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步到堂中,撩袍与柳朝明拜下:“大人,下官是来向您请罪的。”她一顿道,“下官枉顾刑律,尚未审讯,先对孙印德动了刑。”

柳朝明淡淡道:“还有呢?”

苏晋沉默一下,再次朝他拜下:“还有……下官想让他改供状,隐瞒证据。”

堂上三人都没甚么声响,苏晋抬眼一看,赵衍与钱三儿已埋下头吃茶去了。

柳朝明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接着说。”

苏晋应了声“是”,迟疑了一下:“其实之前已与大人提过了,下官觉得这案子背后,像是还藏着些甚么。有人……想让下官尽快查明白这案子。倘若将工部尚书侍郎全然拉下马,极可能中计。且四品以上大员虽由皇上钦点,却由吏部推荐名额,七王盯着工部这块肥肉已久,下官怕他安插进自己人马。久而久之,岂非又是另一个贪墨成风,官官相护的工部?”

赵衍听到这里,将茶碗盖一合,想了想道:“曾友谅是七殿下的人。照你的意思,是七殿下想让你查清这案子,好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工部?”

苏晋道:“下官不知,一开始觉得是,后来又觉得不像是。”

柳朝明安静地看着她,良久,道了句:“你起身回话。”

苏晋应了,站起身续道:“工部的刘尚书其实是个颇会作为的人,且他的嫡女正是十四殿下的王妃。所以下官想,将状子上刘尚书的罪名暂且抹去,依然留他在工部,到那时,即便七王安插进人来,两头互相牵制,反而起监察作用,短时间内,必然不会再出卖放工匠,贪墨受贿之事。”

赵衍听到这里,思量了一阵,摇头道:“不妥,都不是好鸟,届时这两头同流合污还好说,就怕闹得不可开交,七殿下那头的人参你一本,说你包庇刘尚书,这不是引火烧身么?”

苏晋道:“这个只是权益之计,现在是紧要关头,若此事动静闹得太大,下官担心会动摇根本。”

她这话说得言辞模糊,但上头三人都是人精,无一不听得明白。

所谓紧要关头,正是新旧皇权交替之时——景元帝病重,朱悯达即将登基,各皇储皆对帝位虎视眈眈,倘若在这个时候都察院一连弹劾三,九,十四三位皇子,将工部连根拔起,那么宫中格局势必因此改变,倘若被有心人利用,不知会闹出甚么样的事。

苏晋接着道:“自然,弹劾以后,查仍是要继续查的。”她垂眸抿了抿唇,似乎难以启齿,“下官会让人将刘尚书贪墨的罪证归于一处,等时局稳定再拿出来,到那时……就把过错推到孙印德身上,说他受了刘尚书好处,私藏罪证,反正死无对证。”

这正是宫前殿一案中,柳朝明教她的。

在这乱局之中,哪怕身为棋子,也要有执棋人之心,利用好手中筹码,才能走出最恰合时宜的一步。

苏晋学以致用。

钱三儿“嗤”地笑了一声:“怕是到时孙印德的棺材板都要摁不住了。”

赵衍觉得苏晋的提议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