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正厅上方站着的这人正是那赫赫威名,名扬海外的威远大将军秦毅,现下大庆最年轻的国公。

“将军。”

吴狄两人上前行礼的时候,那两个侍卫正好齐步退下。

秦毅黑眸里的怒气还未平息,他睥睨地扫了吴狄一眼,撩开衣袍,端正地坐在案牍旁椅子上,开口问道:“说吧,为何买个粮去了如此之久?”

吴狄两人被秦毅还未收敛的气势惊住,额鬓冷汗直冒,不敢隐瞒道:“半道剿匪,卢六受伤,耽搁了时日。”

秦毅锐利的目光落在他俩身上而后又挪移开,盛气凌人道:“我何时接到过剿匪的命令?”

吴狄两人齐齐擦擦额角溢出的冷汗,将事情原委道来:“将军,属下是受宝善县县令的私人所托去剿匪的,那群山匪与邻县县令相互勾结,抢劫宝善县百姓,使宝善县百姓苦不堪言,县令没了法子,见属下等人经过,特来委托。”

秦毅听罢后目光更盛了些:“他托你就答应了?你等只知剿匪是为民除害,匡扶正义之事,可还记得军令如山,反不听约束者……”

秦毅说到这里,目光顿了顿,削薄的唇慢慢道出三个字:“斩、无、赦。”

这声音不轻不重,甚至连点杀气都没有,却吓得吴狄二人腿肚都在打颤,别人说这句话还有收回成命的可能,他们将军说出向来都是驷不及舌,绝无反悔的可能。

但他们身为秦家军,断没有贪生怕死,跪地求饶之徒,既然做了就要敢作敢当。

吴狄二人稳了稳忐忑的心神,微微躬身:“既然属下犯了军令,就请将军将属下按军法处置,不过在处置前,还有一事得向将军禀明。”

秦毅:“讲。”

吴狄二人又稍稍直起身来:“这次的剿匪一行,属下意外发现一名箭术高手,他的箭术已经精湛到百发百中,出箭从未落空,且他的观察力、爆发力、敏锐力都是一等一的出挑,我们秦家军中还未出现过如此出色的弓箭手……”

吴狄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秦毅的脸色,只见他的神情依旧如故,并没有因为出现技艺精湛的弓箭手而感到高兴,不禁心下疑惑。

不应该啊。

将军一向爱才,之前听闻某处的工匠技艺较高都会去目睹一二。

这回碰上军中能够用得上的弓箭手不应该更开心吗?

吴狄正疑惑间,上首端坐着的人开口说道:“眼下我已不是再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往后驻守蜀都,大庆国泰民安,军中无须再添能人。”

秦毅说着从规整得一尘不染的案牍上,取下一册书卷来,随意翻阅着,书卷气无端地减少了他身上的戾气,变得柔和许多。

“尔等耽误军需,理应受罚,念及情有可原,免去死罪,各去仗中领五十棍军法。”

吴狄还未从秦毅的上一句话中回过神来,就听得秦毅免去了他们死罪,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各种复杂情绪在心间交织。

秦毅翻了两页书,不见面前两人离开,合上书页,将书本又整整齐齐地摆放归位,指尖微挑:“还有事?”

吴狄二人不敢再有异议,俯身应下:“是,属下这就去认罚,只是卢六受伤颇重,幸得宝善县一大夫及时医治,才保住一条性命,还请将军刑罚稍缓。”

秦毅剑眉稍挑,颇觉讽刺:“堂堂秦家军越骑校尉竟不敌几个山匪?”

吴狄二人大抵也是觉得没脸,低垂下眼,不敢与秦毅对视。

秦毅瞧着他们甚是无趣,起身,从上首一步步往吴狄身前走来,再从他们身侧走过,往正厅外而去:“我倒要瞧瞧这山匪是如何将我越骑校尉给伤着的。”

“若是那山匪武艺超群也就罢了,倘若是你们轻敌所致,我瞧着五十棍军法还是轻了些。”

秦毅说着,声音远去,朝在外间等候的高任卢六而去。

秦毅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这会正厅内外皆寂静无声,落针可闻,他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传到了高任卢六耳中。

两人不敢怠慢,高任搀扶着强忍着伤痛的卢六像秦毅行礼。

秦毅上前,不消问,只见卢六捂着腹部便知他伤在何处。

右手衣袖翻飞,一旁伫立在廊下看守侍卫的剑就到了他手中,剑尖一挑,卢六身上的衣物便散开来,露出里面自救治过后就未曾解开过的包扎。

秦毅收起剑,满含锐气的眼眸不经意地随意一瞥。

旋即顿住。

秦毅右手握着剑柄的指尖都在轻微颤抖,脸色向来不怒自威的神情出出现些许割裂,他视线紧紧落在卢六身上那条包扎好的纱布上,不可置信般喊道:“吴狄。”

跟上来的吴狄忙应声道:“在。”

秦毅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气息,颤声问道:“你方才说这位大夫在何处?”

不是说要看山匪的武艺吗?怎的又问起治病的大夫来?

吴狄老老实实回答:“在宝善县,和那位箭术高超的兄弟是一起的。”

秦毅指尖颤颤,又问:“除了他两就没有旁人了?”

吴狄想了想道:“还有两个模样看起来十七八岁左右的小孩。”

“对了,”吴狄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道,“对了其中一小孩的右手腕上好像还系着一条蓝色丝带,属下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话还未说完,秦毅手上的剑往廊外庭院中一扔,锐利的眸子像是宝剑出鞘般光芒乍露,颤声吩咐道:“备马!”

锋利的剑尖插入院中泥土,朝天的剑柄剧烈颤抖着,像是在向示人昭示方才扔它之人的心情有多激动。

秦毅吩咐完,身影就急步走出国公府,门前已有下属替他备好马,他立即翻身上马,朝身后跟上来的吴狄道:“带路!”

吴狄稀里糊涂,不明就里地就上了马,他从宝善县赶回来,连杯热茶都还未来得及喝,又要返回宝善县。

冬日灰蒙蒙的蜀都街道上,闪过一骑绝尘的快马,速度快得叫人乍舌,以迅雷之势奔向城外。

他们与之前停在国公府门前的华丽马车擦肩而过。

掠起的风扇得那马车上的香帘阵阵浮动,马车里露出一张美丽动人的面庞来,瞧了瞧外面的场景,用清丽的嗓子向马车外的侍卫问道:“有何事发生?”

侍卫答道:“秦国公方才匆匆打马经过,瞧着好像是出城有什么急事。”

马车里寂静片刻,而后那道清丽的声音又传出道:“跟上去瞧瞧。”

“是。”

*

宝善县内,周渡和沈溪这两日都在忙碌采买婚事所需,他们带来的一辆牛车和一辆骡车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的了,两人正在商量要不要一家人同租辆马车赶回去。

沈溪说:“租马车好是好,可谁来赶牛车和骡车?”

周渡接话道:“再租两个赶牛车和骡车的。”

“不行,不行,”沈溪摆手拒绝道:“让车夫赶车,那牛车和板车上我们可是买了不少酒水,这些可都是好酒,万一叫他们糟蹋了怎么办?”

周渡见他这样也不满意,那样也不满意,主动做主道:“那就租辆大的马车,把东西和人都塞车里,让他们拉空车回去,好不好。”

沈溪还是不太满意:“不好,太浪费了。”

周渡:“……”

沈暮见他们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不禁笑笑:“周渡,你别惯着小溪,有些事你自己决定就好。”

沈溪咬咬唇,朝沈暮道:“小舅舅,你胳膊肘朝外拐。”

沈暮笑他:“你的意思是说周渡是外人咯?”

沈溪心里一个咯噔,转过身去瞧周渡的面色,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暮饶有兴致地起哄道:“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沈溪鼓了鼓腮帮子,觉得牙疼,他没说跟周渡成婚后,他家小舅舅都是向着他的,他自从说完要与周渡成婚后,他家小舅舅就处处向着周渡了。

他现在甚至都有点怀疑,他不是小舅舅亲生外甥,周渡才是。

周渡还是决定坚持自己:“那就大家一起租马车回去,再找两个车夫。”

来县城的一路沈溪有多艰辛,周渡都是看在眼中的,他不想回去的时候,再让沈溪遭受一次这样的罪。

周渡说完,垂眸看向身侧的沈溪,等着他拿主意。

沈溪这会正在气恼他的小舅舅到底是谁的小舅舅,见周渡等他拿主意,随口道:“你决定就好。”

周渡当机立断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去订车,顺便看看孟睢他们到了没。”

沈溪待周渡定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又气又急地反悔道“哎呀,我还没有答应呢。”

沈暮被他逗乐:“那可不行,刚刚你可是金口玉言说了让周渡自己决定的,我跟小鱼儿可都听得清清楚楚呢。”

沈暮说罢,问想李鱼道:“是不是小鱼儿?”

李鱼那敢反抗沈暮,在沈溪瞪着眼不让他说话的情形下,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四个人,三个人同意了,沈溪失了势,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周渡去向客栈掌柜的租车。

客栈大,客流量大,客栈为了客人方便,也是为了挣钱,跟租车刚那边挂了钩子,这厢跟客栈掌柜的说一声,那厢就会给他们留出车和人手。

大客栈就是这点好,多花一点钱,能省去不少事。

周渡跟客栈掌柜的租好车,正巧看着扶着他夫人一同进来的孟睢。

孟睢一看到站在门边的周渡,就没个正经道:“嘿,一大清早就站在门口等着,看来这饭菜准备得丰盛得很。”

周渡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也不跟他一般计较,抬手指向客栈旁的酒楼道:“酒菜已备好,随时可落座入席。”

孟睢点点头:“那就走吧。”

有客人到,沈溪也不再玩闹,收起小性子,带着沈暮和李鱼去到隔壁的酒楼入座。

孟睢见到沈暮也在,当即眉开眼笑地与他家夫人介绍道:“媳妇儿,这位就是我与你说得治好我脸的沈大夫。”

成亲那日,孟睢起床了,因着家中无长辈,他有体恤媳妇,孟夫人直睡到正午过后才醒,与沈暮他们错过,今日才头回见到。

孟夫人是个贤惠大方的,得知是沈暮治好的她家夫君的脸后,就一心想要来感谢,现在见到正主,她忙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以茶代酒向沈暮致谢道:“多谢沈大夫的妙手回春,夫君的容貌才得以恢复。”

孟夫人敬茶也是出于感谢,沈暮不好推辞,只得举起酒杯,饮下这杯酒。

他素来少有饮酒,一杯酒下肚,瓷白如玉的脖颈就泛起了点薄红,兴致上头,瞧着孟夫人微微隆起的腹部道:“听我家徒弟说你怀的是双胎,寻常人家怀上一胎都辛苦万分,你这双胎更是辛苦,你若不介意我再给你把把脉,回头我开几副养胎的方子与你们。”

沈暮的医术如何,孟睢和孟夫人两人都是瞧在眼里的,正求之不得。

沈暮细细给孟夫人诊了诊脉:“胎儿安好,只是你的身子有些薄弱,现在胎儿还小没觉得有什么,再大一些你这身子可就熬不住,我开几张药膳与你们,回去日日换着吃,没有药性不仅不会对胎儿不利,反而有利于你补身子。”

孟睢和孟夫人两人自是感激接下,而后又惊道:“没想到沈大夫不仅医术过人,居然还会药膳之道?”

沈溪给周渡挟了些他爱吃的菜,没什么稀奇地说:“这有什么,沈家世世代代为厨,偏巧就出了我小舅舅这个怪胎,一进厨房就出事,最后没了法子,为了让他有个一技之长,只得送他去学医,若是我小舅舅当年肯学厨,那日在章府做菜那还有我什么事。”

听沈溪说完,大家都颇为吃惊地看着沈暮,想象不出他这么个清雅人儿去掌勺是何等模样。

沈暮笑着向大家摆摆手:“别听小溪胡说,我哪儿会做什么菜,家里以前也不过是给大户人家家里做掌勺,比旁人多会几道菜罢了。”

孟睢觉得沈暮这个大户人家怕是往低了说,那日沈溪随意露两手做菜的功夫之精湛,不像是大户人家请得起的,最低也得是个大官家。

周渡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论,并不加入他们的话题,见沈溪一个劲给他挟菜,他给沈溪挟了些他喜欢吃的菜。

沈溪说完话回来,见自己碗里都快满了,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小声道:“吃不下了。”

这县里的酒楼与镇上的酒楼就是不一样,菜肴的味道做得都比较有自己的特色,沈溪刚才为了尝出这些菜的不同之处,一不小心吃多了。

周渡瞧着沈溪微微隆起的小腹,没说什么的,又要把他碗里的菜挟到自己碗里。

沈溪阻止了他:“别,挟来挟去多不好,喂豆包吧。”

说着就端着碗躬下身去,将碗里的菜都倒给了在桌下啃骨头的豆包。

在县城这段日子,豆包过得舒坦极了,客栈人多,厨房里每日都会剩不少骨头,周渡花一两个铜板就能买一堆骨头,而豆包也不需要陪着周渡去打猎,这些日子下来,肉眼可见地大了一圈,毛发也油光滑亮的,看着漂亮极了。

就是……

周渡扫了眼像头猪一样进食的豆包,就是养废了。

不知道再回到桃源村时,它还能不能跟着上山,看着样子,怕也不是不能吧。

沈溪将碗中的菜都喂给了豆包后,没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它身上漂亮的毛发,眼睛弯了弯的,看着可爱极了。

算了。

周渡有心想回去断了豆包的一日三餐,让它自己去找食吃,但他见沈溪喂豆包开心的样子,又摇摇头。

豆包变成今日这般,有一半来源沈溪的溺爱,养条狼做宠物就做宠物吧,又不是养不起。

沈暮喝了酒,酒劲上来,一张瓷白的脸略微酡红,微微眯眼瞧着眉来眼去的周渡沈溪二人,又瞧瞧桌上幸福美满的孟睢夫妻二人,只觉得哪哪都好,就是心里空落落的。

他一手撑着下巴,微醺地向酒楼的窗外望去。

繁华县城的街道上,总是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小商贩,突然沈暮眼睛一亮,看见一个卖糖葫芦的小商贩,于是探出头去,冲那抱着一串串红彤彤勾人眼球的糖葫芦小贩喊道:“来一串。”

沈暮喊完还向桌上的其他人问道:“你们要么?”

周渡不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沈溪肚子又吃撑了,孟夫人有孕吃不了山楂,孟睢也不爱吃,李鱼对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

沈暮见他们都不要,不知是醉酒了,还是真想吃,竟然露出几分小孩脾性:“那我就只好一个人独享了。”

除了沈溪,众人都没见过沈暮这副模样,不觉有些好笑。

店外抱着糖葫芦正在走街串巷的小贩见有生意上门,忙抱着自己的糖葫芦草棒子进到店内,好让沈暮可以挑一串他最中意的糖葫芦。

*

秦毅的马在从蜀都到宝善县的路上,整整跑了一夜,马都累吐了一匹,中途仅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换马,紧接着又马不停蹄地奔向宝善县。

他身后跟着一众将士,这群将士全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老人,他们从未见自家将军如此急迫过。

在海上追敌的时候,也没有如此十万火急过,一众将士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能让他家将军如此急迫。

将军在前面跑马,他们也没开眼到上去自寻死路,只有找吴狄这个知道实情的追问。

谁叫吴狄一回来,将军问了他几句话就眼巴巴地跑去宝善县了。

吴狄被一众将士围住,也是二丈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啊,将军什么也没有跟我说。”

其余将士不甘心地又问:“那将军都问了你些什么?”

吴狄回:“就问我为什么买粮回来晚了,我说我在宝善县剿匪遇到一射术超群的兄弟……”

他的话还没说完,其他将士就主动帮他补充道:“所以将军这是急着去宝善县见这位弓箭手?”

吴狄也不太确定,只得默认了。

大伙心里解了惑,便也不再追问吴狄,骑着马直奔秦毅的马而去。

倒是吴狄有些好奇地看着后面,远远跟上来的尾巴问道:“那是什么人,自我回来就见她们停在国公府门外,将军好似挺不欢迎她们的。”

将士们好心与他说道:“别理,那是将军本家人搞出来的,又要像十年前那样如狗皮膏药般贴上来。”

吴狄一听到将军的本家人,脸色立马变了变,不再对后面马车里的人产生好奇,专心跟着将军向宝善县而去。

秦毅一路奔驰到宝善县县门口,已经是正午时分,他在城门口等了等身后的吴狄等人。

待吴狄一上来,他急迫地开口道:“他们在哪儿?”

“在客栈。”吴狄说着露出秦家军的牌子给城门守卫,城门守卫看了一眼便放他们进去了。

吴狄一路将秦毅带至客栈,却没在客栈找到人,好在客栈掌柜的还认得吴狄,给他指路道:“他们在隔壁的酒楼邀请客人,这会正在吃酒呢。”

秦毅刚踏出客栈,恰巧看见沈暮从酒楼的窗口里探出一张酡红的脸,冲街道上的一个糖葫芦小贩喊道:“来一串。”

朝思暮想的容颜,恋恋不忘的声音骤然出现在眼前,秦毅沉寂了十年的心,瞬间复活了过来,他那锐利的眼睛不禁湿润起来,脱口喊道:“慕慕。”

他找了十年的慕慕。

他盼了十年的慕慕。

他想了十年的慕慕。

终于在今日让他找到了!

然而大街上的人太多了,秦毅这一声喊沈暮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唤完糖葫芦小贩后,就把头给缩了回去。

吴狄也正好看见这一幕,立即给秦毅指道:“将军,他们在那儿。”

沈暮他们坐的是酒楼大堂的靠窗处,这会儿窗户正敞开着,沈暮的后背正对着窗户,一眼就能看到他们。

秦毅的目光眷念不舍地追随着那抹牵肠挂肚十年的背影,直到那个糖葫芦小贩出现在视线里,他敌意深深地睨了那小贩一眼,带着些许忐忑朝酒楼走去。

十年过去,他不知道他的慕慕是否还记得他。

他一步一步,越走越快地踏入酒楼。

沈暮在糖葫芦小贩的草棒子上挑了好半天,才挑了一根自己满意的糖葫芦。

周渡朝小贩递过五枚铜板过去,要帮他付钱。

沈暮晃了晃手中的糖葫芦很开心地拒绝了:“我自己付就行。”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没找到铜钱,在桌下蹬掉一只鞋子,从里面掏出五个铜板来递给小贩:“给你。”

小贩接了钱,又抱着他的糖葫芦草棒子出了店门,与一个身高八尺一身黑衣颇有气势的人擦肩而过。

秦毅生得太扎眼了,不论是他的外表还是身上自带的气势,他一踏入酒楼中,大厅里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他望去。

但他的目光却只落在一人身上。

周渡似有所感,抬起眼眸,他看见一个一身黑衣,全身带着肃杀之气的人向他们看来。

准确地说是向沈暮看来。

那一眼里,含着失而复得的惊喜,又含着饱经沧桑过后的不敢触碰,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了一瞬后,又被他全部打破,最终眼里只剩下所向披靡的力量,一往无前地朝他们走过来。

走到正低着头要穿鞋的沈暮面前,撩开衣袍,单膝跪了下去,拾起地上那只靴子,捉住沈暮的脚,声线哑颤道:“慕慕,我来给你穿鞋。”

音落,一颗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滴在沈暮洁白的鞋袜上,晕染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