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可是我没有高兴太久,因为钟栀说,她以后不会在回南城了。她已经高三毕业,之后会去很远的地方读大学。就像雏鹰振翅飞向天空。她不会在回来。

我知道我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跟哭一样难看。我克制的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响让电话那边的钟栀知道,我听到电话里钟栀很小声的哽咽。她在哭。她跟我说:“周沢,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让我不要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吓唬她,她不会在心疼我。

我看不到钟栀的脸,分辨不出她说这些话的神情。那一刻我感觉血液都凝固了。

但钟栀只会让我更难过,她没等我说话就挂断了电话。

我的意识抽离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醒来,不出意料的又在医院。主治医生和我的父母神情凝重地看着我。他们那个表情,好像我已经半条腿迈入地狱。我有点想笑,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我妈的眼圈红了,很神奇她那样冷硬克制的人居然也会哭。

我的脑海中有无数声音在吵,每天每夜吵得我难以入眠。我开始长时间的失眠,晚上坐在医院的窗台上看着漆黑的天空,想要一了百了。

护士发现了我的异常举动,她跟主治医生和我的父母检举了这件事。我住的那间病房的两个窗户都被装上了防盗窗。而我所在的楼层两面的窗户也封死了。他们好像很害怕我会跳楼。我不会跳楼的,死状太难看。我不能接受将来我摔在地上脑花四溅的模样。

世界好像变得沉默了。我的耳朵开始听不见声音。不是生理功能受损,而是我的潜意识关闭了我的听觉。我大部分时间变得迟钝,听不到别人跟我说话。

主治医生他对我无从下手,只能从临床医学方面对我的身体进行治疗。

我的母亲已经联系了M国著名的心理医生,并约好了住院的时间。知道钟栀不会回来以后,我对南城的坚守失去了意义。我开始思考,这样的我还能为钟栀做什么。我的存在对钟栀的未来有帮助吗?如果将来有一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太阳会不会想起我。

我自私的希望她不要忘了我。

我想把我名下的所有财产给钟栀。我知道她舍不得花钱,也知道她对吃和穿没有欲望。但是我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把我有的东西都给她。

我联系了我的私人财产代理人。因为从很小就作画比赛,我其实有很多钱。我的父母不需要我的钱,所以我得到的那些钱都在我的手里,很小就有独立的理财代理人专门打理。但代理人在帝都,我跟隔壁病房的人借了电脑。联系了我的代理人,以无偿赠与的方式将我名下的财产全部赠予了钟栀。

在他把所有的资料准备齐全的那天,我叫来了朱浩臻。档案袋递给他的时候,朱浩臻看着我的表情有点惊悚。好像吃惊于几个月没见,我变成了一架骷髅。

我知道我的样子可能有点恐怖,庆幸的是我这个样子钟栀没有看见,我让他有机会把东西给钟栀。

朱浩臻答应了。他坐在我的床前,手一直在蹭膝盖。我大概知道这是他心里不安,但我没有精力去跟他开玩笑。他盯着我沉默了很久才问我:“周沢,你还好吗?”

我看着他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朱浩臻拿着东西走了,当天晚上,我就被专机送忘了M国。

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浑浑噩噩。我的精神不集中,听力和视力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身体机能迅速下降,我残破的身体在多种病症之后又加上了胰腺炎。身体的迅速消瘦给了我心脏巨大的压力,我开始变得不能离开医院。甚至不能离开恒温环境。

安女士把工作都推了,专心的在医院陪着我。我的父亲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艺术家,他因为我都关了画廊和工作室,也跑来陪我。

事实上,如果是以前,我会觉得幸福。可现在看到她们这样子我只觉得负担。我觉得很难受,因为我觉得自己成了累赘。我活着让很多人都很困扰。我的这个想法不知道怎么被医生探知到了,他或许知道语言的开解对我不起作用。他只是让护士和看护密切的盯着我。

他把安女士叫到一边进行了深刻的谈话,将过往我的治病资料全部都研究了很多遍。但很可惜,安女士对我的精神世界一无所知。医生从我妈那获得不了太多有用的信息。

那段时间,我的母亲铁血娘子安女士非常憔悴。一天比一天的消瘦,她甚至都学会了祈求。

她开始祈求我,对自己多一点信心。让我不要轻易的放弃自己。她是个话很少的人,但那段时间她每天跟我爸爸轮流来我的病房跟我说很多很多的话。翻来覆去的,都是在恳求我放过自己,活得简单一点,自私一点。我还年轻,不应该早早的结束生命。

说实话,他们的话对我不起作用。我甚至觉得他们在催促我。因为我的病情开始带给他们痛苦了。他们觉得难过觉得不能喘息,他们用求我配合治疗的方式来缓解他们的痛苦。

我知道我钻牛角尖了,但我执拗的觉得我的猜测没有错。

我开始用无法入眠这个理由向护士索要安眠药。因为怕我自杀,护士将病房甚至整个楼层能造成伤害的尖锐物体都收起来。说起来很可笑,整栋楼都被装上了防撞防刺的东西。墙壁涂成花花绿绿的颜色,到处种满了花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个儿童乐园,而不是精神病医院。

护士怀疑我的动机,她不敢给我安眠药。医生知道我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因为过于严重已经到影响健康的程度。他思考了很久,只允许护士给我服用少量的安眠药。

或许我真的智商高,我的表现连医生都骗了过去。

他开的药我一颗都没有吃。我全部攒起来,偷偷的藏着。等到我攒到足够杀死我的分量,我会选择一个很好的天气吞下去。

但等到我攒够安眠药,那天我躲在病房里偷偷地数的时候,病房的门打开。一个攥着我心脏的身影像风一样冲了进来。

她那天的样子特别狼狈,眼底是漆黑的黑眼圈,头发乱七八糟都是油。穿着厚棉袄就像个胖企鹅。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因为踩到地毯还绊了一下。然后一头扎进了我的怀中。

不,准确的来说,是她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的幻痛像滚烫的油浇在皮肤上一样的疼,我死死地瞪着眼睛,生怕这是个幻觉。在以往的无数个日夜里我经常会有这样的幻觉,但每次都会被现实踩得陷入更深的泥沼之中。

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摸了摸我的脸颊,贴上来的那一瞬间我闻到了洗衣粉的味道。

是钟栀!

是我的钟栀!

她来找我了!她居然回来找我了!!

那一刻,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身上被触碰的皮肤火烧火燎的疼,疼得我肌肉痉挛我也不想松手。我死死地握住她的手,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为了确定我真的不是在做梦。我捧着这个人的脸,轻轻地将唇印上去。

温热的触觉和熟悉的气息充斥我的鼻尖,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钟栀哭了,她眼睛红得像个兔子。她死死抱着我,直到有人冲进来让她快点放开我。严肃地告诉她我有幻痛和其他并发症的事,钟栀才终于像吓到了一样松开了我。

我几乎下意识地反抓回去,我控制不住我的身体,痛也要抓着她。

耳边开始出现嘈杂的声音,他们都在告诫我松手。连钟栀也在要求我松手。我好害怕我的太阳在一次消失,我用好久没有发声的沙哑嗓音问她:“你要去哪里?”

医生护士们看到我痉挛,看到我额头大片大片的冷汗还有我煞白的脸色。都在指责钟栀,都在让她快点出去,不要干涉治疗。钟栀英语听力不是那么自如,她很久才听明白。但是绷着脸,她倔强地站在病房里面就是不走。

她说:“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他。”

没有人知道她这句话给了我多大的力量,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给了我多强的支撑。我的身上被按满了仪器,都在检查我的身体。但是我固执地扭过头看着钟栀,我一直看着她。

最终是谁说服了医生我不知道,钟栀陪着我渡过了这一次治疗。

没有人知道,如果那天钟栀没有来我会怎么样。可能被及时发现送去洗胃,也可能没有人发现悄无声息地死在病房里。但是真的就有那么巧,真的就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我这辈子就是要缠着钟栀。她在我一了百了的那一刻出现,强势地破开了我封闭的意识。

我的幻痛对钟栀不起作用。除了第一次,后面她在触碰我都没有疼痛的感觉。医生觉得奇怪,但心理疾病很多时候不讲道理。最终他只能判定是我的内心接受钟栀,所以我的肉.体才会不排斥她的接触。虽然听着有点像胡扯,但只有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我对钟栀的渴望能让我克制住对别人身体接触的排斥。

这之后,我的精神忽然得到了缓解。因为钟栀不走了,我的精神显著的变好。

她就在我的病房住下来。无论我的父母和医生说什么她就是不走,如果有人劝她,她就低着头不说话。然后要求跟我住在一个房间里。安女士最终叹了口气,问钟栀要不要搬张床进来。

钟栀拒绝了:“我睡沙发就好了。”

我的病房是有沙发的。摊平的话像一张小床。钟栀个子小小的,睡在上面不会觉得拥挤。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钟栀晚上根本不睡沙发。她都是爬上我的床,跟我一起睡的。

因为钟栀知道我有睡眠障碍,晚上睡不着。而且她发现,如果她抱着我我会睡着。

其实我睡得很浅,大部分时候她一动我就会醒。所以偶然间有一次晚上我装作睡着,感觉到轻轻的一个吻印在了我的额头上。我听见我的太阳说:“周沢,我喜欢你啊。”

那一刻,我的心脏跳动声震耳欲聋。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大概十张左右。后面会加几张少爷和栀子成年后的日常,然后全书就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