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姐玩够了吗》

小涵仙/2022.12.22

晋江文学城

01

沈常乐就这样坐在化妆镜前睡着了,偌大的套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她均匀而轻柔的呼吸声。

珍姐抓了把头发,眼神示意阿喻赶紧把大小姐给摇醒啊,阿喻瘪瘪嘴,心想她才不当出头鸟。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溜走了半圈,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安静的空气动了下。

“几点了?”沈常乐垂着眼,声音里带一点哑。

阿喻心想谢天谢地,祖宗终于醒了,忙指挥人上来给沈常乐继续化妆,“现在三点半,咱们五点半就出发了!所以要快快化妆才行!”

沈常乐嗯了声,坐在椅子上任由一堆人围过来折腾她。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出发去金蝶奖的颁奖现场,所有人都恨不得把时间掰碎了用。

谁都知道今晚红毯上大小姐一定是焦点,出不得错。

毕竟沈常乐凭新作品《闭春寒》拿下金蝶奖最佳导演的提名,是夺奖的大热门,再加上她沈氏集团大小姐的身份,活脱脱就是媒体最爱的话题人物。

听说不少媒体都备了两篇通稿,一篇是《公主圆梦金蝶奖,实力和财力的角逐》一篇是《你大可以永远相信金蝶,这是连公主都够不到的奖》

就挺讽。

沈常乐神情懒懒地,打了个呵欠,就在化妆师专心致志给她贴仙子毛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不如我躺床上去化妆,你觉得怎么样?”

“…啊?”

化妆师呆了。

阿喻在边上熨礼服,听到这句话后心里一片拔凉,时间是真挺紧,不能耽搁了。

“祖宗,你知道谁才躺着化妆吗。”她犹豫再三,准备来点狠的。

“谁?”

“死人…”

“………”

空气陷入安静。化妆师偷偷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

勇士啊,你是懂形容的!

沈常乐眯了下眼,不做声了,连带着想睡觉的心思都歇了大半。过了半晌,空气里落下一声笑,不轻不重,很是微妙。

阿喻打了个寒颤。

接下来一切顺利,快到五点的时候就准备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员在进行收尾,摄影师在见缝插针抓拍。

阿喻凑上来,很谄媚地围着沈常乐一顿乱吹,吹美貌吹身材吹镜头表现力最后又吹大小姐脖子上那串项链实在是太闪了。

沈常乐懒得搭理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团队给沈常乐挑了一条极浓艳的红丝绒礼服,类似于浆果成熟后炸成汁水的红色,靡靡的色调,很衬她那张明艳脸。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带着三分妖冶,三分傲慢,很轻易地让人联想到一些绚烂的东西。

譬如烟花,譬如星河。

浑身上下挑不出错,唯一有点违和的就是那串项链……

不是不好看,是太招摇了。

昨天下午,团队把搭配用的首饰送过来,沈常乐嫌项链不好看,就找母亲借了一条,派阿喻过去拿。

沈夫人也是有意思,大手一挥,把她结婚十周年的礼物贡献了出来。这条古董钻石项链曾是法国玛丽王后之物,进博物馆陈列都是够格的。

沈常乐无奈地叹气,也不知道她妈是怎么想的,就不怕她女儿被群嘲用力过猛吗?一个金蝶奖而已,戴这种古董都能参加王后加冕了。

万一,她这么大张旗鼓最后又没拿到奖呢?

所谓登得越高,摔得越惨,嘲得越凶。

沈常乐定了定神,勒令自己不想这些。她勾勾手让阿喻过来。

阿喻忐忑地靠过来,沈常乐一把揪住她胖乎乎的脸蛋,“刚刚是谁咒我死?”

颁奖典礼在上京大剧院举行。一条短短五六十米的红毯上已经站了不少明星,两边挤满了媒体,场面喧嚣又吵闹。

整个《闭春寒》剧组的演员都在候场区等候,见沈常乐来了纷纷起身,自动把她簇拥在中间。一行人走上红毯,闪光灯像磁铁一样吸过来,兵荒马乱地,噗簌噗簌闪得人眼瞎目眩。

等到六点多,明星挨个入场,红毯候场区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椅子,还有几个清场地的工作人员。

落日渐渐西沉,夕阳在天边氤氲开来,秋天昼夜温差大,午时阳光灿烂,入夜后就有些凉,冷风吹过来,工作人员不约而同把身上的外套裹紧,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年轻男人却拼命用手扇风,热得满头大汗。

陈燃心想他就是倒了八辈子霉才摊上这么个难搞的小祖宗,好不容易哄这祖宗来了现场,转眼就看不见人影了。

陈燃没辙,拦下了两个工作人员,问能不能帮忙找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个子高,也年轻,叫沈听野。

工作人员口上答应,实际也没当回事,直到走出好几步,这两人看了彼此一眼--

“等会儿,他刚刚找的人是谁?沈听野?”

“啊!?不会吧!那个帅炸的小哥哥是沈听野??!!”

天色黯得发黑,等到最后一抹熔金散去,夜幕悄然降临。

陈燃:【到底在哪!?】

陈燃:【路听野!!】

过了十多分钟,手机终于震了下,简洁的几个字:【东侧露台】

陈燃哼哧哼哧爬上东侧露台,抬眼望过去,果然看见一道颀长的背影。通明的灯火里,那背影线条利落冷劲,只是安静地站着,也有种桀骜难驯的野。

陈燃摸两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走过去,“路听野,你跑来这里是当孤魂野鬼吗?”

夜晚里风带潮气,吹过来,短发像晃荡的柔软芦苇穗,路听野踩在花坛上,身体前倾,慵懒地撑着玻璃栏杆。

陈燃:“喂,跟你说话。祖宗。”

没有回应,陈燃有点抓狂,跟着踩上花坛,“你到底看些什么--我去,这他妈是个好地方啊!”没想到从露台这望下去,居然能把整条红毯尽收眼底,那儿衣香鬓影,群星璀璨,看得人心潮澎湃。

“看--”

路听野笑了下,嚼碎了嘴里的糖,轻抬眉尾,“不告诉你。”

灼灼的灯火洒了他一身,晕出他清劲的轮廓,皮肤是少年独有的柔软白皙,一笑就露出那尖尖的小虎牙。

眼睛也漂亮,瞳仁是琥珀棕色,光落进去,像两颗澄澈的、潋滟的琉璃珠子。

陈燃垮着脸,幽怨地说:“你可别告诉我是看人走红毯眼馋了后悔了。”

其实举办方给他们发了红毯邀请函,偏偏路听野穿个冲锋衣休闲裤过来,什么玩意儿,陈燃都没脸提这个事,好在看到路听野那张脸,他心情又舒缓了不少,大气摆手:“罢了罢了,领奖才是头等大事。就你这张秒杀男明星的脸…啧…”

不混娱乐圈太可惜了。

“你心想我就该去混娱乐圈,是吧。”路听野吃着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某个坐标,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他声音低醇抓耳,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声线里有着少年独有的清澈。

陈燃被人戳中了心思,有点窘,又觉得路听野就是轴,他看着红毯上争奇斗艳的女人们,忽然抬手一指,指着那道明艳如画的红色:

“你看到那位没有,沈常乐,妥妥的大小姐,她搞电影的不是靠脸吃饭吧?人家还不是得拼红毯炒绯闻,就她这张脸,这话题度,只要再有一点点才华,那就跟开外挂似的,没看见闭春寒的票房都破十亿了吗?你还特意蹲了首映,大半夜十一点跑去看........”

絮絮叨叨的话没完没了,落在路听野的耳边,渐渐有些模糊。

距离隔得远,沈常乐的脸看不太仔细,只能看见她在人群里闪着光,有种春风拂槛的美好。

“她若是真想赢得这么肤浅,就不会舍近求远,白吃那么多苦。”路听野淡淡地打断陈燃的唠叨。

哟呵?

陈燃一愣,心想自己这是听到了什么?他斜着眼看了下路听野,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认识路听野这么多年,就没从他嘴里听过任何女人的名字。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耽误之急是让路听野乖乖去颁奖现场,万一万一就拿奖了呢?他觉得路听野有这个好命!

“先不说这些,大小姐的事儿轮不到我们老百姓操心。你赶紧跟我去后台,我给你搞点发胶抓个背头。你把这傻叼衣脱了,穿我的西装。”陈燃可真是愁死了,离颁奖开始只有半小时了。

远处,倩影款款走进剧院大门,看不见了。

路听野这才收回意犹未尽的视线,眼里带着破土而出的欲/望,把冷淡的眉眼染出鲜衣怒马的飞扬。

他牙齿咔哒一咬,尚未融化的糖从中间碎裂,露出里头的巧克力夹心。

“要上台你上。我先走了。”

“我上?那你去哪!”

“给姐姐送花。”

“?”

沈常乐的位置在中央B区第一排,左边是上届影帝影后,右边坐着一个老熟人,她的大学同班同学许斯言。

沈常乐翻了个白眼。

许斯言却别提有多高兴了,笑着凑过去:“我看今年沈家都撤了赞助…啧,小公主若是没拿到奖,不会哭鼻子吧?”

沈常乐冷笑,“那也比你三天两头传桃色绯闻来的强。姓许的,你就不能少潜人家好姑娘?”

许斯言气得想掐死沈常乐,可一看到她这张美人脸又偃旗息鼓,就他妈长得是他的菜!不能潜还不能舔吗?

他咬牙:“你就不风流?说我潜?别在这给我玩双标。”

沈常乐轻笑了声,“众所周知,长得丑才叫潜…”

“沈!常!乐!”

颁奖开始,由于有许斯言这么个下头男坐在边上,沈常乐全程兴致缺缺,直到现场爆发出一阵明显的骚动,她才抬眸看了看大屏幕。

此时颁布的是最佳剧本奖。

「沈听野」三个字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近几年爆火的名字,混娱乐圈,艺术圈还是投资圈的都听过。

沈听野就是天才,不论是搞文学还是搞绘画,他都是才华横溢的天才。

一幅画能在苏富比拍出逼近八位数的高价,陆续出版的小说也常年霸占图书销售榜第一。曾有投资人出一个亿的天价买他某部小说的电影改编权,未果。

可他也怪,从不在公众面前露面,三年里,没人见过他,只知道他的对外署名都是沈听野。

“这是他第一次写剧本?”

“听说是给朋友写的,他不肯卖手头的版权,就写个新的。”

“我操,牛逼,他今天来没?”

“这人神秘的很,鬼知道。”

沈常乐无聊地听着后排人的议论,盯着屏幕上的名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嘉宾开奖,沈听野三个字再一次响彻整个大剧院,一个长相周正的年轻男人颇为骄傲的起身,众人频频望去。主持人笑着打圆场,说沈听野由于私人原因没能来到现场,但他委托了自己的经纪人上台领奖。

沈常乐神情很淡,并不关心,把滑至肩下的皮草拢上去。等到颁布最佳导演奖时,沈常乐这才稍稍坐正身体。

表情还是维持着平静,笑容优雅,可心跳已经不可抑地加速了。

颁奖嘉宾是一位资历很深的大导演,他打开小卡片,对着镜头扶了扶眼镜,“我可得仔细瞧瞧,别弄错了。”

场内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

很快,那声音缓缓念:“今年的最佳导演奖是属于--”

沈常乐抓紧了裙摆。

“《沙船的秘密》许斯言!恭喜!”

那一刻,沈常乐觉得脑子有点发空。

说她提名得的不光彩的声音不在少数,可她心里拧着一股气,就连爸爸都暗戳戳表示要不要追加点赞助,她知道是不想看她失望,可还是笑着拒绝。

她想拿得坦坦荡荡。

场内掌声铺天盖地,震耳欲聋,像巨鼓敲进耳膜。

许斯言神气十足地起身,弯腰靠过去,用一种极暧昧的语气在沈常乐耳畔说:“小公主,你说你干什么不好要来干导演?你若是去当女明星,我上赶着捧…”

沈常乐掀起眼皮看着他,笑了:“你奶奶可不好捧。”

“滚。”

……

总算熬到结束,沈常乐连合照都没有拍,拢着厚重的皮草,一路往休息区去。阿喻和几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眼见着她越走越快。

阿喻总有不好的预感,若是沈常乐摔了,那就真完了,她小声提醒:“祖宗…咱要不慢点?”

哪知话还没落音,一个瘦小的人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架着一台摄像机就这样冲到了沈常乐的面前。

沈常乐没设防,细细的鞋跟晃了晃。

“沈小姐!听说您和许斯言在大学时就不合,您今晚输给了他,请问心情如何?”

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哪来的狗仔!保安呢!快叫保安!”

工作人员冲上来拦住镜头,阿喻跟母鸡护崽一样挡在沈常乐身前。

狗仔戴着口罩和墨镜,说话毫无顾忌,意图就是要挑起沈常乐的怒火,他巴不得这大小姐破口大骂或者出手打人!可他很失望,沈常乐只是冰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很快就来了两个保安,狗仔机警地收起相机,撒腿往拐角跑去,猛地推开消防门,刚进去就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极高的少年,那少年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色深谙,带着压迫感。

狗仔抱住相机,侧着身体:“兄弟…借、借过…唔——”

话还没说完,少年不由分说地掐住他肩膀,把他往墙上一摔。

狗仔疼得眼冒金星,有气无力地去抓相机带“还给我…这我的东西…”

路听野撩起眼皮看过去,冷淡的眸色里藏着一触即发的凶戾。狗仔心虚,也终归是怕,唇瓣动了许久还是没敢嚷嚷。

路听野最后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看着面前的狗仔,他忽地很轻纵地笑了下,几分离经叛道。

“喂,老哥。”

“啊?”

“接着。”

路听野扬手,摄像机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惊慌失措的抛物线。

狗仔吓得失声大叫。

路听野摁了摁被惊到的耳朵,冷漠地转过身,推开消防门,拐过走廊,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堆人围在那。

沈常乐被围在中间。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情绪,唯有她冷淡如清霜。

没有情绪恰恰说明她此刻心情很差。

路听野能懂。

“派人去找那记者,烦请他把照片删了。”

路听野还没走过去就听见沈常乐的吩咐,出于不愿看她多焦躁一秒的念头,他接了话:“都已经删掉了,别担心。”

谁在说话?

沈常乐思绪一跳,下意识回头。

只能容纳两人宽的走廊里,一个高瘦挺拔的少年很是挺直地站在那,存在感极强,即使穿着一件普通的黑色冲锋衣仍旧难掩矜贵,眉眼锋利,有种肆意的冷劲。

也许是灯光太刺眼,沈常乐轻轻颤了下睫毛。

“凭什么信你…你是谁啊?”阿喻警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心想这小哥哥怎么跟祖宗一样,都长得这么不低调?

路听野没做声,眼皮子掀了掀,一双深邃的眸子径直找上沈常乐在暗处审视的目光。

狠狠撞上去。

四目相对之间,沈常乐来不及反应,心脏突突一跳。

像一支利箭擦面而过,留下一道劲风。

很少很少有人会这样明目张胆地直视她。

几乎不曾有。

路听野:“我亲手删的,不放心可以让人去检查。还来得及。”

沈常乐迅速收回视线,“不用了,谢谢。”

她暗暗掐了下掌心,为自己仓惶避开一个少年的直视而感到恼恨。她压下心跳,继续往前走,可是还没走出几步,面前突然多出来一堵坚实的墙。

就这样直直堵着她,有点儿混坏。

沈常乐呼出一口气,冷冷看过去,“有事?”

面前人有些委屈地瘪瘪嘴,似是嫌她语气太凶了。

沈常乐:“?”

他倒还先委屈上了?

她心里一时又好笑又好气,正想着该怎么撵人,少年眼中忽地闪过羞涩,一把将怀里的花束推过来。

“这个送给你,希望你开心。”

他的嗓音低醇又清淡,带着和他冷劲气质截然不同的温柔,很轻易就能搅得女孩怦然心动。

沈常乐飞快扫走那一点异样,看着眼前漂亮的花,眼睛眨了下,卷翘的睫毛像纷乱的蝴蝶。

阿喻凑到沈常乐耳边,“是不是举办方派的人?”

大概是。举办方照顾她情绪,怕她不高兴,就派个帅哥给她送花。

没跑了。

沈常乐弄懂了怎么回事,迅速调整状态,公式化地接过花,声音懒懒的:“举办方想多了,我从来不是那种玩不起的人。不过这安慰奖还挺漂亮,谢谢了。”

路听野凝望着沈常乐那点稀罕的笑,心中不可抗地涌起一些心思。他滚了下喉结,低醇的嗓音里全是克制:“不是安慰奖。”

“嗯?”

沈常乐再次抬头,他太高了,她得仰着脖子才能和他对视。

这次,她看清楚了他眼睛的颜色。

一种纯净的琥珀色。

路听野笑了笑,俯身凑近她耳边,压低声:“姐姐…这花是我送给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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