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朵碧云一出。荒神子便向邓钧传音讲道:“这三个便是长髯老仙、白头姥姥的徒儿。他们入道不过六百年而已,之所以能成就元神,一来是因《白阳真解》所载的功法奇特,异类修行精进极快;二来却是因长髯、白头一对公母当年在曾在小南极得过一件天才地宝,自家无能炼化,便献与了罗浮派许神通,而后得赐一葫芦七十二颗‘蜃龙丹’,却都喂给了那三个湿身卵生、披毛戴角之辈,这才造就出三尊元神来。”

“倒是好师父,舍得投下本钱。”邓钧应付一句,微笑颔,心道:“我那半师温道人,可连些微小术都不肯传,蛤哥蟆弟一双内丹落入我,还不知要悔上多久。”

另一厢,乍然见得幻演未死的三位王屋山炼气士终于稳下了心神,当中一个出言道:“幻演师叔,往日里你几次三番出言讥讽我等出身,家师因顾念同门之谊,不准我等还口;此番罗浮一众前辈落难,家师摆的祭拜灵牌尚不曾撤去。你这侥幸逃生之人不思筹谋报仇雪恨,却来我王屋山疯,这是甚么道理!”

这位是熊罴入道,一副口舌却是异常凌厉,王屋山一派大大小小教务多由他出面主持,乃为长髯老仙徒,得赐道号“黑风”。

“师兄,这位幻演师叔哪是讲道理的人物?许是欺负我等欺得惯了,如今独立只身无能为一众师长报仇,便迁怒来咱王屋山上,破咱护山阵法出那胸中郁气。”说这话的是白头姥姥的徒儿,在王屋山徒子中排行第二,乃是玄蛇入道,道号唤作“吞鲸”。

“二师兄说得差了,”镰虫入道的王屋山三徒往邓钧、荒神子二人身上瞄了一眼,阴声怪气地言道:“甚么独力只身,没见他尚还带了两个帮手?”

王屋山三位元神徒子中,黑风道人口舌最灵,能指鹿为马、说黑成白嘴是拿手;吞鲸道人心思最多,常在幕后出谋划策,便连此番对罗浮派趁火打劫,也是他上窜下挑才是成事;最后出言那镰虫成道的话,道号唤作“飞镰道人”,在王屋山中排行第三——这道人既无黑风道人的口舌之能,又无吞鲸道人恁多心思,但炼气天资却是三人之中最好的,尤其喜好斗法争杀。

幻演被邓钧炼为至宝之后。心思、记忆却都瞒不过他去,此番虽是初次见这三个炼气士,心中却已悉知他们根底,当下暗道:“这三个异类成道之辈,却不似寻常元神高人一般讲甚脸面、风范,驱策使唤起来,总比左慈、乌云那等死要面皮的好用。”

不同于红袍,幻演却是恨煞了这三人,当下只骂道:“我今日打上王屋山所为何事,你等该最清楚不过!且叫那一双公母出来,齐同领死!”

黑风道人、吞鲸道人、飞镰道人对视一眼,心知自家行事定已败1ou无疑,今日事恐要分个生死出来才能罢休。

飞镰最是好斗,双掌齐翻,掌心里各显出一柄小巧镰刀,其上符光流转、锋芒外1ou,却是当年镰虫原形上拣来炼化的一对本命臂刃。他那内含千百瞳仁的一双眼死死盯住幻演,森森杀意全不做掩。

黑风这时摆手拦了自家难为好斗的三师弟,朝幻演言道:“幻演师叔语中含怒,兴许是听了甚么风言风语对我等生误也说不定。只是不管怎地,凡事都要有个规矩——后面两位该是师叔请来的帮手吧?早年黑风随师父出山行走。曾见过荒神子道友一面;另一位穿红袍却识不得。”

不等幻演言语,荒神子抢先冷哼一声,言道:“黑风小道,我与师白头老仙平辈相交,你不尊称‘前辈’,却以‘道友’呼唤?你修的是甚么道?也配与我为友!”

那异类出身黑风道人果然与寻常元神高人不同,闻言也不动怒,只微微一笑,边地示意跃跃欲试的飞镰道人不忙动作,边地回应道:“管是修行的甚么法门,只要求的是长生逍遥,那便是同道中人。至于以友相称,的确是晚辈的不是,这厢这赔罪,还望荒神子前辈勿怪。”说着,他竟踩在云团上遥遥稽过去。

闻听黑风言语,荒神子气便消了大半,虽知过会免不得与这王屋山一众炼气士翻脸动手,这时却把手朝邓钧一引,言道:“你们三个小辈切听真,这位是青城剑宗掌教,号作神秀真人,又称红袍祖师,此番乃是被幻演真人请来惩jian除恶的;我已归投剑宗,如今便在神秀真人麾下做一传法长老,得知掌教出山行走,便也跟了来。”

对面那三位炼气士闻言,心中俱都一凛。

自从红袍行了与大宋贯通气运之举后,剑宗神秀仙尊的名号便已为仙流所知。再不是当年无名之辈。

“大宋天子赵佶传告天下万民齐拜神秀仙尊,此举却要开罪不少大能之辈,这位剑宗掌教若是没甚倚仗,这会怕早被心有不服的能人撕碎了去;此番来相助幻演找来我王屋山上,倒真是一桩大麻烦……”有此顾虑,心计最多的吞鲸道人便按照盯住自家师兄弟不要轻举妄动,一边施法向自家师长传递消息。

却道长髯老仙与白头姥姥为何这时还不现身?非是他们心中有鬼怕了幻演,亦非是摆高人姿态故弄玄虚;实则是此际事忙分身不得。

此番背义打劫罗浮,所得最珍贵一套宝贝要数罗浮派往日里用来守护道场的“九龙幻世旗”。这一套旗共有九面,乃是罗浮派祖师飞升之前去天外星辰之上擒杀九只蜃龙炼成,所布幻阵当属此界之最。

蜃龙阵法一成,演绎咫尺天涯、沙中藏国之术,如若不通阵理,便是元神高人落入其中也要被困得油尽灯枯、身死道消。

白头姥姥与长髯老仙当年师从罗浮派许神通长老,虽只做个记名弟子,但因常常在那道场出入,也得其传授了些许阵理。此番受了弟子吞鲸撺掇,趁着罗浮一脉高人尽陨,他们依照旧时所学进了罗浮派道场,由内部强施法力攻打,先就将这套“九龙幻世旗”取了。

这两个元神千年前便已成就了元神的高人亦知自家行事令人不齿,生怕走漏风声引来那打着惩jian除恶的幌子赶来夺取好处的高人,于是先做打算。要将这套宝贝炼为己有——要知此宝乃是护持了罗浮道场数千年无损的珍贵事物,有它护身,便是来人修为较自家厉害数倍,这一对王屋山上的炼气士也有把握能周旋一二。

他们自己回山之后便开始用功,不息消耗本源法力强行炼化阵旗中的重重禁制,可此宝材质不凡,所依法力更是艰深晦涩,白头、长髯不曾修习过与布阵相关的“蜃楼万象之法”,施为起来便只收得事倍功半之效。到得此时此刻,却也只强行炼化了一面阵旗而已。

“那幻演真是命大,竟不曾陨落了去……”得了自家徒儿传递消息。坐于山腹密室运转法力炼化阵旗的长髯眉头皱得老紧,颔下长须四下分张,“单只他一人倒还罢了,咱家三个徒儿联手,尽能打了去;可没想到他还邀来了荒神子与那青城剑宗的红袍祖师……荒神子生性贪恋,爱做那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的勾当,此来或是被幻演许以好处鼓动;那邓神秀则不然!须知咱已应了舍利陀祖师的邀请,炼化‘九龙幻世旗’后便去助他在辽国行那扶龙过海之法;邓神秀与他一般,都是欲行此法,这会赶来山中,怕是要拉你我去他剑宗船上。”

白头姥姥一头银丝随着法力运转飘扬起伏,身上一领道袍中却封禁有白鸟惊魂,时时显化生前模样展翅飞舞,情形甚是诡怪骇人。她边地相助长髯炼化阵旗,边地言道:“荒神子爱占便宜不假,可你没听说他自称已投了剑宗?此来赶来,顶非只想取些好处便会离开。那邓神秀当如你所料一般,是想把咱们拉去剑宗船上。只是舍利陀祖师对咱们有恩在先,若非得他提点,你我连带三位徒儿怕都已上了乾阳的恶当,被封镇在了天道矶。”

顿了顿,她又道:报不报恩的且不去说它,只说那舍利陀祖师,法力高强、修为高深、算计无遗,我还怀疑他背后有佛陀一类大能指点;若是出尔反尔恶了他去,你我会是甚么下场?要知他现下笼络了许多大能之辈于麾下,只凭一套九龙幻世旗,万难护得咱们周全——这阵旗在罗浮派手中使来厉害,却是因那一门人物所习的法术于旗阵相合,且高手众多,这才能演化至大威能;你我加上徒儿,不过五尊元神,摆出大阵护身,至多也只能挥五成威能而已,奈不住许多高手来攻。”

“自然不能恶了舍利陀,”长髯老仙分出一只手来抚弄着颔下长须,眉心愁锁任是不解。“不说那大雪山天龙寺在旁门中的威望,但看辽国凡间兵卒,便比大宋精悍许多,两军若是对阵,胜负也不用猜测;似那大宋天子赵佶,昏君名头传得举世皆知——好那花鸟奇石,还要耍弄贱艺,偏生不务政事——这哪还算甚真龙?扶他不住……”

“你且自家用功,我去护持徒儿,看能否将那邓神秀应付了去;实在不行,你我便先去投舍利陀,阵旗日后再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