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云琏再没有提过让辜行宴出手帮忙的事,温辞玉和秦阳也都没有提起,日子仍是平平静静地往下走。

终于,大魔势不可挡,天帝不得已答应和亲了。

其实是早就答应了,不过拖延到今日才同意罢了。

听到天帝答应和亲,天庭上下全都松了口气——因为这些仙人养尊处优多年,根本就不想为了凡间的事去打仗拼命,不得已下凡也都是走个过场,随便杀几个小魔怪凑数了事。

他们还真怕天帝太“坚韧不屈”,一直跟大魔硬扛。

现在得知了和亲的消息之后,大家心头一颗大石顿时落下,各宫恨不得都悄悄在背地里开庆功宴。

反正和亲的是皇子,也不是他们,他们才不管那么多。

终于,到了和亲当日,云琏一身大红色鎏金祥云礼服,带着同样穿着一身红的温辞玉和秦阳,上殿跟天帝辞行。

此刻,伺立在玉皇宝殿四周的天官们都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做出一副凄然不舍之态。

云琏目无转顾,就这么面色平静地一径上了大殿,对上面端坐的天帝俯身一拜,然后又起身。

天帝幽幽叹了口气:“这次苦了琏儿L你了。”

云琏淡淡一笑,却不及眼底:“能为天庭和父皇做点事,是云琏的荣幸。”

天帝颔首:“琏儿L懂事了。”

云琏不言。

天帝这时看了一眼一旁的内侍。

内侍连忙上前,道:“七殿下和亲,功在万载。赐宝——”

于是便有一群群仙侍端着一盘盘闪烁着灵光的天材地宝和仙器灵丹上前,足足从殿内一直站到了殿外。

那些宝物的灵光,把偌大的玉皇宝殿都照得亮堂了几分。

本来有些故作悲戚的仙君看到这些宝物,忍不住就偷偷多看了几眼,眸中竟是多半带了几分艳羡之色。但想到大魔的可怖之处,他们又迅速收回眼,不再多看。

忽然,站在大殿中的云琏单膝跪地,道:“父皇,云琏请父皇赐剑。”

座上的天帝微微蹙了一下眉,但很快又和颜悦色道:“琏儿L想要什么剑?”

云琏:“天帝佩剑。”

天帝眸色骤然沉冷,殿中天官们表情也都十分微妙。

云琏这时又直直望向天帝:“儿L臣愿舍生取义,为父皇斩杀大魔。父皇可愿赐剑?”

云琏此话一出,殿中彻底一片死寂。

许久,殿上天帝沉声道:“你此去是和亲,不要多想。”

云琏:“那么,今日嫁我,明日便嫁其他兄长。父皇是觉得您还年轻,还能多生几个儿L子,不怕嫁不完么?”

天帝:“放肆!”

云琏神色淡然:“或者父皇自信我死之后,母后和外公不会前来寻仇,便不必赐剑了。”

天帝薄唇猛地抿成一眼,脸色阴沉如水。

最终,他抬手长袖一展,一道极为明亮的煌煌剑光便从殿外挟裹着龙吟之声,如同长虹一般直贯而来——

剑光落在天帝掌中,形成一口鎏金纹龙长剑,威势蓬勃,庄严无限。

天帝这时把帝剑握在掌心,便眸光冷淡地看向殿下的云琏,道:“云琏听旨。”

云琏双膝跪地,垂头,双手抬起托在面前。

“今日赐帝剑于你,务必斩杀大魔,否则,道玄天庭永无你容身之地。”

云琏:“谨遵法旨。”

帝剑再次化光,落在了云琏掌心。

云琏接过帝剑,收起,再次拜谢。

·

就这样,十八条龙拉着悬挂满了珠宝仙器的仙辇,踏着滚滚云霭,朝人间降去。

车中,云琏抚摸着掌中化为了一柄匕首大小的帝剑,看了一眼身侧的秦阳和温辞玉道:“帝剑虽有通天彻地之能,可我修为不够,所以也不能一举斩杀大魔。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计划。只是,这个计划可能需要辞玉你冒点险。”

温辞玉:“什么计划?”

云琏:“大魔最不防备之时便是洞房之夜,可他也还是会防备我。所以即便我持帝剑,胜算仍是不大。”

温辞玉耐心听着。

“可若是辞玉你扮做我的样子,先拖住他,我再刺他一剑,不必刺死,只要他受伤我就可以趁机用帝剑撕裂空间逃走去太凰神庭。”

温辞玉:“那为何我们不现在就逃?”

云琏冷笑:“你以为我们四周没有眼线么?我那父皇可精得很,在我没有彻底进入魔域之前,只要一有异动,他就能召回帝剑。”

“而进入魔域之后,帝剑同他的感应会被削弱,他想召回便没那么容易了。不过那大魔修为不亚于父皇,所以他全盛时期我也没办法在他眼皮子底下开启通道,只有刺伤了他我们才有机会。”

温辞玉听云琏这安排十分缜密,思索片刻,就点了点头:“好,既然殿下都安排好了,那我愿意。”

云琏这时又看向秦阳,说了几句话。

秦阳却忽然道:“不如让我假扮殿下,辞玉他修为太低了,万一大魔突然发难,他恐怕扛不住一招。”

云琏摇摇头:“这点我也想过,但秦阳你是蛟龙成精,身上的气息太难遮掩。辞玉修为低,味道反而清淡,不容易被觉察。”

说到这,云琏又取出三样护身法宝递给温辞玉:“辞玉你戴上这些,应该可以保护你一招。”

温辞玉依言接过。

眼看着宝辇即将驶入魔域,云琏连忙道:“快,换衣服。”

温辞玉依言照做。

片刻后,换好衣裳的温辞玉变成了云琏的模样坐上了主位,而就在这时,宝辇一径进入极北之渊的黄泉眼内。

天旋地转——

·

黄泉眼中是另外一方天地。

所有人都觉得这里会乌烟瘴气,形容凋敝,却没想到这里简直比天庭还要灵气充裕。

魔气也同样很充裕,但灵气和魔气互相占据了一半的位置,如同太极图一般,一半是黑一半是白。日月同天,并行无碍。

但无论是白色还是黑色的天幕下,都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景象。

温辞玉透过掀起一点的纱帘朝外看去,看着天上同时悬挂着的太阳和月亮,一时间微微有点震撼。

而不远处高山上,有着一座散发着煌煌魔气的宫殿,就是那只大魔的居所。

温辞玉遥遥看着这座魔宫,不知为何,心头竟是莫名生出一丝熟悉的感觉——这魔宫的一些建筑,好像在哪里见过?

温辞玉正看得出神,忽然云琏低声道:“小心,有人来了。”

温辞玉连忙放下了纱帘。

下一秒,一股微风带着一股甜香的云气渺渺吹来。

云琏怔了一瞬,立刻道:“这云气有问题!”

秦阳也下意识屏息,浑身警戒。

温辞玉正欲警惕,忽然就感觉身体一轻,接着便是眩晕袭来……

等温辞玉幽幽醒转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火红的大床上。

他心神一凛,立刻起身朝四周看去。

秦阳和云琏都不在。

温辞玉心下微微一沉,知道事情不妙了——没想到那股云气那么厉害,居然一下子把他们三个都放倒了。

不过这时温辞玉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迟疑了一下,他低声喊道:“秦阳?”

无人回应。

温辞玉正打算再喊一声,忽然,一袭穿着红衣的修长身影从门口缓步走了进来。

温辞玉心头一跳,默默就召唤出了一柄云琏给他的护身匕首攥在袖中。

而那修长身影转过脸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温辞玉才发现这人居然戴着面具?

一个漆黑的鬼怪模样的面具,露出一截冷白的下巴和淡色的薄唇。

只是这半张脸,就让温辞玉觉得这大魔并不难看,甚至……有点熟悉?

这时,那大魔静静看了温辞玉片刻,忽然道:“睡好了么?”

这声音,也很熟悉……

而大魔的态度太好,又让温辞玉一时间没办法对他横眉冷对,沉默片刻,温辞玉低声道:“睡好了。”

大魔走了过来。

温辞玉再次攥紧了袖中的匕首。

但大魔却并没有为难温辞玉,只是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大魔抬起手倒酒的时候温辞玉就发现大魔的手也十分修长好看,骨节分明,如同一根根玉质的竹节一般。

等等!

温辞玉目光忽然凝在了大魔那只手的手腕处。

那里有一个淡红色的伤疤,宛如雷电一般。

他认识这伤疤,这是……那个人身上才会有的伤疤!

温辞玉瞳孔微微收缩,忍不住就抿唇多朝这大魔的脸上看了几眼。

可那面具实在是太大太黑了,温辞玉看来看去也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而且他同顾宴分别的时候顾宴化形出来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而眼前的大魔看上去已经是成熟青年的模样了。

不过,也许眼前人确实是顾宴并不是大魔?他是大魔的得力干将,也许也能出入大魔行宫?

忽然,大魔问:“看本尊做什么?”

温辞玉听到这个称呼,心头微微一凉,一颗心彻底沉到谷底。

良久,他摇摇头:“没做什么。”

大魔看了他一眼,忽然就伸手又倒了一杯酒,然后端了过来。

见到大魔走到跟前,温辞玉不自觉往床里缩了缩。

大魔坐了下来,瞥了他一眼:“这么怕本尊?”

温辞玉抿唇,摇头。

大魔抬手,把酒递到温辞玉面前。

温辞玉望着他。

大魔:“洞房花烛夜,该喝合卺酒,你不会不懂吧?”

温辞玉怔了怔,就想说这会还是白天,可等他抬眼朝外看去,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而屋内之所以一直亮如白昼是因为四角都悬着无数漂亮的夜明珠灯照明。

一只酒杯又往他面前送了一分。

温辞玉回过神来,看着面前酒杯中满溢的酒液,又看到握着酒杯那只手手腕上熟悉的伤痕。

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抬手默默接过了酒杯。

大魔顺势就凑了过来,手臂揽住了温辞玉的手臂,从中穿过。

温辞玉:!

温辞玉身体控制不住前倾,却被大魔用另外一只手扶住,与此同时,大魔低头含住了温辞玉手中的酒杯,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

这期间,大魔面具后那双狭长漆黑的眸子一直深深望着温辞玉。

这眼神看得温辞玉心头不自觉颤了颤,滋味很是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