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软听到晏秋去世的消息时正在筹备他们全家去三亚旅游的事宜。
她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晏秋时的样子。
整个人单薄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轻飘飘的,仿佛随便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到天上去。
面色苍白得可怕,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瘦得有些不像话,看起来似乎是病了。
但陆软也有些不确定,毕竟他从很久以前起就是这个样子了。
这孩子心事重,心事重的人本来就容易生病。
算了,陆软想,毕竟不管怎么样,他都是自己的孩子。
他对不起过傅家,傅家同样也对不起过他,就这么扯平了吧。
只要他今后别再和霜迟对着来,旅游完就把他接回家。
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能住在那种地方呢?
他身子弱,多晒晒太阳应该会对他的身体有益,这次的旅游正好也是增进感情的好机会,希望他们兄弟可以握手言和,从此和和睦睦,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只是……
他怎么死了?
怎么就这么……死了。
陆软对于晏秋去世的消息一直没有什么实感,直到晏秋被火化,小小的一盒骨灰被工作人员交到了她的手里。
陆软抱着手里的骨灰盒,轻飘飘的,和那个不起眼的孩子一样轻。
“怎么这么轻啊?”陆软抱着骨灰盒抬起头来,心里钝钝得泛着疼意。
“骨灰能有多重?更何况死者送来的时候本来就轻,皮包着骨头,目测都不超过九十斤,他应该有一米七五左右吧?”
陆软闻言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儿子多高你都不知道?”工作人员诧异道。
陆软闻言,眼神更加茫然,一只手抱着骨灰盒,另一只手对着自己比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低着头的缘故,记忆中的晏秋不算高,大概只比她高一头。
所以应该是多高?
一米七七?还是一米七九?
“算了。”工作人员也看出来了什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意有所指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找个好点的墓地送他走吧。”
陆软抱着骨灰盒出来,傅建庭和傅沉泽已经等在了门口。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避开了她怀中的骨灰盒。
“墓地已经安排好了,是私墓最好的一块地,把小秋送到那儿葬了吧。”傅建庭上车后说道。
陆软抱着晏秋的骨灰盒正在发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医生说死因是胃癌。”
“嗯。”傅建庭似乎有些不想提起这个话题,把头扭向窗外。
“可是小秋什么时候得的胃癌?他一点也没和我们说。”
“这个孩子性子一直都比较孤僻,况且……他和我们也不亲。”傅沉泽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手指一直敲着膝盖,心绪似乎也不平静。
“你说是不是在雪场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回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妈!”一直沉默着的傅沉泽突然开了口,“别再提雪场的事了。”
陆软知道这件事他们一直都亏欠着晏秋,因此很听话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傅建庭选的确实是一块不错的墓地,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是个不错的长眠之地。
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色的照片,陆软一眼就认出来是从晏秋刚回来时拍的全家福上裁下来的,上次晏秋离家出走用的也是这张照片,他们也只有这张照片。
照片的晏秋看向镜头,唇角带着浅浅的笑,眼神很温和,身上尚且没有后来的颓废落败,那是他刚回傅家时的样子。
他刚回来的时候,眼睛还是亮亮的。
那时的晏秋是什么样的?
陆软想了很久,直到到了墓地,工作人员走过来要把骨灰盒拿走,她也没有回想起来。
怀中的骨灰盒已经被她抱得温热。
工作人员冲她点了点头,伸手接过。
骨灰盒彻底离开她的那一刻,陆软心底突然涌出一阵莫名的不舍,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拿回来,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工作人员已经抱走了。
她向前跟了一步,似乎想要跟上前去,然而一旁的傅建庭却突然牵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身后。
“走吧。”傅建庭对她说道,“再看下去就该难受了。”
陆软被他拽着走出墓园,因为穿着高跟鞋,路面又全是台阶,一路上走得跌跌撞撞,可她又顾不上看路,而是不断向后看着。
她看见骨灰盒被放进墓地,看见上面被填上土,看见晏秋的墓碑越来越远,看着他的灵魂就这么被禁锢。
陆软也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
只是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地方空了一块,再也没有什么能弥补。
傅家的气氛低沉了一段时间,但很快就继续正常地继续运转。
毕竟这个世界无论没了谁,其他人都要继续活着。
傅建庭和傅沉泽依旧每天去着公司,傅霜迟去上学,只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晏秋这个名字。
原来一个人的离去其实是一件这么轻如鸿毛的事情。
陆软回了趟老宅,本来是想问问老爷子还办不办葬礼?
然而傅老爷子却不肯见她,连大门都没让她进。
佣人的口径是老爷子病了,至于真正的原因,陆软自然不得而知。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医院,陆软突然让司机停车。
“您不舒服吗?夫人。”司机问道。
陆软摇了摇头,握紧了膝盖上的手包,犹豫了很久还是下车向医院走去。
她挂了肿瘤外科的号,医生问她哪儿不舒服?
她在椅子上坐了半天,手中的手包几乎被她□□得变了形,她这才问出了心中藏了很久的那个问题,“胃癌晚期是什么症状?痛不痛苦?”
医生闻言伸出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眼中透出几分同情,“请问是谁得了胃癌?”
“我……儿子。”
“这样啊。”医生叹了口气,“他多大?”
“21岁。”
“还很年轻啊,尽快来医院做个检查吧,说不定……还有救呢。”
“好。”陆软说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颤抖了起来。“那到底痛不痛苦?”
医生闻言抬眸看向她,眸色微异,仿佛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当然痛苦。”
陆软从医院里走了出来,却没有上车,而是让司机先回去,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脚上的高跟鞋并不适合行走,脚底很快就磨出血泡,然而她却好像没有感受到一般,继续向前走着。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医生刚才所说的话。
“胃癌晚期患者,因为身体不能正常的进食,所以人会异常的消瘦,除此之外,胃部也会被癌细胞一点点侵蚀,病变,造成胃穿孔,导致患者流血不止,如果病情控制得不好,这些癌细胞不仅仅会把胃部侵蚀干净,还会随着血液的流淌至全身,把癌细胞转移到其他的地方,造成全身性的癌细胞病变,甚至会伴随淋巴结肿大,血液逆流……”①
“所以怎么会不痛苦呢?痛苦极了。”医生最后这样说道。
确实,这些描述她只是听着都觉得心惊,更何况这些曾真真切切地在晏秋身上发生过。
所以他最后的那段日子该有多疼?
想到这儿,陆软又是一阵难受。
脚似乎有着自己的想法,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那条不知名的小巷,晏秋最后居住的地方。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陆软还记得那个地方,偏僻狭窄,灰暗破败,唯一的亮色大概就是院子里生着的那棵核桃树。
那棵树看起来有些年头,长长的树枝从院子一直伸了出来,仿佛一把华盖,遮蔽着整座院子。
而晏秋就站在门口处,明明年纪轻轻,却干枯得像他身后那株老树。
他那时是不是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是明明他来傅家那天看起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难道是霜迟和他说了什么?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便连忙被陆软打住,她了解霜迟,虽然娇纵但没有什么坏心,估计只是那天被晏秋伤到后,在他面前说了几句气话。
应该不会……是他吧。
陆软开始努力说服自己,晏秋的病是早就有的,和霜迟能有什么关系?最多也只是……加速?
刚想到这儿,思绪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你在我们家门口干什么?”
陆软抬起头来,然后就看见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看样子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了。
“你好。”陆软连忙收拾好情绪回道,“我就是看看。”
“我家有什么好看的?”老太太听到这儿,神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陆软看着老太太的神色,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毕竟晏秋死在了她的院子里,最近来围观的人肯定很多,再加上死过人,今后院子肯定不好卖了。
想到这儿,陆软翻了翻手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不好意思,我是……”
陆软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下,“我是租您房子那个孩子的妈妈,不好意思,这些钱是我的一点心意,给您添麻烦了。”
老太太闻言终于正色了她几分,抬头看向她,“你是小秋的妈妈?”
“对。”
“不像。”老太太摇着头说道,“哪有孩子死了还能这么不痛不痒的妈妈。”
“我……”陆软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没跟我提过你,我也不认识你,所以没有收你钱的道理,你也不必觉得过意不去,我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在意这个?更何况我和那孩子投缘,也没觉得晦气。”
“可是……”陆软还想说些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最近来的人够多了,那是挺好一个孩子,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
晏秋走得很干净,除了一捧骨灰和一张合照外什么也没留下。
因此陆软连怀念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来怀念他。
说来奇怪,明明他活着时总觉得他多余,让这个家不得安宁,可是如今他真的不在了,陆软却觉得自己心中有一块也跟着空了。
毕竟就算后来分别二十年,但在晏秋出生前的那十个月里,他们曾真正意义上的身心一体,骨血相连。
晏秋毕竟是从她身体里分娩出来的生命,在他出生以前,陆软也曾真心期待过他的降临。
所以怎么会毫不痛心?
可是这份痛来得有些太迟,因此连怀念都觉得心虚。
她所能做的最多的不过就是每天去到他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里坐一坐,却也不敢坐太久,毕竟这个房间里承载的尽是不那么美好的回忆。
陆软时常会想,如果当初没有把他接回来,他是不是反而会过得更开心?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她想得再多也不过是假设。
晏秋死后的第二年,傅霜迟大学毕业,他们全家都参加了傅霜迟的毕业典礼。
陆软看着他穿着学士服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为何,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她突然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晏秋,明明是一样的年纪,一个可能无限,一个却长埋地底。
“妈,你怎么有些不高兴?”他们全家在学校拍照留念时站在他身侧的傅霜迟突然问她。
“没有。”陆软连忙回过神,冲他挤出一个笑来,“怎么会?你毕业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不高兴,可是她偏偏就是高兴不起来。
心上仿佛被堵了一块湿湿软软的棉花,又闷又沉,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场合想起晏秋。
但在那一瞬间就是有这样一个不受控制的念头,这样意气风发的本该是他。
毕业典礼结束后他们去了傅建庭早已订好的酒店,傅建庭还拆了一瓶好酒给他们所有人满上。
“祝贺你大学毕业,即将真正踏入这个社会”傅建庭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傅霜迟也连忙站起身来,喝干净了杯中的酒。
酒酣耳热之际,一直没说话的傅沉泽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他们说道:“爸,妈,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要告诉你们。”
陆软和傅建庭抬起头来,然后就见他喝了一杯酒,这才终于鼓起勇气一般牵起了傅霜迟的手,然后对着他们说道:“我喜欢霜迟,不是哥哥对弟弟。”
“啪”得一声,傅建庭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碎了满地,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陆软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们,“不是哥哥对弟弟?那你们还能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你疯了!”傅建庭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后猛地站起身来。
不知是不是站得太急,脸色突然涨红,手紧紧捂住胸口,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你,你们!”傅建庭刚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陆软连忙伸手去扶他,但还是晚了一步,傅建庭就这么向后倒去,带倒了椅子,和椅子一起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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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软守在傅建庭的病床前,手指紧紧握着傅建庭的手,似乎这样才能止住自己的颤抖。
傅沉泽和傅霜迟还守在外面,陆软没让他们进来。
毕竟除了傅建庭外,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他的亲生儿子喜欢上了他的养子,抛开性别不谈,这么多年兄弟之间的感情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变了质?
到底是谁先开的口,又是谁先动得心?
陆软不知道,也不敢问,更何况她也不想知道,这样的事只是想起来就让她觉得恶心。
窗外夜色不知何时已经降临,陆软却恍若未觉,直到突然听见病房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身,然后就见傅霜迟提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
陆软一看见就想起上午的事,哪怕中午什么也没吃,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
她想要站起身来,然而下午一直保持一个姿势,腿早就麻了,因此只能压低声音对着他喝道:“出去。”
傅霜迟闻言,神色微冷。
他将保温桶放下,并没有依言离开,而是顺势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下,先是抬手替还未醒过来的傅建庭掖了掖被子,这才抬起头来,对着陆软说道:“妈,何必这么生气。”
陆软看着他的神色,有一瞬间不知为何,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起来。
傅霜迟在她面前总是孩子一般娇纵、顽劣,需要人宠着惯着。
但是今天傅霜迟的身上完全看不到这些,看起来冷静又成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我和大哥没有血缘关系,户口也不在一起,所以在一起是被允许的,更何况只要你们同意,我们今后还会是一家人,我还是你的儿子,甚至比以前更亲,这样不好吗?”
“不好!”陆软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可能一样呢!”陆软捂着胸口说道,她几乎想要破口大骂,但怕吵醒傅建庭,只能压低了声音。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和亲兄弟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和你父亲也是拿你当亲生儿子看的,可不是……”
陆软说到这儿,剩下的再也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傅霜迟将保温桶打开,“我也很感激。”
“如果你真的还在乎我和你父亲对你的养育之恩,那就断了吧。”陆软说着,声音中不禁带了几分请求之意。
傅霜迟闻言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别怪我。”傅霜迟低着头说道,“是你们说过的,只要我开心,无论做什么你们都会支持我,你要食言了吗?”
“可是这不是食不食言的事。”陆软反驳道。
然而傅霜迟显然并没有听进去,只是苦笑了一声道:“还是因为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从前的那些话就不作数了?”
陆软听到这儿,耳边似乎有什么“嗡”得响了一下,以至于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是,你确实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陆软说着,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可是这些年我待你难道比亲生的差吗?哪怕是……”
那个名字差点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提起晏秋的名字。
“我知道。”傅霜迟说道,“可是我也很怕,原本血缘是我的底气,我永远不用担心被你们抛弃,我可以在你们面前随意做任何事情,但现在不行了,我和你们没有血缘关系意味着我和这个家没了联系,如果一段感情没有什么可以维系的东西,那么说断也就断了,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陆软已经无法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艰难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更何况你们连亲生儿子都可以弃之不顾,更何况是我呢?”
傅霜迟的声音很淡,却像一支冰冷生锈的箭,毫不留情地戳进了陆软心里,柔软的心脏被戳弄翻搅,很快便鲜血淋漓,碎了一地。
“你说什么?”陆软努力想让自己保持镇静,然而开口颤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哪一次不是为了你?没有一次不是为了你!”
“是,我不否认你们对我确实不错,但那是晏秋还活着的时候,他活着一切万安,他死了你们难道不会愧疚?我太了解你们了,你们自然不会责怪自己,只能把责任推出去,比如推给我,如你所说,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以只要推给我你们就不会那么难受了,等你们推给我的责任足够多时,你们还能心平气和地看待我,让我继续留在这个家吗?”
“妈,你真没发现吗?这一年你们对我的感情已经越来越淡了,人总是要为自己做打算的。”
“所以沉泽只是你的打算?”陆软对着他问道。
“谁知道呢,有爱也不一定。”傅霜迟说着,轻轻转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其实从晏秋回来的第一天起我就再没睡过一个好觉,我担心我会随时失去现在的一切,我害怕我会被打回原形,后来他死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安心了,然而并没有,你们竟又突然怀念起他,多可笑,果然人死为大,活着也没见你有多珍惜,死了倒是天天去他住过的房间看他,妈,你难道不亏心吗?你是不是忘了那原来是保姆的房间?”
陆软听到这儿,只觉得心被人揪成了一团,再也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住口。”
“好。”傅霜迟说着站起身来,“我知道公开之后你们肯定不会原谅我了,但我还是想说我真的很感激这些年您和爸对我的照顾,这是我炖了一下午的汤,您喝一些吧。”
傅霜迟说完,起身向外走去。
然而刚走到门口,就听一声巨响传来,他放在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被重重砸在了门上,白色的浓汤顺着缝隙流了出来,滚烫的排骨汤撒了满地。
“滚!”陆软再也没了往日的优雅,歇斯底里地喊道。
傅霜迟垂眸看了眼自己淋满汤汁的裤脚,抬起手来不甚在意地拍了拍,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随着病房的大门被关上,屋内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
空气中满是排骨汤的浓香,一股一股霸道地从鼻腔涌入,堆满喉咙,塞进胃里,陆软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这股味道浸满,恶心至极。
这就是她掏心掏肺二十多年养出来的孩子。
如此自私自利,工于算计。
她从前只觉得这孩子被娇纵过了头,可如今才发现自己竟从没认清。
怎会如此?
陆软紧紧揪住自己的衣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然而并没有用。
一颗心仿佛被揉碎再重新拼起,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从前陆软对他一直娇惯纵容,眼中带着滤镜。
可如今这层滤镜被傅霜迟亲自戳破,她也突然旁观者清。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那场毁了晏秋右手的车祸,生日宴时被突然被划伤的手臂,突然失踪几天几夜的恶作剧,以及最后他去见过晏秋后,晏秋便突然离世的消息。
他从不是突然变成了这样,他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从前的自己捂住了眼睛,不肯认清。
她竟然因为这样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大概是痛到了极致,有一瞬间陆软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
她竟隐隐地看见了已经许久未曾想起的晏秋。
他依旧是那副单薄瘦弱的模样,眼神淡漠而平静。
“小秋。”陆软伸出手指想要留住他。
然而晏秋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平静而又残忍地对她说道:“陆软,这是你应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