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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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的凌市依旧酷热难当,秋老虎来势汹汹,将这座南方古城包裹得如同蒸笼一般,走在外面不亚于蒸了一次桑拿。

行人们纷纷躲进凉爽的室内,璀璨的灯光将一张张或年轻或历经风霜的脸照得分毫毕现。

晚上九点,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可是在一墙之隔的背后,却早已陷入一片黑暗。

混乱交错的巷道、低矮破旧的建筑,以及弥漫着污水、坑坑洼洼的道路,无不昭示着这里的贫穷和落后。

就连空气都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酸臭味。

无意中路过的女孩脚下一顿,嫌恶地捂住鼻子,加快步伐匆匆离开,好像担心多待一秒就会沾上什么污秽。

这里是凌市的“毒瘤”——最顽固不化的城中村。曾经好几任市长雄心勃勃的想要改造这里,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全都折戟沉沙,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老大难”。

所幸它的位置掩映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后也不显眼。

除了城中村的住户,很少会有人往这边来,甚至很多凌市人都不知道在他们堪比一线经济水平的城市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聚集着这么一批最底层的人。

萧晟避开一处水洼,淡定的往前走,夜色昏暗,前方的道路看不分明,但他却没有一点迟疑,好似这条路已经走了千万遍,熟悉到形成了本能。

他的脚步轻而缓,某宝上二十来块的帆布鞋两侧被磨得开了胶,走动间偶尔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巷里莫名显得有些诡异。

忽然,声音停止,青春期少年独有的瘦削身形猛地一转,锐利的视线直直扫向东南方向。

天空中半轮月亮从乌云后冒出头,洒下点点星光。皎洁的月色下,映照出一张隽秀清逸的面庞。

稍显凌厉的眉、漆黑淡漠的眼,鼻梁高挺、薄唇微抿,还有那不自觉收起的下颌,处处彰显着一丝与相貌不太相符的凶劲。

然而,他的五官实在太精致了,精致到足以让人忽略他所有的不友好。

空气中隐约传来一声轻笑,又似乎只是树叶被风刮起的簌簌声。

萧晟蹙眉,在原地站了片刻,还是选择继续往前,背脊却始终崩得笔直,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有人在盯着他。

“还挺敏感。”

树影婆娑中,一道纤细的身影若隐若现,风儿卷起她的发丝,温柔又虔诚。

“就是他吗?”

“对。”

“有意思。”

远处有车灯打来,将这一小块地方照亮了一瞬,不算粗壮的枝桠上赫然坐着位白裙少女!

车内人不经意间瞥见,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眼球却怎么也无法挪开。

她斜身而坐,只能看见小半张侧颜,白皙干净,肌肤晶莹剔透,似乎比天边的明月还要来得晃人眼。

少女仿佛心情很好,双腿来回晃悠,树叶被带得沙沙作响,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一不小心摔下来。

安浩宇下意识踩了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少女动作一停,微微偏头。

他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心跳慢慢加快,怀里仿若揣了一百只兔子,蹦跶着急于跳出胸腔。

看过来了……她要看过来了……

蓦地,“碰”一声巨响,大红色跑车被撞到了车屁股,车身剧烈晃动,安浩宇猝不及防,脑袋重重磕到了方向盘。

意识开始模糊之际,他好像看到了神女对他微笑,那笑……

“傻子。”

夏沁颜收回视线,眼神清清淡淡,不带半分情绪。

金森浮在半空,闻言瞥了一眼后车盖被撞得翘起的跑车和渐渐变得混乱的车道,眸中亮光一闪,周围的摄像头不约而同停滞了两秒,而后很快恢复正常。

“你想怎么做?”

夏沁颜笑而不语,小手轻轻张开,一张薄薄的纸片从指尖飘落。接着她整个人轻巧的从树上跃下,动作干净利落,鞋尖踩在纸片上发出极为细微的“啪嗒”声。

“毁了。”

纸片被无形的力道卷起,犹如身不由己的浮萍,火苗无风自燃,很快将纸片吞噬,上面一个俊秀少年的面容逐渐化作了灰烬。

“刚醒,做个小游戏活动活动筋骨吧。”

*

萧晟转了个弯,又绕进了另一条巷子,对不远处的撞车声和随之而来的警车鸣笛声充耳不闻,脑海中飞快的运算着这个月生活费还差多少。

学费学校都包了,但是生活费却要自己想办法,暑假打工挣的钱都花在了买药上,下个月还要去复查,又会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看来还得多接几单才行……

正想得出神,身后突然传来急切又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慌张。

萧晟再次皱了皱眉,却没有回头,步伐连一刻的停顿也没有,自顾自向前。

别人的事他从不费心。

后面的人很快赶了上来,但不知为何没有超过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大约一步左右的地方,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缓,仿佛正在努力平复心情。

萧晟鼻尖微动,早已闻惯的异样气味中混进了一缕不一样的味道。

清雅、馥郁,透着丝丝如水蜜桃般诱人的甜意。

耳边是似有似无的喘息声,细细的、软软的,偶尔夹杂着几道不易察觉的泣音,宛如受惊的小动物,明明害怕的不行,偏偏还只能忍着,让人止不住心生怜惜。

萧晟下意识就想回头,身后人似有所觉,连忙喝止。

“别动!”

语气又急又快,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果然是女生。

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

萧晟一怔,脚下不由慢了几分,下一秒就感觉腰间的衣服被拽了一下。

力道极轻,如夏日的杨柳拂过水面,又似秋日里温柔掠过脸颊的清风,一触即分,不留意还以为是幻觉。

他缓缓垂眸,一只嫩白的小手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他的衣角,十指纤纤、肌肤如玉,配着他那已经洗得发僵发硬的衣服莫名有些碍眼。

应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小手蹭地收了回去,女孩的声音越发急切,“抱歉……就这么走吧,不要回头,有人在跟着我……我只要到前面的那栋楼就好!”

萧晟眸光微闪,唇角轻轻一扯,透着股说不出的意味。这是想利用他逼退后面尾随她的人,却又担心他也会不怀好意?

该说她是聪明还是蠢,以为不回头就没事了?

这么点距离,他能在一秒中制服她,并且让她动弹不得。

巷子口再次传来声音,隐约还有男人含糊不清的说话声,浓重的酒气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也能清晰可闻。

萧晟明显感觉到身后女孩气息都开始不稳,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在他的对比下,另一个身影是那么的娇小纤细,好似一折就断。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只是脚步有意放慢了些,让她不至于跟得太吃力。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一直走到一栋墙皮斑驳、破旧的好似七八十年代建筑的五层小楼前,萧晟才停下了脚步,第一次开了口。

“我到了。”

他的嗓音清冷,不高不低,有少年人的清朗,也有这个年龄所没有的成熟和稳重。

女孩好一会没说话,不知是惊讶还是其它。萧晟不再管她,直接进了楼道。

楼里很昏暗,这里没有感应灯,还是手动的按钮,但是一二楼的灯早坏了,一直也没人来修,他熟练地拿出手机,按亮屏幕。

二手的老年机灯光依旧够呛,所幸他要求不高,只要能照亮脚下的路就行。

却不想他刚踏上楼梯,身后女孩也跟了进来,应该是看不清撞到了栏杆,咚的一声,还伴随着她低低的痛呼。

萧晟抿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烦躁。他站了几秒,双脚仿佛自有意识般下了楼,语气十分不耐。

“别告诉我你也住这里!”

楼道里静谧无声,晚风卷起墙上贴着的广告单哗啦作响,萧晟心头郁结更甚,转过身,手机屏幕却对着背后,“走。”

身后没有回应,但他知道她就在后面,那股蜜桃香如影随形。

到了四楼,他再次停下,这回没用他说话,女孩直接跃过他,飞快的往楼上跑。

香风浓郁了一瞬,而后又慢慢远去,萧晟鬼使神差地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袭白色的裙角。

“啧。”

他揉了把头发,先取下大铁门里塞的卡片和小杂志,然后使劲拉开铁门,震得墙皮都跟着掉落一块,这才掏出钥匙打开第二道门进了屋。

屋里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萧晟就那么站在门边没动。

果然,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楼梯间又再次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嘴角一勾,这个家伙有点小聪明,可惜好像不太多。

脚步声在他家门前停了一会,接着朝对面而去。

直到关门声响起,萧晟才挑了挑眉,竟然住对面吗?

“小晟?”

卧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瘦弱的身影迟疑地探出头,“是你吗?”

“是我。”萧晟连忙换上拖鞋进屋,“妈,怎么还没睡?”

“白天睡多了,这会还不困,饿不饿?锅里温着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萧雅芝摸索着开了灯,望向儿子的眼里满是心疼。

“你都高三了,那些兼职还是辞了吧,妈最近感觉身体好多了,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暖黄的灯光下,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咛让萧晟的眉眼不禁柔和了几分,他坐在桌前,轻轻吹了吹碗中滚烫的粥,白雾氤氲,让他莫名想起了那抹白色的裙摆。

“妈,对面换人了?”

萧雅芝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没想到一向冷淡的儿子居然会问起别人家的事。

“对,你刘奶奶给她闺女带孩子去了,房子刚租出去没两天,具体什么样的人我还没见过,怎么,你碰到了?”

萧晟喝了口粥,还是有些烫,他含在舌间好一会才咽下,眼睑低垂,让人无法看清他眼里的思绪。

“没,只是问问。”

连面都没见,当然不算碰到。

*

另一边,夏沁颜按开客厅的灯,却见茶几上歪七扭八地扔着不少已经喝空的酒瓶,这具新身体的亲生父亲正大剌剌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

或许是被灯光刺了眼,他嘟囔了几声,翻了个身继续睡。然而沙发实在太小,他的身材又过于魁梧,不翻身不要紧,一翻身直接“噗通”摔在了地上。

饶是如此,他依旧没醒,本能的骂骂咧咧了几句,鼾声再起,睡得如同死猪。

夏沁颜眯眼,“这人算是废了。”

“接连遭遇事业、婚姻双重挫折,绝大部分男人都会这样。”

金森挥了挥手,原本关紧的窗户蓦地打开,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动着空气,屋内难闻的气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爽宜人的香味。

“你可比空气净化器好用多了。”夏沁颜笑。

金森没理她的调侃,只问:“你确定要走剧情?”

“为什么不呢,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夏沁颜对躺在地上的男人视而不见,径直走进卧室,里面是与外面、乃至整栋楼都截然相反的干净和漂亮。

粉色带着蕾丝的床单、被套,毛茸茸的玩偶整齐的摆放在床头,唯一的小方桌上放着一个歪口玻璃瓶,瓶内插着几朵鲜花。

看得出来,虽然条件所限,但是房间主人仍在努力让自己过得“精致一点”。

“怪不得最后选了富二代,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从富有到清贫的落差?”

夏沁颜走过去,手指划过花瓣,好像在抚摸那个在最好花季凋零的女孩。

与她以往的穿越不同,这次她来的是有“剧情”的世界,有男主角、女主角,自然也有女配和炮灰。

比如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一个在未来因为嫌贫爱富,抛弃男主勾搭富二代的前女友。

通篇关于她的描述不多,只在别人夸奖女主时提到了一两句,用来衬托女主对男主的不离不弃和情深意重。

夏沁颜弯腰,眼眸半阖,轻轻吸了口气,芬芳的花香萦绕鼻间,张扬、热烈又霸道。

“嫌贫爱富?”

呵。

她手指微微用力,花瓣四散,香气越发扑鼻,仿若凋零之前最后的绽放。

“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