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晚风吹醒了被林昙洗脑的快要丧失独立思考能力的陆辞,他转头问她：

“柳副总给的预算不是一集1万8千吗？为什么你只开出16000啊？苏心晓明显不同意，你为什么不再提一下价格，好给她些奔头啊？”

“怎么？这么着急？”林昙挑眉。

“我怕她晚上越想越觉得16000太低，到时候直接拒绝我们怎么办？”陆辞皱起眉,好好一个年轻人,倒像个忧国忧民的大叔。

“她一定会拒绝的,无论你给多少钱。”林昙灿然一笑,显得并不那么在意。

“？”陆辞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道：“一定会拒绝？那我们怎么办？”

“放轻松，别着急。”林昙拍拍他肩膀，再次安抚道：“有我呢。”

“……”陆辞咬牙,瞪着她,非要个说法不行。

滇瑶的经理走出来,打断了林昙想要解释的话头。

“林女士,您把您住的酒店名和房号告诉我吧,我一会儿让人把您打包的所有菜都送去宾馆冷藏，您想吃的时候，随时去取就可以了。”餐厅经理笑容可掬，态度格外谦和。

“陆辞，把你的房号留下吧。”林昙挑眉，陆辞只好照做。

两人离开时，餐厅经理又送了免费的停车券,亲切的送他们到停车场门口,才步伐轻快的回返。

林昙享受着这份熨帖的服务，竟有种聚光灯照在身上，大明星一样的快活。

“有钱真好。”她由衷的感慨。

这个社会，有时候有钱和没钱感受到的人性,都不一样。

陆辞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又觉得随便搭茬显得很蠢，便闭着嘴巴不开口，显得木讷又倔强。

林昙也没指望他忽然变得口舌如簧，讲个能逗的她咯咯笑的俏皮话，揣着车钥匙，她叹气道：

“想要车，特斯拉双开门大车。”

“你买电冰箱啊？”陆辞瞥她一眼。

林昙睨着他笑起来。

“笑什么？”他不自在的拿眼睛斜她，双手插兜里，走路都显得不那么利索了。

“年轻真好。”她忽然感慨。

随口逗陆辞时，他会别别扭扭的搭话，接的话总要显得不那么好听。仿佛嘴甜是一件丢脸事，生怕别人觉得他在拍马屁。

她即便重生回到二十几岁，也难以找回这种与人交往时的生疏和扭捏了。

年轻时总为此难过，觉得自己好逊，现在站在年长者的角度了，才发现这份生疏是如此的可爱。

当不回清新美少女了，只好励志当富婆。

回程路上，林昙一边开车一边回想跟苏心晓会面的每一个细节，复盘结束时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上一世她为了东山再起，不能有任何过失，养成了万事千思百虑的习惯。

一万个细节，一万种可能，都不放过，都要做到，都要完美。

红灯停时，她转头去看陆辞，真心羡慕他。

前世他在众人口中是个铁面制片，不以八面玲珑著称，虽然严苛又难相处，却把每个经手的项目都抓的规规矩矩，投资人都愿意找他这样的人合作——

会捉老鼠的猫，哪怕凶狠一点，也是好猫。

陆辞的人生，虽然可能有点像苦行僧，至少一直在走上坡路吧。

…

坐在副驾上的陆辞并不知道林昙因他而起的感慨，他正靠陷在车座里，跟室友发微信。

【帮我确定一下我的电脑是关机状态吧。】陆辞有些烦恼道。

【昨天已经看过一遍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关机的！你的抽屉也都关的，所有电源都关的，灯都关的，窗也关的，大哥，好好享受出差吧，别跟个没出过门的小姑娘似的，一直惦记家里这点灯头线脑的行不行？】室友快被他折磨疯，忙转移话题：

【怎么样？跟女领导出差舒服吗？】

【刚见完编剧。】陆辞本来还想嘱咐室友一句，出门记得检查煤气，记得锁好门，但见对方似乎很抓狂的样子，只好忍住了。

【可以啊。哎，有没有女领导照片？发来看看～】室友对他的新领导充满兴趣。

哪有照片，他又不是偷拍女人的变-态。

陆辞盯着手机屏幕，连发了9张中午拍的食物照片给室友：【中午她点了饭店菜单上所有的菜。】

【卧槽！爽还得是你爽啊！我他妈还天天在办公室里看剧本呢，什么时候能进组都不知道，你他妈都可以出去洽谈业务了。你个逼人命挺好啊，以身相许女领导报恩吧。】

【……】陆辞。

【怎么？是女领导太丑、太老，还是身材太差啊？】

陆辞转头看向专心开车的林昙那张充满胶原蛋白的年轻面孔。

又打量起她如顶级画师精心描摹出来的五官，最后扫过她隆起的胸部，收细的腰肢……

“怎么？忽然发现我是个美女？”林昙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辞猛地收回不太规矩的视线，目视前方红灯，连余光都不敢再扫她。

林昙笑吟吟看着他一张大红脸，眼神狡黠，像个乐于逗弄孩子的家长。

车内轻缓的音乐绕耳，林昙放松肩膀靠在车座里，单手熟稔的转动方向盘，看着京都路边树上挂着的红色小灯，和来来往往的行车与路人，心情忽然无比的放松。

今天见过苏心晓后，她找到一种工作开始顺畅推进的节奏感。

就好像偏向的船被拉回正轨，终于开始顺风航行，人生也甩脱了晦暗，开始走上希望航线。

以后，她的人生也会像陆辞一样，不再有重大的坎坷与挫折，会在砥砺行进中，不断向上向前吧。

与陆辞并肩走出电梯间，左右分道时，林昙转头轻声说：“谢谢你今天的配合，工作推进的很顺利。”

“……”陆辞在电梯间里一直在思考，要不要跟林昙这个小领导汇报一下今天工作中的所思所想。

一脚踏出电梯时，他都还在纠结是不是该说点什么，或者至少谢谢她中午请他吃饭，以及教他在商务会面中如何不出丑，在他紧张和自卑时柔声安慰他，对他说‘没事，有我在’……

结果，自己没能组织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倒让林昙先向他道了谢。

可他做了什么？

甚至连车都是她在开。

直到林昙已经走出去很久，望着她的背影，陆辞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好像不太擅长做这样温和又友善的交流，总觉得别扭又矫情。可这些由林昙来做，却那么自然。

如此的……令他羞愧。

回到房间后，陆辞仍有些魂不守舍，以前自己好像不怎么在意他人的感受，可现在他特别不希望林昙觉得他是个没有礼貌、不知好歹的人。

于是翻来覆去纠结很久后，他终于掏出手机，磕磕绊绊的给林昙发个条微-信过去：

【为什么苏心晓今天回去后，一定会拒绝我们的合作邀请啊？你还没回答我。】

发出去后，他反复读了几句，又皱眉，这语气也太像是指责了。

果然，林昙没有回复。

陆辞于是开始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焦头烂额，眼看就要愁出白头发。

好在半个小时后，微-信终于有动静。

捧着已经被他折腾的有些发烫的手机，陆辞认真阅读林昙的回复：

【离开跟我们聊天的氛围，她会变得更冷静，到时候就会想通，公司只派你和我两个人去见她。】

【哪怕我们显得再靠谱，这事儿也仍会令人觉得不安，所以，无论是为了试探我们的诚心，还是出于保护自己的考量，她都会先拒绝我们。】

林昙的话将陆辞从对自己为人处世的责备情绪中拉出来，他开始认真思考林昙的推理。到这时他才清楚的感受到，原来很多商务谈判中，双方的拉锯真的会是一场有技术含量的心理战。

那些电影里拍的‘我预判了你的行为’‘我预判了你的预判’，不是夸张的瞎编。

原来都是真的。

陆辞点开对话框，刚打出‘我知道了’四个字，就看林昙又发来4段话：

【明天我会跟申鹏一起去碰几个导演，你去楼下网咖整理一下女演员蓝天的资料。她演的《小逃妻》作者云漫漫上一部作品《总裁小助理》女主角，我们也想邀请她来演我们的女主角。】

【明后天我想请申鹏找人组个局，到时候把编剧苏心晓喊上，作为我们第二次与苏心晓约见的契机。】

【这样一来，苏心晓亲自见证我们为《小逃妻》项目敲演员，对我们的信任度会大幅度提升，到时候再跟她说价格可以提一提。】

【比初见时一股脑抛出所有底牌，效果会好很多。】

陆辞删掉已经敲进输入框的字，反反复复读林昙发来的所有话，心里前所未有的感动。

之前听她说欣赏他的能力，他还未那么信。如今感受到她把一件事掰碎了教给他的耐心，终于确信，她真的很真诚。

她是真的看重他，也完全够格当一位了不起的伯乐。

铁铮铮的硬汉子，在进入社会的第三个月零16天，被自己的伯乐大人感动的窝在宾馆沙发里，红着眼眶，截图保存林昙的教学箴言。

人间自有真情在，职场中也有温暖！

许久后，他彻底消化了她的话，捋顺了她的逻辑，顺着她的逻辑反复推敲她的思维方式和方法论。

这才格外慎重的，在跟林昙的对话框中，一字一字缓慢敲下：

【谢谢你林昙，我会好好干的。】

不仅仅是明天查资料的工作，更是以后她交代他的所有事。

……

林昙在自己豪华大房里，洗好澡裹着浴巾，惬意的歪在柔软床铺上，一边看电影一边捞过手机查看陆辞的回复。

见到他的感谢之词后，林昙满意的笑笑。

她跟周晴说的没错吧。

陆辞就是那种需要你重视他，交代超多任务给他，狠狠鞭策他，才会开心的奋斗型中二病严重患者！

瞧，明天她跟着导演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让他在家吃剩菜干活，他不仅没有不开心，还颠颠儿的道谢呢。

真是个好孩子。

……

陆辞道谢后，没有等太久，就收到了林昙收尾的一个字回复：

【乖~】

年轻仔望着林昙那个长辈宠孩子般的‘乖’字，又伸食指描摹了下‘乖’后面的波浪号。

撇撇嘴。

之前所有负面情绪都被抛诸脑后，他终于将被自己搞没电的手机放在床头充电。

洗澡时，低头揉满脑袋的泡沫，脸被埋在泡沫和流水中，他唇角才悄悄勾了勾。

这种丢脸的窃喜一定要藏起来，藏在腾腾雾气里，连自己也不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