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最后走的时候克制不住地硬生生地掰断了太宰治办公桌的一角......我觉得可以理解,真的。

不过他那么生气我总觉得我自己可能也得负点责任,毕竟太宰治原本应该只是打算把资料叠成纸飞机丢一旁罢了,被我看到后他才把那些资料丢垃圾桶里了......话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好意思吗?宰科生物会有‘不好意思’这个概念吗??

还是说,只是又一次我对‘他’的了解程度的试探呢?毕竟如果是伪装出来的,哪怕大方向上再有迷惑性,这样生活相处的细节上肯定也会有所端倪?

或许这种多疑的确是他的天性,但是,如果到这种程度的话......真是想一想都累的慌呢。

更何况我并不认为这种程度的多疑可以完全用‘天性’二字来概括,后天的因素想必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毕竟在这种所见所闻之人尽皆对他有所图谋的地方,我也想不到他还有什么更好的自我防卫机制能够保护自己了。

这并不是在替他找借口,只是换位思考之下的必然而已。

在我又窝了一会之后,太宰治披着大衣推开了房门,他的目光瞬间落到了垃圾桶旁边被中原中也掰断的桌角之上,在挑了挑眉之后,他轻声笑了一声,“真是暴躁的小蛞蝓~哎呀,这可得走他的帐呢。”

“啊,他出去之前说过这个记他的帐上了。”我抱着靠枕道。

“那他还算有些自觉。”太宰治耸耸肩,单手按在了自己大衣的肩头,转过头来用微妙的眼神注视着我,“你居然真的睡得着......该说你是没心眼好呢,还是有恃无恐好呢?”

“那就当成是有恃无恐好了。”我无所谓地回答他,顺带隐晦地点了一句,“港口Mafia应该很不会嫌资金太少吧?”

毕竟森鸥外正在想办法让Mimic到横滨来......可是要让这样的一支精锐雇佣兵动一动需要的数目也绝对不在少数啊。

他沉默了片刻,倏地笑了一声,“我不讨厌自信的人哦?”

太宰治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用纤细修长的指尖一一掠过桌面上的文件,“这是港口Mafia这个月的财报、交易名录......后悔了吗?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些都是真实的?而且我的办公室里可是没有人敢放监控设备的?”

其实哪怕不看我也能推出大半......我想了想太宰给我的那些资料,然后对比了一下他在任后和差不多这个时期的港口Mafia的财报,倏地有了一种‘虽然你很普通,但你很自信’的感慨。

怎么说,就是,没必要啊兄弟!而且这个世界的货币对我来说有个毛用,和游戏币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可能是我脸上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太宰治立刻颇为不甘心地嘟囔道,“没办法嘛,毕竟森先生不让我管太多啦。”

他说着,随手从桌子上抽出了一本册子,丢到了我面前的茶几上,“你要的东西。”

我把它从玻璃桌案上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印着的赫然就是港口Mafia所藏着的珍宝名录......在一一浏览过去而毫无收获之后,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虽然不是没有过这样的设想,但是真的遇到这种情况果然还是很麻烦。

太宰治倒是没有露出半点意外的神色,他双手环在身前,唇角弧度平缓,难得没有显出半点讥讽不耐的意味,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我看完后,略微垂下了眸,“还要继续找吗?差不多也该死心了吧。”

“......这怎么可能死心。”我抬手揉了揉额角,站起身,把册子还给了他。

就在我走到太宰治身前的时刻,我隐约嗅到了些许硝烟的气味,昭示着他刚刚在做些什么。

“有开过枪吗?”他冷不丁地这样问道。

“唔,实弹的话,没有。”

“那要试试吗?亲手左右他人生死的机会?”那只鸢色的眸略微放大了少许,显出了一种异样的狂热来,“只要尝试过一次那样的感觉,你一定会......再也忘不掉那片刻之间的感触。”

我叹了口气,“我拒绝。”

“哎?这就是你所谓的在意吗?”太宰治略带恶意地笑了起来,“连这种——”

“我的感情不是拿来给你考验的事物,我的底线更不是。”我平静地回答他,“哪怕这个要求是他亲自对我提出来的,如果没有恰当的理由,我都绝不会接受......这不仅是对我的轻慢,也是对这份感情本身的不尊重。”

他被我哽了一下,在抿了抿唇之后,少年明显颇有些不甘心地想要反驳我,“可是,不加考验的感情可是很脆弱的?如果一旦遇到了合适的时机,你又怎么能确定对方不会离你而去?”

“那就让自己变得独一无二吧。”我笑了起来,“让自己永远都是被选择的那一方,这样难道不是更好吗?哪有千日防贼,终日忧虑的道理呀。”

“......”太宰治倏地沉默了下来。

我立刻随之联想到了他的经历——哪怕此刻的他并没有经历过来自森鸥外的最致命的一次背叛,也没有经历过坂口安吾的背离,但饶是如此,在港口Mafia和他之间,作为他的老师的森鸥外也从未真正选择过他......

在他在意的人之间,他似乎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哪怕是织田作之助,在最后的时刻,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制止而停留。

在意识到这一点,略微踌躇之后,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逾越了少许,对着眼前身形单薄的少年柔声道,“不用担心,如果你见识过了足够多的人,经历了足够多的时光,总会有人不会因为你是‘正确’的那一方而选择你,而只是因为你是你。”

“......不会有的。”在许久之后,太宰治才近乎恍惚般地自齿缝之中挤出了这几个字,他说,“太晚了、太晚了,已经来不及了,小姐。”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我下意识地望向了他缠着绷带的眼眶,在再度确认了他缠着的是右眼之后,我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在心里寻思着虽然太宰治可能不会承认,但是他的两个徒弟其实都在那么做啊。

虽然这种感情的确和‘朋友’有所区别,不过,对太宰治而言,终究还是有着少许的触动的吧?

他没有再给我说什么的机会,直接拉开办公室的大门,在一瞬间敛起了刚刚显出少许动摇的神色,“跟我来。”

尽管被带过来时也经历过了这么一遭,但是不得不说,哪怕在港口Mafia,畏惧害怕太宰治的也大有人在。

这一点光看随着他前进的步伐,逐渐凝滞下来的办公室氛围就能让我意识到了。

太宰治倒是一副不介意的样子,重新恢复了兴致勃勃的模样,炫耀般地跟我自我介绍道,“你知道他们在私底下怎么称呼我吗?”

这点太宰倒是真没跟我说过,让我一时之间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见到我的反应之后,反而不似作伪地笑着回答我,“‘港口Mafia的报丧鸟’......一开始只有外人在喊,后来内部也传开来了~我是无所谓啦,不过这种称呼还有另一种解读方式?反正森先生不太喜欢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单手竖在了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神态轻快到好像他是准备带着我去度假,而非是去‘参观’港口Mafia处理叛徒的手段。

我其实没还真怎么多想,主要是我也没见过啊......只见太宰治随手摸出了手机,神色霎时间又恢复了最常见的冷然,像是给什么人打了个电话,“拖出来,嗯,空地上。”

在他随手合上了手机之后,他并没有急着放下手,而是略微侧过了脸来,望向了我。

那只鸢色的眸中的神色沉的就好似是暮色的黄昏,影影绰绰地漾着深红色的涟漪,“那么,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太宰治显然没有要等我回应的意思,径直扭过头,自顾自地带着我下到了底楼,向着港口Mafia之外走去。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抽了抽鼻子,露出了少许厌恶的神色,甚至还抬手掩住了鼻尖,“地牢还是算了,味道太重啦,我晚上还想去试试看新开的那家海鲜餐厅呢!要是被赶出来不就太逊了嘛。”

真是......隐晦而扭曲的好意。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夸他贴心吧,又总觉得怎么都不得劲儿......他又不是真的要带我出去玩!他特么的是带我去看港口Mafia处决叛徒的方式哎?!

但是硬要说的话,这又的的确确是一种‘好意’。

简直像是在渡天劫时,原本裹挟着九重天雷而来的天道对着渡劫者微笑了一下,散去了其中的两道......但这本质上还是要挨劈啊?!就是程度轻重而已?!

但我在琢磨了片刻后,觉得还是得给对方一点正面的反应才对,不然他看我没反应,下次操作更阴间了怎么办......现在就已经足够阴间了!还是正强化一下再说吧。

“唔......谢谢?”结果在我努力挤出这几个字眼后,对方又开始拿看外星生物的眼神来看我了。

尤其是在犹豫了片刻后,太宰治反过来试探性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问我“你......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我:..................?

我:累了,毁灭吧。

*

太宰治其实根本就没有期待过他会得到任何正面的回应,不如说对方直到此刻都没有要反悔的意思才稍微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不会是洗脑吧。

这个念头在她说出了那句话以后,近乎抑制不住般地跳了出来,在喉间缭绕了片刻后,他又下意识地换成了更加委婉一些的说法。

如果真的是的话......好逊,逊到炸了。

哪怕是他也无法想象自己要靠着这种手段来博得他人青睐的样子......这不就是彻底踏破了那条底线,堕落到和那只老鼠相差无几的地步了吗?

真的会到那种地步吗?

还是说,真的哪怕明知道会万劫不复,踏上从开始就注定悲剧的前路,为自己的命运报丧,也会想要用这种手段留住她?

......那还真是,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