倒是说句话！”
姜瑾华道：“您想听什么？”
这般态度让孙氏尤为恼火，“啥叫我想听什么，做了错事不该认错吗，安宜有你这样的娘也学不了好！要我看就是因为你就安宜一个女儿闹得，要是孩子多些怎么会这么惯着她，你看看慧娘……”
姜瑾华记得，书中原身死后，戚穆不愿再娶，的确从三房过继了一个孩子，只是戚安宜和过继来的弟弟并不亲昵。
戚家的几个孩子性子骄纵，做过不少错事，也是皇上扳倒戚家的导火索之一。
姜瑾华扯着苍白的嘴唇笑了笑，“母亲说的是，做错了事就该认错。”
她喊了声素秋，门外的丫鬟们眉头一紧，素秋赶忙进去，行礼道：“夫人有何吩咐。”
姜瑾华道：“你去把大姑娘接来，顺便去三房请二少爷和三娘子来。”
孙氏：“老大媳妇你想干什么。”
姜瑾华：“认错不就该是所有人都到了吗？素秋，再把大姑娘写的字带来。”
孙氏哼了一声，只听到认错该所有人都到，后面的话，都没往心里放。
素秋：“夫人……”
若是再让大姑娘认错，大姑娘定然委屈死了，谁愿意承认没做错的事。从前的事不说也罢，可夫人就大姑娘一个女儿，还要事事迁就二房三房……
素秋刚想开口，又琢磨起了后半句，大姑娘写的字，莫非是被涂花的那张？
那张字大姑娘写了许久，珍惜得很，哪怕花了，也不肯扔，听舒宜轩的下人说，夜里还会对着那张字哭呢。
素秋行了一礼，“奴婢这就去。”
孙氏道：“我可跟你说，孩子就得好好教养，再养不好，你也别当娘了。”
姜瑾华没应声，她头有些疼，但这会儿最要紧的事是还戚安宜清白。
倘若做错事没有惩处，那她就会觉得自己也可以这样，长此以往，性子就歪了。
三房离寿安堂近，也是陈晓慧带着戚安南先过来的。
自打过了端午节，天就一天比一天热。
人还没进来，姜瑾华就听见外面的声音了，“大嫂，这天大的事也得等你病好了再说呀，到底是什么事，要我和安南这个时辰过来。”
等人进屋，姜瑾华顺带着打量了一眼，昨日陈晓慧来过，今日又换了身衣裳。
鹅黄色的衣裙，头上两朵绒花，面容温婉，她身旁的小公子模样俊俏，见人一个个问好行礼，看着彬彬有礼，一点都不像能做出那等事的人。
姜瑾华道：“等安宜过来再说。”
陈晓慧看了孙氏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开，“大嫂，小孩子之间闹点口角，没必要搬到台面上说，也是母亲太心疼安南这个孙子，所以才……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看没必要让安宜过来了，我和安南也先回去了。”陈晓慧站起来要走，姜瑾华想戚安宜一会儿也该到了，就掀开被子下床。
姜瑾华：“弟妹且慢，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些比较好，来都来了，急着走做什么。”
陈晓慧觉得这话有些不对，但认错这种事谁是心甘情愿的，便点了点头，“也罢，既然要说清楚，那就等安宜来了再说。”
没等多久，素秋就带着戚安宜进屋了。
姜瑾华发现戚安宜比戚安南瘦小的多，个子都矮小半个头。
长得很好看，更为英气的眉毛鼻子应该是像了她父亲。上次见她的时候梗着脖子说她没有故意推戚安南，眼睛也红得跟兔子似的。这回只抿着唇，连礼都不愿意行。
孙氏道：“你瞧瞧她，不敬长辈，哪儿有闺阁小姐的样儿。”
孙氏不喜欢戚安宜，哪怕她再好也能在鸡蛋里挑骨头。
姜瑾华不在意，对着素秋道：“安南，你再说说那日发生了什么。”
戚安南道：“大伯母，也是我不对，非要缠着跟大姐一块儿写字，大姐不愿意，所以才不小心推了我一下，没什么大事的。”
姜瑾华点了点头，“安宜，你说说那日发生了什么。”
陈晓慧觉得有些不对，因为以往姜瑾华叫戚安宜过来，开口就是责怪训斥。
戚安宜吸了吸鼻子，“母亲！那日我在学堂写字，写的好好的，安南就过来在我写的字上甩了墨汁，他还拿着我的纸不肯给我，我急的不行这才轻轻的推了一下！”
陈晓慧：“大嫂，这……”
姜瑾华：“做母亲的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事儿本来不该我来说，可让母亲弟妹说也不合适，所以我让素秋把那日的纸拿了过来。”
姜瑾华招招手，自己先看了一遍，这张纸被攥得皱皱巴巴，有被墨渍弄污的字，也有大团大团的墨迹，还有几个黑手印。
有几处水洇湿的地方应该是戚安宜的眼泪。
姜瑾华抬了下下巴，示意把纸拿给孙氏和陈晓慧看看，“这事我本不欲计较，可到底是委屈了安宜。”
陈晓慧道：“大嫂，恕我直言，我怎么看不出什么来呢。”
孙氏也瞅了一眼，“老大媳妇，就一团纸，都不知道是哪来的，你就说是安南涂花的，你想向着安宜也得拿出证据来！”
陈晓慧无奈一笑，“孩子们闹着玩儿，我也没放在心上，这回也不用安宜道歉了。”
孙氏：“那怎么行，做了错事不知改成还有人包庇，那下回还敢。”
戚安南摇头道：“大伯母，这张纸我没见过。”
戚安宜急道：“明明是你弄脏的，你为何不敢承认！”
孙氏道：“老大媳妇，可不能安宜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姜瑾华：“这上头的字，是那日先生教的。素秋，让二少爷比一比手印，若是不信，还可以请大少爷过来，再不信，可以看看二少爷手上指甲缝里有没有墨渍。”
当姜瑾华说到手印的时候，戚安南就已经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去了。
陈晓慧看着儿子的动作，脸慢慢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