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只要是妈妈给带饭的日子,司栗都会跑去跟时睦州一块吃。

有时候时睦州正和别的同学们同桌,看见她过来男同学们都会起哄。

“时睦州!给你加餐的又来了!”

“你也太‘幸福’了吧!”

男生们纷纷笑了。

司栗也不逃,红着张脸硬着头皮也要坐在他对面一块吃。

司栗发现了,时睦州从赏脸般的只吃一两口,如今吃得越来越多,对她缠着要和他同桌吃饭这事也没那么排斥了。

她心里高兴,说着把餐盒里的牛腩又给他夹了几块。

“不用。”他的意思是不用再给他夹了。

“没关系,我够吃的,昨晚上我特地让我妈多炖了点。”司栗乐呵呵的,“最近我妈还纳闷问我怎么饭量涨这么多。”

她说着,探过头去,悄咪咪的,“我跟她说,因为我都分给我关系最好的同学吃了。”

司栗经过变声后的嗓音柔软又清绵,悄悄话般的距离和音量如绒毛钻耳。

时睦州举着筷子的手一顿,不自在的表情十分明显,半晌,说:“…辛苦阿姨。”

连感谢的话都说着如此生硬,不知为何显得那么可爱,司栗没憋住,被惹出的清脆笑声响起。

之后有一天下雨,连绵的雨在窗外织成了一面密密麻麻的帘,第三节课下课的时候,班里的几个男生女生撮合大家一块点过桥米线的外卖。

司栗拉着时睦州一起报名,他当时忙着做题,根本没有认真听司栗在说什么。

直到第四节课下了课,其中两个男生把半个班点的米线抱回班,时睦州看着自己桌子上的这份米线,沉默了。

司栗把一次性的餐具拆开给他摆好,眨着眼睛满脸期待,“给你点了和我一样的,微辣,你尝尝。”

时睦州从不吃这些看上去就不怎么健康的东西,他抿了抿嘴唇,想拒绝的时候对上她那双清澈含情的眼睛,又说不出话了。

大家都忙着吃饭,偶尔传出几声聊天声,屋子里飘着香味和来自各个方向吸溜米线的声音。

窗子敞着,下雨的声音与这飘着嗦粉声音的教室形成了一股奇妙的和谐。

“下雨天和米线最配了。”司栗喝了一大口汤,舒畅地感叹,然后偏头看向时睦州,“其实挺好吃的,是吧?”

筷子捞着几根米线,外卖盒里的米线还剩很多,埋在汤里,时睦州和她对视,轻轻颔首:“嗯。”

雨后紧接着就是那年的校运动会。

就在司栗以为她会一直这样单向地对时睦州时,在校运动会那天,发生了一件事情。

运动场上进行着各项比赛,司栗抱着东西从操场外回看台,中途恰好经过一百米竞速比赛的跑道尾端。

高二男子百米决赛组的比赛正在进行,男生们一个个冲过重点,其中最快的那个男生由于惯性没有第一之间止住速度,又恰好回头不知在看什么。

司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眼见着他就要撞到自己身上。

下一刻,自己和那男生之间突然夹进来个身影,时睦州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搂住她的肩膀硬生生地用后背替她抗下了这一撞击。

男生撞上时睦州的后背差点反撞倒,他们两人连连往后踉跄好几步,最后被撞倒在地。

看台上引发一阵惊呼声。

司栗没有感觉到太疼,后背好像有什么给她垫了一下。

时睦州一手撑着橡胶跑道的地面,一手被她后背压在底下,他动了动手腕,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司栗仰躺着还停留在惊吓的状态里,看着他撑在自己身上表情不太对劲,心脏都跳乱了,“你……你没事吧?”

去医务室的时候,蔡书语趴在她耳边告诉她:“刚刚时睦州就坐在一层看台上,看见那个人要撞上你,翻下去就冲了,大家都没来得及反应呢,他人就到你身边了,有点帅哦~”

时睦州扭了手腕,在医务室冰敷。

冰敷袋总是左右晃,他另一手扶着,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

司栗坐在床边,盯着他那逐渐肿起来的手腕,内疚布满心扉,小声问:“疼不疼?”

时睦州低着视线,神色已然恢复到平常那副冷淡的状态,他摇摇头,没说话。

她偏转视线,看着自己运动鞋的鞋头。

一直“坦荡”的司栗突然有些忸怩,看似抱怨的话里都是心疼:“你在看台上坐着好好的,冲下来干嘛。”

他抬头,看着她,还是没说话。

“蔡书语可和我说了,你是特意冲过来替我挡的。”司栗弯了弯眼眸,似是调侃他,也更像是试探,“时睦州,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呀?”

时睦州与她对视着,棕黑色的眼瞳透着清亮,再深探,竟能看出几分温柔。

他忽然勾了勾唇角,因为伤痛唇色发淡,配合着他白皙的皮肤,显出几分病态的帅气。

不知为什么,司栗好像能看出他想说什么,那句话,那个字。

正随着她猛跳的心脏呼之欲出。

刚要开口时,班主任赶到,打断了这一切。

……

急诊部,这里比门诊楼更加嘈杂,时不时就有伤患从急救车上被运下来。

处理室里,沾满血的医用棉一团接着一团被扔到垃圾桶里。

司栗半缩在时睦州怀里,顾不得那么多,左手紧紧的攥着他后背的衣服。

她不敢去看那伤口,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因为忍痛暗暗发着不稳的呼吸。

时睦州耳边听到她细细的喘声,他蹙着眉,小声提醒:“您再轻一点。”

“我再不用劲可就起不到消毒效果了。”这个护士听说过时睦州的一些传闻,看见他这样,也觉得新奇,“这是您女朋友吧?”

“她,”他瞥了一眼缩在自己怀里疼得哆嗦的人,还是一板正经地纠正:“是为了保护我。”

难道您会把每个保护自己的人都抱在怀里吗?

护士在心里这么揶揄着,笑而不语,继续给司栗止血。

司栗痛得顺着这条胳膊到半边身子都在神经性的颤抖,她揪着他后背衣服的力气大了几分,弱弱地抱怨:“就说是能怎样……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说两句好听的。”

“不能睁眼说瞎话。”时睦州淡淡道。

她哼哼唧唧的,“早知道不救你了。”

下一刻,护士力度稍微大了一些,她没忍住痛叫出声,手挣扎了一下。

时睦州眼神一凛,马上跟护士说:“我来吧,您帮忙开一点止痛和消毒的药,给她带回去。”

护士那边也忙,看着这样,无奈点头,“好的,您自便吧。”

说完,她离开了处理室。

时睦州接替了护士的工作,让她坐在病床上,他将装着消毒工具的小推车拉过来,自己坐在高凳上,继续给她消毒包扎。

司栗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马上抬眼转为看他的脸,咬着牙忍痛,说不出话。

刀子刺得很深,伤口两侧的肉都有些外翻了,时睦州学医多年看到这些一向是不痛不痒,可如今他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却觉得怎么都放下不去这消毒棉。

“会疼,忍着点。”他说完,下手将消毒棉摁在她的伤口上。

疼痛如电流般扎在她的神经上,司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时睦州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瞬间压低了眉头,再开口时嗓音也沙哑了不少,“不是告诉过你,别什么都往前冲。”

“不好好午休,跑到我诊室前面做什么。”

“我感觉…感觉他…好像没憋好屁。”因为疼,所以说话断断续续的,司栗表情皱在一起,“我怕他伤害你……我想不了那么多。”

时睦州将纱布缠在她的手上,眼底的窜动逐渐明晰,她毫不犹豫握住那刀尖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他抬眼,将她红润的眼梢引入眼底。

时睦州呼吸沉重稍许,又是无奈又是不解,“司栗,你真的……”

“你不能受伤。”司栗毫不犹豫地说,嗫喏道:“你的手是要做手术的…绝对不能受伤。”

伤口已经包扎好,时睦州没有立刻松开,而是控制力度地将她的手包裹在掌中,眉目间的动容将他混乱的心情暴露得一览无遗。

她悄悄抬眼,直直撞进他幽邃的眼眸中。

时睦州一个眼神,就将她的呼吸尽数攫住,仿佛被狩猎在地的弱小动物,司栗在那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强烈。

来自他,又浑厚又复杂的,说不清的占有欲。

两人直白地对视着,在眼神流转中分出进退。

司栗率先偏开视线,小声解释之前的话:“还有很多人…需要你。”

“那你呢。”

他停顿片刻,缓缓开口,“我能从你写的小说里得到好多能量。”

司栗听到他忽然说的话,怔愣地抬眼,看着时睦州一句一句,把之前他听到的话复述出来。

眉宇间的柔和将方才的强势覆盖,时睦州语速很慢,嗓音很低,“每次觉得生活疲惫的时候。”

“看了你的小说,我就觉得好像还可以再挺一挺。”

这些都是之前芊芊和她说过的话,他坐在远处,竟然讲这些全部听着记着。

时睦州握着她的手,比起安抚,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的手也很重要。有很多人,需要你写的故事。”

司栗眼底窜上热意,心底一直压抑着的疲惫,无力,委屈,被他这一句话全都挖掘而出。

她的眼泪滚落而出,比刚才忍痛时哭得还狠。

司栗克制着自己的失态,接过他递来的医用纱布擦擦眼泪,声音还带着鼻音,忽而笑了:“那我的手这么重要,都冲过来替你挡刀子了。”

“我这么拼命,”她微微勾动手指尖,挠挠他的手心,“时睦州,你能不能稍微喜欢我一点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