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妹妹失踪了。”

大都会的咖啡厅里，一身典雅长裙的高挑女士——戴安娜·普林斯这样说。

她微卷的黑发在后脑束起，蔚蓝色的眼瞳掩在镜片后，藏起了一点点疲惫。

她手里拿着咖啡勺，勺子在咖啡中来回搅拌，眉心凹下浅浅的纹路，却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美丽。

戴安娜对面坐着一位男士。

同样拿勺子搅咖啡的，是个黑发蓝眼的男人。他鼻梁上架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遮住了那双澄澈的晴空蓝眼睛，明明好大个头，却显得缩手缩脚，正看似聚精会神地听着女士发言。

戴安娜叹了口气。

距离她上次回到天堂岛附近已经一个多月了，距离埃米尔失踪，也差不多这么长时间。

戴安娜离开天堂岛后，也不是每天都和母亲希波吕忒联系，所以消息才延迟了这么久。

显然，希波吕忒不觉得埃米尔会有什么危险，但戴安娜自己稍稍有些关心则乱。

她那个，可爱的，甜蜜的，讨人喜欢的甜心埃米尔……要是在外头被欺负了怎么办？

人类的世界可不是天堂岛，埃米尔没什么自保的能力，万一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埃米尔为什么会离开天堂岛？

当然，估计戴安娜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埃米尔离家出走的直接原因会是她给他精心挑选的小裙子。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也只能着手解决。

这件事儿，思来想去，大概只有一个人帮得上忙了。

这也是戴安娜来到大都会的原因。

天堂岛的公主殿下认真道：“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帮忙了，克拉克。”

她对面的男士推了推眼镜，点点头。

克拉克·肯特。

戴上眼镜是《星球日报》的当家记者，摘了眼镜就是正义联盟的扛把子超人。毫无疑问，戴安娜求助的就是这么一位。

“我知道了。”他笑起来，浅淡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安抚人心的味道。

克拉克：“你妹妹更具体的情况说一下？”

戴安娜：“他叫埃米尔，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克拉克点头。

他在运用他的超能力捕捉任何一个有关“埃米尔”的声音，所以延迟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

“HE……？”

戴安娜：“嗯。”

克拉克：“……你刚刚说，是你的妹妹……”

戴安娜：“哦，是的。埃米尔是个男孩儿，也是我妹妹。有什么关系吗？”

克拉克：“……”

不，没有，你开心就好。

***

一夜好眠。

没心没肺，不，乐天派的埃米尔舒舒服服睡醒了。

他热情满满地开启了新的一天，欢欢喜喜出了门，和每一位碰面的变种人说早安。

从集装箱区出去走五分钟，就可以走到他们日常活动区，食堂也在这边。

兄妹岛的食堂早已经开饭了。

岛上主要负责后勤的，就是那位能力是“任意门”的姑娘，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珍妮特，烧得一手好菜；她有一头灿烂的金发，她有一抹温柔的微笑，还有一条横贯半张脸的伤疤。

埃米尔到厨房那边的时候，珍妮特已经把给他的早餐准备好了。

珍妮特一边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一边刚出锅的煎蛋放在了埃米尔的餐盘上。

“哇！谢谢珍妮特！那轮到我了。”

他左手撩开她遮住半张脸的长发，右手食指轻轻触碰到珍妮特的伤疤。柔和的淡光亮起。等柔光消失，她脸上陈旧的伤疤随着光晕的散去又褪去了一些痕迹，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不可能看见疮疤的影子了。

珍妮特低头，餐盘倒映出模糊的自己。

她伸手碰了碰自己那道已经平滑下来的疤痕。明明早就不痛了，她却触电般猛地缩回了胳膊。

这道疤是她开心地和母亲炫耀自己能力的那天，被笃信神祗的母亲摔了杯子亲手划破的。

她用左手紧紧按住战栗的右手，压抑着唇边颤抖的弧度。

“……谢谢你了，埃米尔，”珍妮特的嗓音柔软，夹杂着微不可查的泣音，“我还以为这辈子都……”

她话没有说完。

又馋又饿的埃米尔已经举起了叉子。听到珍妮特的话，男孩儿回头，表情困惑，赶紧咽下嘴巴里的煎蛋：

“不用谢我的。”

男孩儿那漂亮的蓝眼睛仿佛倒映了大海，笑的时候却会弯起，眼瞳仿佛漾开浅浅的波浪，让人心头柔软，心生欢喜。他浑身洋溢着活力与热情，甚至可以感染到身边的每一个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有说服力。

“它是你过去勇敢的证明。我是因为姐姐看到它不开心才想办法，不是因为它不好看，”埃米尔舔舔嘴角的油星，表情不太认真，语气认真极了，“相信我，姐姐，你特别漂亮。”

珍妮特顿了顿，又忍不住笑起来。

“就你嘴甜，”珍妮特点点他的鼻尖，“今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采购？”

埃米尔的眼睛瞬间发起光。

“可以吗！”

“可以。你要准备一下吗？好了我们就走。”

埃米尔兴奋得一蹦三尺高，三两口吞了早餐就就往外跑。结果没跑几步，差点撞上了人。

他赶紧刹车，一抬头：

“是你！”

埃米尔想了想，问：“你怎么在这里？迷路了吗？”

故意站在埃米尔前头拦路的奥姆：“……”

他看着小男孩儿惊喜的表情，脑袋里却播放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奥姆·马里乌斯，在决定来地表探查的第一天，受到了冲击。

身为海洋中亚特兰蒂斯的王子，奥姆虽然对人类不屑一顾，但该知道的事情也都是知道的。

他之所以觉得地表人是地球的蛀虫，原因之一，自然和“垃圾”分不开关系。

地表人类一直在产生垃圾。

他们越来越多，垃圾也越来越多；他们不能消化自己的垃圾，便不管不顾地把垃圾往海洋中排。不管是污水，还是什么塑料垃圾，海洋沉默而包容，被迫接受着这一切。

可它、他们，做错什么了？

海水被污染，环境被破坏。垃圾到处都是，漂浮于海面，撕裂在海中，沉淀入海底。

鱼虾，龟豚，所有生命。

地表人在那纸醉金迷，环境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海洋生物却要为他们的垃圾付出代价。

——让他痛恨。

话说回来。

一开始上岸的时候，奥姆是没有看到埃米尔的“宝藏”的。

然而很快，在埃米尔被带走，而他和万磁王相互试探的时候，奥姆看到了一角白色垃圾。

奥姆：“……”

埃里克：“……”

奥姆冷脸：“……你们？”

埃里克咬牙：“……埃米尔……”

是的，埃里克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这是埃米尔干的好事了。

全岛只有埃米尔一个会干这事儿，何况这本来就是埃米尔的“秘密基地”。

再仔细一瞧。

哇哦，埃米尔攒了好多诶！乱七八糟甚至还湿漉漉的塑料垃圾估计能有个一公斤重。

奥姆和万磁王互相看看，同时陷入了沉默。

奥姆：“我以为，这些是垃圾。你们变种人……有这个爱好？”

埃里克：“……。”

今天也是变种人风评被害的一天呢。

埃里克暗自咬牙，有一种苍白的无力感。他突然想起他的挚友，想起他脑袋圆润的线条。

查尔斯其实是被他的熊学生们给气秃的吧？

不过一个埃米尔……我好像已经开始不受控地脱发了呢。

为了挽回一点颜面，埃里克面无表情地喊来了分解能力的同伴，把埃米尔的“宝藏”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点渣渣都没给他留。

奥姆全程沉默地看，莫名地，对变种人的好感度往上拔高了一些。

不过这样一来，刚刚那点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算是彻底碎掉了。

落日已经消失在海平线，亚特兰蒂斯的王子——之一，和变种人的领袖——之一，彼此在做最后一次打量。

久久。

王子先开了口。

奥姆：“我有一个问题。”

埃里克：“嗯？”

奥姆：“如果将分解的成本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人类会自己处理自己生产的垃圾吗？”

万磁王：“……what？”

一个曾经想要干掉全人类的过去的超级反派，一个未来可能想干掉全人类的未来的超级反派，他们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第一次谈合作，不是为了干掉人类，而是为了干掉垃圾。

令人心酸。

不过既然是把仇视的目光放在垃圾上头，奥姆的危险性自然小了很多。或许是出于对自己能力的自负，万磁王竟然还真的给奥姆腾了间集装箱屋子，让王子殿下在小破屋里睡了一晚上。

于是，起来之后全身难受的奥姆，在看见埃米尔跑过来的时候，起了点坏心思，拦在了小家伙身前。

昨天忽悠我的罪魁祸首，呵，找到你了。

我昨天是为什么脑子一抽，听你忽悠了呢？

奥姆还没开口，埃米尔已经热情地抓住了他。

“来来来，早餐在这里吃，珍妮特的手艺可好了，”小朋友拖着成年男人往食堂走，“这次我带你来，下次可别再迷路了哦。”

奥姆：“……”

为、为什么，我会被个小屁孩牵着走？

奥姆·亚特兰斯的小王子·没受过苦的富二代·隐藏身份所以什么都不能说·马里乌斯被热情洋溢的埃米尔领进了兄妹岛食堂，拿到一份早餐。

早餐内容有干面包，烤土豆，煎鱼肉，一些水煮蔬菜，以及一杯闻上去分外诱人的速溶咖啡。

奥姆沉默了。

一直到埃米尔跟珍妮特一起离开，奥姆才试探性地拿起杯子。

咖啡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在一些假装路过的变种人的关注下，奥姆喝了一口咖啡。

沉默。

他沉默地放下杯子，沉默地离开食堂，沉默地钻进小树林，沉默地找了棵树。

他张嘴，不沉默地吐掉了全部咖啡，动动手指，凝了一团水塞进嘴里。

呸——

这什么味道啊！

垃圾地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