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练山上因为祁溪而议论纷纷。

小弟子们在角落里嘴碎,他们虽然不是这里的亲传弟子,但是因为卢幼菱一向和宗门的人打成一片,所以他们也会到这里来修炼。

昝和风此次和卢幼菱出去受了重伤,除了刚刚回来的时候短暂地恢复了一下意识,之后便昏迷了过去,昏迷前也只是惦记着和蔺修远提了那个叫“祁大绿”的女修,想要带她入赤练山,然后便没了动静。

他甚至完全没有关心自己的伤势。

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

“我瞧着,当时昝师兄似乎也只是想要带着那个什么叫大绿的散修到赤练山修炼,没成想剑尊沉默了片刻后,居然说是要收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做亲传弟子!”

小弟子们一阵唏嘘。

虽然这样的对话,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但他们每次听到还是觉得牙都要酸掉了。

“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

“可不是!”

又有人压低了声音朝着那边瞥了一眼:“也不知道,幼菱是什么想法……”

这话一出,许多人都沉默了。

自从祁溪师姐死了之后,赤练山上就剩了这么一个女弟子,她的受宠程度有目共睹,如今又要来新的弟子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人想起了祁溪:“你们说……这个祁大绿也姓祁……昝师兄和剑尊该不会是起了借着这个散修思人的心思吧?”

众人沉默了。

当时祁溪还在的时候,她与卢幼菱不和的事情几乎是人尽皆知,所以有人道迟疑道:“不至于吧……”说到这里,她又突然道:“虽然我也还挺想念祁溪师姐的……”

话刚说一半,身边的同伴拍了一把她的肩膀,她意识到什么,即将出口的话顿住,回头看过去——

只见卢幼菱正神情莫名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她回忆了一下,虽然觉得自己刚刚虽然没有说什么特别过分的话,但心里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有点不安,故而缩了缩身子,躲在其他人的身后,降低存在感。

心里却在想着,隔了这么久,回忆起来,祁溪师姐确实挺好的,也不知当时怎么就跟失了智一样处处看她不顺眼。

卢幼菱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小弟子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垂着头。

其他人上前,关心卢幼菱的身体:“师妹,你如今怎么样了?”

卢幼菱面色有点白:“今日觉得好多了。”话虽这样说,但刚说完就咳了几声。

显而易见的虚弱。

众人其实一直都很好奇,卢幼菱和昝和风修为都不算低,在外行走几乎可以横着走了,但这次回来之后却都受了重伤,还是分开回来的。

昝和风昏迷过去也就罢了。

卢幼菱出现在赤练山的时候鼻青脸肿,衣衫褴褛,哪里有以前娇俏小师妹的模样。

即使是醒来后也对妖城中发生的事情闭口不言,但此时也不是什么八卦的好时机。

又寒暄几句,几个弟子莫名觉得待在这里还挺压抑的,纷纷告了辞,离开了赤练山。

卢幼菱看着他们的背影,几乎咬碎了牙。

回到赤练山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她每每入睡,都会梦到那段时间的经历。

东舟当时把她几乎看成了吉祥物一般,随时都带在身边,但却没有丝毫怜惜。

再加之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卢幼菱不知道他去妖宫是为了什么,而且后来那段时间一直是昏迷的,但也大概能够看出来并未得逞,所以东舟愈发阴晴不定起来,身边又没有其他人,他几乎是把全部的怒火都发泄在了自己的身上。

卢幼菱心中屈辱,却丝毫不敢反抗。

东舟的修为高她太多,她比不过,更重要的是,她能看出来,东舟似乎并没有要留着她的命的意思。

她知道,东舟脱困的第一时间,要做的必然就是除掉自己,幸好她的运气还是好的,终于寻了机会逃了出来。

好不容易回到赤练山,就听到了师尊答应昝和风寻到了祁大绿就要收她为徒的消息。她当时又气又怒,再加上受伤太重,直接栽倒在了赤练山脚。

以那样一副丑陋的姿态,还被许多人看到了。

晕倒后,隔了好几日功夫才又醒过来,但她一想到昝和风就不免觉得一阵心虚,当时她出于自保,用他挡刀。

当时昝和风的眼神,卢幼菱没有办法忘记。

她不确定昝和风有没有与师尊和赤练山的其他人说什么话,一时间居然起了胆怯的心思,她害怕面对别人的谴责,而且她暗害昝和风,蔺修远知道的话一定会生气的,卢幼菱想起了在叩心境中的场景,一瞬间居然觉得接下来的发展是不是会变成那样。

被逐出师门,众人厌弃……

卢幼菱是真的有点怕了。

所以她即使恢复了意识,却还是装着昏迷了大半日,直到蔺修远来看她,卢幼菱才稍微放下心来。

后来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昝和风还没有来的及透露什么,就昏迷了过去,至今未醒。

卢幼菱悬着的心,当时才放下来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罢了。

若是以往,她在外面遭遇了这般的屈辱,定要仔仔细细地告诉师尊,让他寻了那个叫东舟的修士给她报仇,但这次,她不敢说,只是含含糊糊地说是遇到了妖兽受了伤。

卢幼菱咬唇,许多念头闪过心头。

若是……若是,大师兄一直醒不过来就好了。

-

祁溪不关心赤练山发生的事情的,她对昝和风那样一番作态只觉得厌烦无比。

她本来的打算是,先用这么假名在宗门大比中与其他弟子切磋,她也没有一定要拿到名次的打算,那样太显眼了。

但怎么都没有想到昝和风居然给她来了这么一出,祁溪几乎能够想象的到,乾明剑宗的弟子在私底下已经不知把她议论多少回了。

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

但祁溪下意识地忽略了师祖给她立的“小师祖”名号更加惹人瞩目的事实,极为双标的把事情全部怪到了昝和风的头上。

她想找柴道人练剑,但却怎么都找不到人,自从这次回来之后,柴道人就总是早出晚归的,见不到人,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从妖城回来之后,祁溪就一直留意这妖城那边的动静,除了和夭夭联系之外,她甚至又去了黑市一趟,特意寻了人打听消息。

灵石给的足够多,对方很上心,每天都会有新消息传过来,好在之前的时候,妖城似乎并没有把薄燃陨落的事情大告天下的意思,只是在暗中打听。

此时传讯玉碟又闪了,祁溪本以为会是和以往一样的消息,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却没想到一接起传讯玉碟,对方急促的声音传过来:“老板老板,有新消息了!”不等她问,就又继续道:“妖城大丧,妖皇陨落。”

祁溪心里一咯噔,急迫地问道:“可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

“听说妖皇是之前受了重伤不治而亡的。”

祁溪皱眉,不好问的太仔细:“消息属实?”

那人大概以为祁溪在怀疑他消息的可靠性,哐哐哐拍着胸膛:“那是自然,听说这是妖皇身边的白大人亲口所言。”

“白大人?”

那人以为她不知道白大人的名号,还在那里解释:“就是白仓,一直跟在妖皇身边的,极受他信任。”

祁溪不置可否,继续每日一问:“可有听说过神龟的消息?”

那边摇头:“没有。”

祁溪:“那新妖皇的消息呢?”

那边道:“没听说,但估摸着应该是妖皇的几个儿子继位吧。”

祁溪心不在焉地挂断了传讯玉碟。

白仓是薄燃身边最信任的人,如今这个消息是他放出来的,祁溪一时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妖城的消息封锁的很牢,这次能打听的到,估计也是特意放出来的,就是不知道于他们而言是好还是坏。

按理来说何无极是应该继任妖皇之位的,但现在发生的事情,相比较于原文之中已经提前了,祁溪一时间也摸不准到底会怎么发展。

身后传来柳乐安的声音:“山脚又有人来了。”

祁溪回头去看,他左手提着鸟笼,右手拎着一件空荡荡的衣服,她问:“又跑了?”

柳乐安神色几分不易察觉的挫败,恨恨地把鸟笼子摔到地上,然后从储物袋中翻出来了一堆同款的衣服。

祁溪见状,也翻出来了一堆。

摞在一起,和小山似的,都能开个成衣铺子了。

自从他们回到紫云峰之后,没隔几日就有人在山脚下窥探,好不容易抓到,却发现是一件衣服罢了——

傀儡术。

后面就一直是这样,衣服倒是收集了不少,但有用的消息却一点没有。

祁溪一时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妖城那边的人,还是东舟的手法,亦或者是什么其他别有所图的人。

但总而言之。

消息得不到,泄愤总是可以的,恰好柳乐安最近在跟着柴道人学剑,那些撇脚的剑法全部练习到了薄燃的元婴身上。

柳乐安以前修炼算不上多勤快,但这次回来之后,莫名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天天修炼。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一套魔修的功法,一点一点地修习起来,好在他并不常出门,所以回来之后,足足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压根儿没人知道紫云峰上居然藏了这么一个修为高深的大魔。

修为在增长,但也有弊端,修魔的人总是会有压抑不住的暴躁和嗜血。

好在柴道人的剑法果然有着神奇的功效,但在修习剑法的时候,会有短暂的平息,不过也有不好的地方,会觉得很痛。

全身都痛。

但魔功和剑法两相结合,大概是达到了微妙的平衡,柳乐安压制住了嗜杀的欲望。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练剑了,祁溪抬手止住,把鸟笼拿过来,开始加固。

好在柳乐安泄愤的时候,没用多少修为,要不然早就碎成渣了。

柳乐安手里没了东西,在一旁走来走去,表情变幻莫测,祁溪一向不擅长琢磨微表情这种东西,她现在看柳乐安和一个弟弟一样,所以也就直接问了:“你怎么了?”

柳乐安仿佛被惊到一般,沉着脸:“没事。”

祁溪哦了一声,不再理他,继续埋头加固鸟笼。

待再抬头的时候,本来的阳光被完全遮盖,硕大的枝叶盘绕在她的头顶,像一个巨大的伞,高度却只有她蹲着那么高。

祁溪拨开叶子和花瓣,又开始整理。

师祖的灵气虽然还不能支撑他化形,但他每日扎根的花盆就跟长了脚一样,哼哧哼哧地追着她跑,就像她的一个小尾巴。

祁溪倒是不觉得烦,只是怕自己练剑的时候不小心削掉一截儿。

柳乐安看着面前几乎把祁溪全部包裹起来的花,咳了一声。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他已经完全没了最初对于净台仙尊居然是这么一个粘人花妖的不适应感。

甚至还从他身上得到了一些启发。

嗯……大概就是……

柳乐安浑身散发着魔气,脸色黑沉沉地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句合适的话——

烈女怕缠郎。

也许他对全梦。

也可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