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一个人一生中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三次,我已经错过了两次半,只剩下最后半次了。

第一次机会是8岁时,我差一点就成为了一个富二代——当时老屋所在地赶上了上海市的第一波拆迁潮!

事后估算,根据老屋的价值,少说也可以在静安区换一套不低于80平方米的楼房,放到现在,价值千万起。

我算过一笔账,当时如果不要房子,只要拆迁款,可以首付两套房子。五年后,房价翻倍,卖一套,再首付5套。再五年后,房价再次翻倍。再卖3套,首付10套。那么到了现在,此时手中房产的价值超过5亿元。

我就会成为拥有了一栋楼的房东,每天过着上门收房租跑到腿软的无聊生活。

有人会问了,现在都移动支付,为什么还要上门收房租?肤浅了不是,我要的就是30套房子,每天上门收一套房租的工作模式,要不天天躺着赚钱,躺平久了,人会废掉的。

可惜梦想终究是用来被破灭的。

第一波拆迁时,老爸不知道怎么鬼迷心窍,突然卖掉了老屋,换了一个更偏远的房子——是比之前的老屋大了1平米,达到了7平米,但地理位置却差了许多。

从6平米到7平米,正是为了贪图1平米的宽敞,老爸完美地错过了拆迁,而让购买我家老屋的同学靳里一家捡了个天大的便宜,在买后不到一年时间就撞上了拆迁,因此大赚了一笔。

当时才8岁的我还沉浸在多了1平米的喜悦之中,并不知道错失了80平米甚至是一栋楼的幸福未来。

第二次机会是15岁时。

15岁时,老爸又一次卖掉了现居的老屋,搬到了更远的郊外,依然是为了多出2平米的宽敞。

买家还是靳里的家人。

时年15岁的我,已经初步产生了想当富二代的意识,并用也有了对拆迁致富的认知,竭力反对老爸的搬迁。老爸声称他已经打听过了,现在的地方10年之内没有拆迁的可能,与其在一个7平米的房子里耗费10年的光阴,还不如搬得更远一些,在9平米的房子里享受生活。

生活的便利和居住的宽敞二者只能选择其一,人没钱,就得学会取舍。

我反对无效,老爸还是卖掉了房子。就在我和老爸住在9平米的房子中不到两年后,原先的房子再次被拆迁,靳里一家再次大赚。

有人总能踩对时代的节点,借时代的红利让自己改变了阶层实现了人生跨越。而有人却能一再地踩错时代的节点,把原来属于自己的时代红利拱手相让给别人,从6平米到7平米再到9平米,我的房子是越住越宽,未来却越来越远,我就牢牢地记住了一句话:「点背不能怨社会,人丑不能怪父母,命苦不能怪政府。」

直到上了大学我才深刻地意识到,我错失的两次拆迁,是我一生之中三次改变命运机会中的两次,而且还是最重要的两次!想起当年和我同时住在压抑阴暗的里弄老屋的靳里,现在在静安、青浦和浦东,各有几套房子,俨然已经是名正言顺的超级富二代了,家庭资产超过数亿!

人和人相比,差的不是智商、身高和长相,而是有没有生在有远见卓识的家庭。

从小到大,我在学习上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优秀而突出,为什么我就没有一个「别人家的老爸」呢?靳里父母和老爸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也是同样的起点,现在人家已经是打打麻将炒炒股坐拥几十套房子的人生赢家,而老爸依然蜗居在9平米的房子里面,以为人看病为生,年收入永远在5位数的区间徘徊。

从此我痛恨老爸并且厌恶上海,因为正是老爸的一再失误才让我错失了人生中两次至关重要的改变命运的机会,而我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土著,虽然上的是名牌大学,出入上海高档场所,衣着光鲜而亮丽,衣品精致而绅士,实际上,我却是一个精致的上海穷人!

如果没有奇迹出现,我一辈子都买不起上海的一套房子,和无数在上海漂泊的外地人一样!可我是生在上海长在上海的土著,上海只给了我灵魂,却没有给我安放肉身之地,所以我在上大学时就立下志向,一定要离开上海,去往远方。

也许在远方,我才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一个富一代。

大学一毕业,我就直接飞往了美国,连商量的机会都不留给老爸。一个能够接连两次错过时代红利的人,他能有什么见识和眼界?

原本以为凭借我的生物医学知识可以在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就算不能成为扎克伯格,至少也要过上「人在美国、谷歌就职、年入百万、别墅豪车」的光鲜生活,结果在美国呆了一年半后,我就发现虚假的光环维持不了持久的假象,我的收入不足以维持生活,更主要的是,我在国外的前景一片黯淡。

无奈之下,连房租都付不起的我只好灰溜溜地回国了。

至少上海还为我保留了9平米的天地。虽然小,但不会收费,也没人赶我走。

在无数同学和朋友中间塑造了「人在美国年薪百万」成功形象的我,悄然回国后,没有通知任何人,他怕丢人。

从浦东机场到家里,遥远得像是要去另外一个世界。在坐了一个半小时的网约车后,我从司机滔滔不绝的讲述中悲哀地发现,我原本认为我去美国的失败,只是丧失人生之中三次改变命运机会中的半次,现在我才明白,我的三次机会,已经用尽了!

司机只用三句话就让我倍受打击,心灵受到了10万点的伤害。

「刚从美国回来?是不是不认识路了?上海的发展太快了,一天一个样子。你晓得伐,我以前在川沙镇买的房子,才一万多一个平方,今年要建迪士尼,一下涨到了五六万,还有七八万的。我买了两套你晓得不?一下子就赚了1000多万。」

「我女儿大学毕业后出国读硕士,我想让她留在国外,她非要回来,说国内比国外发展得更好。她回来后,在闸北区买了一套房子,每个月收入2万多,还房贷5000多,很轻松的。这不,马上静安区和闸北区合并为新静安区了,她的房子每平方涨了1万多……」

「我是闲不住,就买了五辆车跑网约车,还雇了四个人,每个月收入10万块,累是累了点,但也充实不是?我吃亏就吃亏在没有上过大学,要不,早就去做投资人了。」

我感觉胸口一阵发闷,出国一年半,我又错了多少机会?只要抓住其中的一次,我还有最后一次改变命运的可能。

而现在,恐怕一个都没有了。

我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下车,拒绝了司机非要送他进去的好意。司机一脸羡慕:「这里可是富人区,一个平方要10几万的……先生,有没有女朋友,要不要和我女儿认识一下?」

又坐了半个小时地铁,远离了上海的繁华地带,来到了一处破旧不堪的平房区,我拖着重重的行李,穿过只能一人通行两个人相遇还得侧身才能过去的里弄,心想司机师傅如果知道我住在这里,肯定不会介绍女儿和我认识了。

我和父亲加起来的全部资产,还不如司机师傅的一套房子……不对,太高抬自己了,应该是还不如司机师傅的一辆车。

打车到高档小区,再转地铁回到破旧的郊外家里,我是在司机师傅面前满足了小小的虚荣心,但当我看到自己居住了很多年的9平方的房子依然如一块膏药一样矗立在一群膏药之中,我的心情瞬间低落。

干嘛要回来伤心之地?如果不是老爸当年的决策失误,现在的9平方的「老破小」就是现在190平方的「新新大」。

人生没有回头路,只是单行道,我硬着头皮推开了家门。

9平方的房子,被分隔成了两间,老爸一间,我一间,厨房是在门前搭了一个棚子,厕所要上公共厕所,门前坑坑洼洼不说,还有刷牙水、洗脚水和洗头水混杂在一起,散发出让人可以得抑郁症的味道。

低头再看到自己光鲜的皮鞋、价值不菲的行李箱、几万元的西装,我感觉自己的肉体虽然在此,灵魂却早已飞到了外滩,正在繁华的街头自由自在地飞翔。

「关河回来啦?」一声沙哑并且微有磁性的女中音打断了我的沉浸式幻想,隔壁的王婶手里提着一堆明显是要扔掉的过期菜,「你爸人呢?我家老刘又拉肚子了,让他拿点药吃一吃。还拿上次的药,便宜,两块钱的……」

我感觉头快要炸裂了,我现在面临的是跪着苟活还是站着死的选择。如果说眼前的一切就是我的未来的话,我宁愿在外滩露宿街头……

「你肯定是在想,在外滩露宿街头也比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有尊严有明天,对吧?」

我一惊,谁如此了解我的虚伪,一句话就撕裂了我的伪装?听声音很熟悉,回身一看,更是呆住了——前女友方东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洼脏水旁,亭亭玉立,犹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