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雪苍茫,药官禀完事,无声退下了。

暮霭被夜色侵染,不多时,院门发出“吱嘎”一声,言脩推门而入,乍一进公堂,直觉满室清冷,拿钳子拨了拨炭盆,才解下绒氅,对柳朝明一揖:“大人。”

他是从言鼎堂过来的,永济年间官员升迁,钱月牵要去刑部,空出来的三品左副都御史的职务,便由言脩顶上。

“名录拟定了?”柳朝明问。

言脩点头:“曾尚书今早去请示过陛下,已定了。四品以上的,除了钱大人调任刑部尚书,下官与翟迪升任副都御史,原翰林学士舒闻岚舒大人转去礼部任右侍郎,陛下还亲令晋封沈大人爵位,赐一品沈国公衔。及苏大人被定罪后,空出来的一品次辅人选还有待斟酌,曾尚书说,陛下的意思,像是想整改内阁,但具体明细要等沈大人回来才议了。”

柳朝明点了一下头:“让赵衍尽早将名录送来。”

“是,赵大人那里已传过话了,说会赶在今晚核实完毕。”言脩略顿了顿,看了柳朝明一眼,“大人,下官议完事,过来的路上,绕去刑部牢里看了看。”

柳朝明正自书案前翻开一份卷宗,半晌,才“嗯”了一声。

“苏大人昨日夜里不知想起什么,又闹过一回,腿上的伤又裂开,留了不少血。方医正细心,拨了两名穿着内侍装的小宫婢过去伺候。听说今早人已静下来了,喂药是吃的,可惜风寒未愈,加之伤恸过度,总是吃一半吐一半。神智还有点不清醒,但凡开口,就说些胡话,下官去时,还听她问方医正,她身边的人是不是都死了,问她什么时候行刑。”

柳朝明的目光凝在卷宗一处,过了一会儿,问:“方徐怎么说?”

“方医正说,苏大人的风寒其实不严重,病也是病在心里,陛下宾天,京师对她而言已是伤心地,关在刑部牢里恐怕是养不好了,最好能去别处,还为苏大人求情,问陛下与柳大人能否看在苏大人这些年于社稷有功的份上,免了她的死罪。”

言脩说到这里,见柳朝明不语,撩了袍,径自跪下身去,磕了一个头。

“大人,下官跟了您这么多年,晓得在此局之中,有时候悲悯才是最残忍。但,大人既甘冒风险,瞒着陛下愿救下那一位的性命,何不也予苏大人一条生路?”

“你以为——”柳朝明却道,“本官救下先帝的事,陛下不知道么?”

言脩蓦地抬头,朱昱深竟知情?可依他的性情,怎么会允许朱南羡活在这世上?

“大人的意思——”

柳朝明摇了摇头,截断他的话:“传令去刑部,明日一早,将苏时雨带来紫极殿听审吧。”

永济元年的十二月,狂莽几场风雪后,宫楼淹在一片素白里。

苏晋被人从刑部带进宫,险些叫这光亮的雪色刺了目。

她已百日不见天光,刑部大牢暗无天日,充斥着腐朽的尸味。每日都有人被带走,那些她曾熟悉的,亲近的人,一个一个被处死。

一朝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