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邰谙窈一直在御前待到午膳后,偏殿没人,宫人静悄悄地给二人腾出空间,她窝在时瑾初怀中困恹恹地打了个盹。

她是被吵醒的。

从殿外传来的嘈杂声,让她一点点睁大了杏眸,仿若是个受惊的鹌鹑,下意识地往暖源处钻了钻,杏眸迷瞪地看向时瑾初。

时瑾初一手拍抚她的后背,一手按了按困倦的眉心,许是也睡了会儿,他冷声问:

“什么事?”

殿门外响起张德恭凝重的声音:“皇上,是朝阳宫传来消息——冯妃娘娘殁了。”

邰谙窈靠在时瑾初怀中,很明显地察觉到殿内静了一刹,邰谙窈仰脸去看,就见时瑾初眸底冷静清醒,再不见一点困倦。

邰谙窈也被这消息震惊得清醒,慢半拍地意识到张德恭带来什么消息。

冯妃娘娘殁了?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纷杂的情绪,好像许多事都堆在了一起,让她心底没由来地咯噔了一声。

张德恭的声音继续传来:

“皇后娘娘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

皇后派人来请?

殿内二人都意识到了什么,气氛骤然一点点凝结下来,邰谙窈皱了皱眉。

“进来。”时瑾初声音冷淡。

殿门被推开,宫人鱼贯而入,秋鸣也跟着一起进来,心惊胆颤地替邰谙窈整理有点凌乱褶皱的衣裳。

邰谙窈呼吸放得很轻,时瑾初已经收拾好了,有人拉住他的衣袖,时瑾初转头看过来:

“你也要去?”

如果她现在是在闻乐苑,邰谙窈许是不会掺和这个热闹。

毕竟,主位娘娘因宫中阴损身死一事,不是什么值得闹开的事情。

但莫名的直觉让邰谙窈握紧了些许时瑾初的衣袖,她仿若迟疑地咬唇,一言不发,却是选择默认。

时瑾初没有说什么,垂眸道:

“鹤氅穿好。”

他没坐下,站在殿内,让人从中窥探到他情绪不如表面上平稳,但他依旧等邰谙窈披好鹤氅,才转身出去。

外间很冷,冷风呼啸地刮在人脸上,仿佛刀割一般,让人脸颊生疼。

不止如此,邰谙窈有点怔愣地看向天际飘下的一点白,她恍惚地意识到——下雪了。

銮驾一路赶到朝阳宫,没人敢废话,全程安静无声。

邰谙窈也是同样安静无言,她扯了手帕,低垂着头,掩住了眸中的情绪。

她在想,冯妃是因什么死的?

和她有关么?

邰谙窈很清楚她做了什么,正是因为清楚,她才知道,冯妃不该在这个时候死的。

她又不是疯了,明知太后娘娘回宫在即,还要闹出事端来。

是谁做了手脚?

邰谙窈百思不得其解。

时瑾初就在跟前,她毫不怀疑时瑾初的敏锐,她甚至连一点不该露出的情绪都不敢表现出来。

銮驾在朝阳宫前停了下来,一下銮驾,众人就能闻见殿内浓郁的药涩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起来。

邰谙窈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时瑾初,他站在朝阳宫前,神情依旧冷静,甚至有点冷静得有点漠然,他好像抬头看了一眼朝阳宫的牌匾。

又好像没有。

邰谙窈也没有看清。

他很快踏入殿内,邰谙窈来不及细想,只能跟着她一起进去。

朝阳宫内有点乱,又不是很乱,宫人跪着哭成一团,皇后娘娘站在其中主持大局,待看见她时,有点惊讶:

“仪嫔也来了。”

邰谙窈低低地应了声。

宫中聪明人多,知道朝阳宫闹出这么大动静,必然是有内情,不敢来凑这个热闹,生怕听了什么不该听的消息。

朝阳宫来的人不是很多,除了本就住在朝阳宫的一两位妃嫔,叫邰谙窈意外的是,赵修容居然也来了。

赵修容仿佛察觉到她的视线,解释道:

“出事时,臣妾正在附近的梅林,听见动静就过来了。”

她朝邰谙窈看了一眼,但话却是在对时瑾初说。

合情合理。

谁都知道赵修容喜梅,也知道赵修容最近总是在请安后来往于梅林和甘泉宫之间。

但邰谙窈就是觉得过于巧合了。

尤其她昨日才觉得赵修容不对劲,今日就发生了这种变故。

她很难不怀疑赵修容。

偏她没有证据。

邰谙窈头都没抬,她只能安静地等待事情发展。

殿外又响起一声响动,周嫔从门口探出头,邰谙窈看见她时,意外也不意外,长春宫距离朝阳宫过近,周嫔又是惯爱凑热闹的。

但周嫔身边没有姚美人。

姚美人身体不舒服,这个时候没有出现,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没人关注周嫔,周嫔秉着呼吸挪到了邰谙窈跟前,也不敢出声,瞄了殿内数眼,只敢用眼神偷偷地询问邰谙窈。

邰谙窈隐晦地摇头,示意她安静。

殿外有宫人哭喊,好像也有宫人被打了板子,嗡嗡不断的哭吵声让邰谙窈有一刹间的头疼。

殿内的帘子被敞开些许,众人能看见一点内殿的情况,白布掩盖住床榻上的人,但仍是有痕迹露了出来,冯妃消瘦了许多,宫装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一点也不合身,让人有一点恍惚,没敢将眼前人和往日那个得意轻狂的冯妃娘娘联系在一起。

皇后娘娘在这时叹息了一声,道出派人去请皇上的原因:

“太医查过了,冯妃是中毒身亡。”

中毒身亡?不是姚美人的手段。

但邰谙窈一颗心没有放下,甚至在某一刻沉入了谷底,她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

皇后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怒意尚未消散,而这个时候,她忽然朝邰谙窈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邰谙窈心底的不安达到了顶峰,却也有种预料之中的感觉。

众人都看见她这一眼,纷纷露出异样,周嫔皱眉,直接问了出来:

“娘娘,您看仪嫔作甚?”

赵修容偏头,不易察觉地勾了下唇。

皇后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没管周嫔,而是对着时瑾初道:“皇上来之前,臣妾就让搜查了朝阳宫,在宫女铃铛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金银,臣妾让人审问过了,她说了是仪嫔指使她给冯妃下的毒。”

时瑾初从进了朝阳宫就一直没什么情绪,直到现在,听见仪嫔二字,他才抬起头,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将查到的消息阐述出来:“谋害宫妃一事非同小可,臣妾不敢轻易做主,只好派人去请您了。”

很显然,在时瑾初来之前的这段时间,皇后娘娘没有闲着。

而且,好像已经查出了真相,至少那位叫铃铛的宫女的证词几乎明指谋害冯妃的凶手是邰谙窈。

邰谙窈好像被指控得懵了一下,半晌,她才回神,怔怔地问:

“怎么会是嫔妾?”

周嫔也没好气道:“简直胡扯!”

殿内没人说话,邰谙窈也没指望会再有别人替她说话,她杏眸中有点无措和不安,黛眉渐渐蹙起,她攥紧了时瑾初的衣袖,没有犹豫地冲时瑾初跪下来:“皇上明鉴,这件事和嫔妾没有关系!”

她说的是真话,给冯妃下毒一事不是她。

她攥着时瑾初衣袖的手未松,时瑾初也没有拨开她,任由她拉着。

众人看着这一幕,心底想法各异。

皇后在说出铃铛的证词后,也没有发表一点关于自己的看法,静静地等着时瑾初安排。

时瑾初垂下视线看了眼邰谙窈,满殿内只有她一个人跪着,鹤氅和裙裾都落在地上,染上了些许脏痕,时瑾初站在原地,他冷声道:

“把人带进来。”

他不会费心去记一个宫人的名字,但他下令,会有人明白他的意思。

张德恭很快将铃铛带了进来。

铃铛显然是受了刑,身后还有被板子打的痕迹,衣裙上渗出些许血渍,她脸色煞白一片,被带进来就吓得直掉眼泪:

“奴婢都说了,什么都说了,是仪嫔!是仪嫔让奴婢给娘娘下的毒!”

她被吓破了胆,一点也不像是说假话。

邰谙窈攥着时瑾初衣袖的指骨都在发白,她呼吸也有点不稳,她在这时说:“我不认识你。”

秋鸣也被这情况吓到,但她没傻,她立即跟上问:

“简直胡说八道!你说是我们主子指使的你,你是什么时候见的我家主子?”

铃铛被吓坏了,她有点傻眼:“奴婢没见过……”

周嫔冷呵:

“没见过仪嫔,就敢口口声声指认仪嫔,谁给你的胆子?!”

邰谙窈没说话,她低垂头,一直在想究竟是谁在针对她?

铃铛哭着说:“奴婢不敢说谎!真的是仪嫔!是仪嫔宫中的褔欢拿着银子找上奴婢,奴婢不敢说谎啊!”

褔欢,和秋鸣一样,都是邰谙窈入宫时,中省殿分配给闻乐苑的宫女。

福媛,褔欢。

邰谙窈扯唇,除了绥锦外,闻乐苑一共五个宫人,居然有两个人都是别人的人么。

秋鸣心底也有不安,她皱眉,恨得咬牙。

时瑾初朝张德恭看了一眼,元宝立即跑了出去,谁都知道他是去做什么。

赵修容情绪极淡地看着这一幕。

皇上好像是依旧情绪冷淡,也没有让仪嫔起来,仿若没什么偏袒。

但他什么时候连审查宫人一事都要亲自过问了?

褔欢很快被带来。

褔欢一脸惊恐,被带来后,就浑身瘫软地跪在地上,秋鸣凶狠地瞪她,像是要扑上去扇她的脸一样:“主子对你不薄,到底是谁收买了你,叫你陷害主子?!”

褔欢被这一句质问吓傻眼,她一脸慌乱,还有点茫然道:

“奴婢冤枉!奴婢没有!”

铃铛哭声也是一顿。

众人察觉到不对劲。

邰谙窈也意识到什么,她立即转头问铃铛:

“你见到的人是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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