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婚宴办得很热闹,黎家树大根深,盘根交错,老二大半辈子没什么成就,背靠鸿黎这棵大树,也能叫人给几分薄面。

入夜,傅家泊车停下,傅星戎穿着一身西装,打开后座的门,扶着傅女士下车,傅女士对他近来回家少颇有意见,问他都在忙什么。

“这你得问我爸。”傅星戎一脚把球踢给了老傅同志。

婚宴办得大,现场也是精致,还没进去,便先碰上了熟人,门口,戴着眼镜的男人和这场婚宴的新郎寒暄着,新郎看见了他们,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男人也转过了头。

冤家路窄,距离上一次见季沃枫,已经过去差不多好些时日了,上次碰面也没多愉快,见面次数不多,但两人这梁子是结下了。

男人脸部肌肉过于用力,抽搐了一下。

傅星戎冲他勾了勾唇角,跟着老傅和新郎道了两声恭喜,季沃枫便在旁边直勾勾的盯着他。

傅星戎:“别来无恙,季总。”

“别来无恙”这四个字还真是颇为讽刺,季沃枫脸色扭曲了一瞬,推了下眼镜,道:“你倒是,最近听说你工作上有点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傅星戎道:“季总伤都养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一出,季沃枫那层遮羞布都被扯了下来,他脸色铁青,嘲讽道:“也不过就一点拳脚功夫能拿得出手了。”

傅星戎只道:“不值一提,季总该多多锻炼锻炼身体才是。”

季沃枫紧咬牙关,对新郎道:“不耽误你招待客人了,我先进去了。”

他从傅星戎身侧走过,一句话落到了傅星戎耳中:“你别太得意了。”

傅星戎指尖弹了两下被撞到的肩膀。

“刚才你们在聊什么呢?”傅夫人问道。

傅星戎说没什么,“闲聊两句。”

这一场婚宴是黎家主场,到了后半场,黎徊宴才出现,他和傅星戎隔了一个桌,看过去只见傅星戎言笑晏晏的和身旁的人说着话,两秒后,傅星戎猝不及防的朝他这儿看了过来。

黎徊宴顿了顿,也没挪开眼,傅星戎拿着酒杯和他举杯示意了下,杯口倾斜,酒倒入唇齿间,他视线自眼尾斜过来,里头倾注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黎徊宴蓦地就想起之前傅星戎问他的那个问题,指腹摩挲着杯子。

傅星戎喝了几杯酒,敬酒环节一过,除了应酬就是应酬,听老傅官腔一箩筐的往外冒,耳朵都快要起茧了,他抽空放下了酒杯,起身去趟洗手间,路过黎徊宴那桌,他侧头一看,黎徊宴身边一茬接一茬的人来给他敬酒。

真热闹,比婚宴主角还受欢迎。

上完厕所他也没急着回去,打算透口气,走了没两步,身后一声“傅哥”响起。

他侧过头。

黎初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傅哥。”他走上前,琥珀色无害的眸子神□□言又止,“之前的事,你是不是在怪我?为什么一直不回我消息?”

“没回消息,那就是不想回。”傅星戎道,还能有什么理由。

黎初霁:“我这段时间,真的很想见你一面。”

傅星戎笑道:“你想不想,那是你的事,不能让我来负责吧。”

他抬脚正打算离开,身后一句话响起。

“季沃枫要和我哥订婚了!”

他脚下一顿。

“傅哥,你就不能……看看我吗?”

回廊脚步声响起,男人腿长,步子迈得大,脚步声不慢,傅星戎心跳处于一个较快的频率,他扯了下领带,黎初霁说季沃枫要跟黎徊宴求婚了,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季沃枫真的在这场婚宴上和黎徊宴求婚,那就意味着这剧情偏得不是一点儿,是一团糟。

傅星戎心里吹了声口哨。

这种好事儿,当然,要亲眼去见证。

露台的夜风徐徐吹来,黎徊宴靠在护栏上,手里转着酒杯,面色不明,一旁,季沃枫手中同样端着一杯酒,“我不介意可以先不同床,徊宴,你知道的,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黎徊宴微微抬着下巴,冷淡眸光望着远处,眸中玩味儿。

夜里繁星点缀,隐隐闪烁。

“就算在一起之后,你也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我们可以一起经营我们的婚姻。”

“而且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了解的,我也了解你,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

“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们可以慢慢来,先试着牵手拥抱。”

季沃枫放下了酒杯,逐步靠近,两人距离越过了人和人之间的正常交际范围,他身上的香水味飘过来,不难闻,但黎徊宴感到一阵莫名的厌烦。

哪怕这儿空气流通,还不如那次狭小逼仄衣柜的味道令人舒服。

“黎老爷子一直都很看好我们,我家里人也很支持我们。”

季沃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了。

一枚钻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徊宴,订婚吧。”

黎徊宴身上压迫感很强,眼帘一掀,眸中凌厉。

季沃枫拿着戒指道:“跟我订婚吧——”

“唰——”

露台的玻璃门从里面被人推开。

傅星戎身形散漫,一手搭在门边,看到他们顿了顿,侧身倚在了门边,时间刚刚好,赶上了个现场直播,他也不觉尴尬,双手抱胸看着他俩。

“你怎么在这儿?”黎徊宴问。

傅星戎:“出来透口气。”

季沃枫表情几度控制不住:“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傅星戎说。

季沃枫:“没事就请你离开——”

“啊……”傅星戎目光落在那戒指上,“现在有了。”

季沃枫:“……什么?”

“抢婚。”傅星戎领带松垮垮的挂着,饶有趣味望着黎徊宴,话直白得戳人心窝子,道,“黎总,跟我走吗?”

黎徊宴黑沉的眸子看着他,他也不躲不闪。

抢婚抢得这么明目张胆,还挺嚣张。

片刻后,黎徊宴抬脚走向他。

“徊宴……”季沃枫拽住了黎徊宴,“你真要走?”

黎徊宴顿住了脚步:“季总,初霁生日那天,我去过二楼。”

傅星戎挑了下眉。

豁,这句话杀伤力可真够大。

季沃枫皱了皱眉,随后似想起什么,脸色大变。

黎徊宴抬手喝完了杯中剩下的酒,随手放在一边,接过了季沃枫的戒指。

“叮”。

戒指落入杯中的声音清脆。

“抢婚?”远离了露台那边,他听到黎徊宴道,“傅星戎,还有什么话你说不出来?”

“我这不是帮你解围。”傅星戎道,“黎总这是怪我坏你好事儿了?”

黎徊宴:“不是什么事都能称得上好事儿。”

“谢我就不用了,晚上捎我一程?”傅星戎晚上不想回傅家那边,他又没开车过来,就算开了车,喝了酒也开不回去,他出门在外很少用到司机。

黎徊宴眸色不定的望着他。

傅星戎的好心情延续到了婚宴结束。

婚宴结束,宾客陆续散去,黎徊宴上车才关上车门,旁边就钻上来了一人。

黎徊宴淡淡扫了他一眼,“开车。”

车子行驶上路,傅星戎没再招惹黎徊宴,翘着唇角靠在车座上,阖眼假寐,十来分钟,车内没什么声音。晚上路上车不多,不容易堵车,很快到了目的地。

司机一脚刹车踩下。

傅星戎没睡沉,车停就醒了,寻思到的还挺快,他睁开眼,一看窗外风景。

嗯?

外面不是他所熟悉的停车场,一栋别墅楼屹立在眼前。

“黎总,到了。”忠叔转头说了声。

黎徊宴:“嗯,下车吧。”

傅星戎:“这是你家?”

“你不是要来?”黎徊宴说。

“顺带捎他一程”,傅星戎今天还真没那个调戏的意思,黎徊宴这是直接把他带回家了。

忠叔转头道:“傅先生,我送你回家吧?”

“回什么家,这不是到了呢,不麻烦你了。”傅星戎拎着外套,推开车门下了车,“忠叔,早点回去休息吧。”

黎徊宴听到他下车,转头看了他一眼。

傅星戎:“开门啊,黎总。”

别墅里打扫得很干净,玄关到客厅的灯打开,四处一片敞亮,一眼望去,内部装潢简单,该有的都有,透着低调的奢华。

傅星戎进门换了鞋,黎徊宴让他自便,自己上楼洗澡去了。

还挺放心他。

傅星戎在楼下转了一圈,见黎徊宴这儿也养了鱼,养得还挺好。

之前在黎老爷子那儿看到的好像也是这种品种的鱼。黎徊宴是他爷爷一手带大的,某些地方喜好重合,倒也不算奇怪。

傅星戎溜达了一圈,想找个卫生间,卫生间没找着,先找着了酒柜,柜子里放着满满当当的红酒,老傅喜欢收藏红酒,他对酒也有点了解,老傅要在这儿,估计又得赞不绝口。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黎徊宴洗完了,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在这儿干什么?”

“你家洗手间在哪儿?”傅星戎问。

黎徊宴:“那边。”

傅星戎去了洗手间,上完厕所出来,见茶几上摆着一瓶红酒,他刚才在酒柜上看到过这瓶酒,黎徊宴支着脑袋,半阖着眼,他今晚心情瞧着不怎么样,端着红酒,脸色比平时更冷。

傅星戎在旁边坐下,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回了几条消息,余光瞥见黎徊宴没几口酒仰头干到了底,还没见黎徊宴喝酒喝得这么猛的,纯喝闷酒。

“黎总,少喝点儿。”傅星戎道。

黎徊宴瞥了他一眼。

傅星戎:“这大半夜的,孤男寡男,你喝醉了,我多危险。”

黎徊宴扯唇低嗤了声:“危险你还敢跟我进门?”

“我这不是没得选。”傅星戎说。

黎徊宴:“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傅星戎道,“都进黎总家门了,我有什么委屈的。”

黎徊宴没回话,傅星戎道:“求婚被拒的也不是你,你喝哪门子闷酒呢?”

黎徊宴推开他脑袋:“季沃枫是我家老爷子看中的结婚对象。”

哦……包办婚姻啊。

“那不算求婚。”

其中关键,稍稍一想便能想通了。

黎老爷子掌控欲强,到如今都还未完全撒手不管,孙子婚姻都定好了,黎徊宴违背了他的意愿,同时也象征着他完全脱离黎老爷子的掌控。

“那是好事儿啊。”傅星戎道,“一个人庆祝多没意思。”

“你家杯子在哪儿?”他起身问。

黎徊宴一早就察觉到了,傅星戎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他扯住傅星戎的手腕,傅星戎又坐了回去,肩头撞到了他肩膀上。

黎徊宴:“你庆祝什么?”

傅星戎说:“黎总心情闷,我就陪你解解闷,给你排忧解难,够意思吧。”

“你心情很好?”他问。

傅星戎:“没。”

“装腔作势,刚才不笑得挺欢的?”

傅星戎身上也有香水味,却是不令人生厌的味道。

黎徊宴不得不承认,这或许和人有关。

唇上一痒,傅星戎顿了顿,黎徊宴的手落在了他唇角,指腹顺着他唇线似有若无的滑动:“怎么不笑了?”

人心情不好呢,他笑显得他跟多幸灾乐祸似的。

傅星戎抿了下唇,喉结轻滚了下。

觉得这动作意味不是那么单纯。

至少他体感上是不太单纯。

脑子里盘旋的念头也不怎么单纯。

上次没做完的事,并没有过去了就被掩盖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生长扎根,长成了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

不再是试探,是“他想”,单纯的想。

想再一次,体会那种感觉。

黎徊宴的嘴唇在他眼前晃,薄薄的两片唇泛着水润光泽,傅星戎垂下眼,猛的往前一去,黎徊宴倒在沙发上,红酒杯倾斜,从上撒落,傅星戎眯了下右眼,唇侧溅到了红酒,他舔了舔,抬手指腹揩了下。

黎徊宴撑着沙发往后退去,傅星戎膝盖抵在了他两腿间的缝隙中。

黎徊宴浴袍凌乱,领口岔开了一片儿,修长的脖颈下是清瘦的锁骨,皮肤似玉一般光滑无瑕疵,上面沾了几滴红酒,看起来很美味。

“不是想看我笑吗?”

他俯下身:“怎么不看我?”

极具侵略性的目光。

在这种目光下,黎徊宴甚至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一样,他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竟有几分绷紧了心弦。

傅星戎骤然低下了头,他只觉撒到红酒皮肤一阵湿热,咬住了牙,才没丢了面子,“你属狗的?”

“我属龙。”

“……”他没真问他这个。

黎徊宴擦了两下脖子,傅星戎摁着他手,“红酒撒你身上你都没嫌弃。”

不是嫌弃,是觉不自在,而且……这很奇怪吧?傅星戎表现得太自然,反而他像不正常的那一个。

“什么感觉?”傅星戎问。

黎徊宴:“什么感觉你不知道?”

“不知道,我没被人亲过脖子。”傅星戎说。

黎徊宴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几秒里,傅星戎怀疑他弄死他的想法都成型了,黑眸沉沉的,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他身体还没远离,黎徊宴揪住他衣领往他脖子上来了一下,飞快的一下。

然后问他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反正比那天晚上黎初霁无意间蹭到的感觉好多了。

果然,不一样。

“没太感觉出来。”他说,“要不你再来一下?”

黎徊宴:“……”

傅星戎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很快,快到一秒或许都没有,让人怀疑蹭没蹭到,黎徊宴掀眼看向他。

“这个你也来一下?”

“……”

这个解闷尺度,已经太超过了。

两人面面相觑,傅星戎一手撑着沙发,没动,黎徊宴躺着,也没动。

静默好片刻,傅星戎支着沙发起身,才动了一下,衣领猛的被人给拽了下去。

这一下似骤然打开了一个开关。

呼吸克制不住的变得粗沉,紊乱又急促,升温的空气席卷而来,仿佛烧灼着每一寸皮肤,吻上的嘴唇落得很严实,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

酒杯掉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