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佳和祁阳站在船舷边,看着河流中心的巨大漩涡,深吸了一口气。

经过刚才的一场闹剧,他们已经体验到漩涡的骇人吸力。十几吨重的船都无力抗衡,他们两个D级废柴又怎么可能逃出来?

“不要靠近漩涡,在外围找一找,找不到就算了。”臣晨告诫道。

陈佳佳和祁阳点头应诺,双双跳入河水。

梅希望刚走出来就看见这一幕。他连忙撩开T恤,把肚皮上的软肉搓成两根粉红色的绳子,扔向水中。

绳子的顶端是两个蛇头,有眼睛,有鼻子,有耳朵,还会吐出细长的舌头。靠着敏锐的嗅觉,听觉与视觉,两根绳子迅速找到潜泳的陈佳佳和祁阳,绕到二人腰间,主动打成死结。

陈佳佳和祁阳先是吓了一跳,用手摸一摸,又用脑门上的灯照了一照,这才放下心来。

梅希望坐在船舷边,一只手捏着两根绳子,另一只手举着一根雪糕。

粉红舌尖探出,舔掉微微融化的奶油,他惬意地眯起眼,浑身都散发着快乐的气息。臣晨坐在他身旁,百无聊赖地盯着水面。

“宝宝,雪糕给我吃一口。”

梅希望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把雪糕伸到臣晨嘴边。臣晨却推开雪糕,垂下头,吻去少年嘴角沾染的一点乳白色汁液。

“我要这里的雪糕。”

臣晨低沉地笑。

梅希望大松一口气,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会一口把我的雪糕全吃掉。”

比起被偷吻,他更在乎完整的一根雪糕。

臣晨止不住地笑,捧着少年的后脑勺又亲了亲他那粉嫩的嘴角。

就是这样……少年的眼里、身边、记忆中、脑海里,全都只有自己的身影。每次做任务只跟自己一起。这就是臣晨想要的生活。

手里的绳索忽然绷紧,带来一股巨力。梅希望连忙吞掉雪糕,反向拉扯。要不是水下的锚,整艘船都会被这股巨力拉着跑。

梅希望涨红着脸颊不断拖拽,又跳上岸躲在一块景观石后面继续拖,这才把卷入漩涡的陈佳佳和祁阳救出水面。

臣晨分别把两人拉上船。

祁阳怀里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佳佳摘掉氧气罩和护目镜,气喘吁吁地说道,“这孩子运气好,卡在石头缝里,不然早就被漩涡吞掉了。”

祁阳松开手,半坐起身,看向尸体。

十五六岁的男孩,面容还带着青涩与稚气,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合不拢的眼睛残留着对死的恐惧,对生的渴望。

陈佳佳撩开尸体的衣服,看着那些新旧交替的伤痕,叹息道,“这孩子经常被虐待,命苦啊。”

臣晨静默不语。

祁阳冷笑,“喝醉了就打孩子,真他妈畜生!”

他也是当父亲的人,心情尤其愤慨。

梅希望从岸上跳下来,收回两根绳子。

看见他把长着蛇头的绳子塞进肚皮,陈佳佳忽然拍打自己脑门:“欸!我想起来了!”

臣晨和祁阳转头看他,异口同声:“想起什么?”

陈佳佳愣了愣,然后挫败不已,“欸,我又忘了!”

臣晨:“……”

祁阳乐了,“老婆,你逗我们玩儿呢?”

陈佳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之前我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嘛。臣晨让我好好想,想到了告诉他。我刚才想到了,但是转眼又忘记了。嗐,我这猪脑子!”

陈佳佳懊恼地捶自己脑袋。

祁阳伸出指头戳她眉心,“你个笨蛋。”

臣晨的嗓音里暗含焦躁,“你真的想不起来?”

陈佳佳认真想了想,再次摇头,“真的想不起来。”

臣晨定定看她一眼,心中的不安渐渐浓烈。他的预感告诉他,这件事很重要。

气氛凝滞间,二人身后传来软糯的嗓音,“这个尸体怎么办?”

梅希望蹲在尸体旁,细长食指轻轻抚着男孩闭不上的眼睛。

陈佳佳不太确定地说道,“留在船上?”

祁阳白她一眼。谁要跟一具尸体住在一起?

臣晨拿出手机拨打110,沉声道,“我让警察把尸体带走。”

这是最妥善的处理方法。警察那边会通知男孩的父母来认尸。

祁阳越想越气,冷哼道,“便宜那个喝醉酒打孩子的畜生了!”

陈佳佳拍拍他的背,安抚道,“孩子可怜。看在孩子的份上,咱们就别计较了。”

当了父母,他们的心似乎变软很多。

警车乌拉拉地开过来,停靠在岸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跳下车,提着工具箱,慢慢走来。他身材高大,长相英俊,气质卓绝。

看见他,梅希望倏地睁大眼。这个人好熟悉啊!

臣晨的脸色瞬间阴郁。

祁阳和陈佳佳眸光闪烁,呢喃自语,“我们这是捅了大佬窝?”

迎面走来的人正是威名赫赫的引路人。

“尸体在哪儿?”男人沉声发问,视线扫过几人,然后定格在梅希望过分漂亮的脸蛋上。

尸体就放在甲板上,再扫一眼便能发现。但男人的眼珠子已经不会转了。

他问询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堵塞得厉害,心绪莫名其妙地摇荡,层层涟漪之中涌出怀恋和喜悦。

高大的男人与漂亮的少年隔着河岸长时间的对视。

臣晨上前一步,挡住梅希望。高大男人的助理在一旁疑惑地喊,“乔法医,您怎么了?”

男人眨了眨眼,恍然回神,目光从少年脸上移开,这才发现尸体。他暗笑自己失态,冲少年和臣晨歉然点头,这才跳上船。

怕他站不稳,梅希望连忙伸出手扶他。

男人反握住少年的手,五根指头不自觉地用力,然后缓缓放开。他低下头,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捞到尸体,你们警方给钱吗?”臣晨抛出一个问题,打断两人之间的奇异氛围。

梅希望扯了扯臣晨的衣袖,低声说道,“这个人我以前好像认识。”

臣晨把少年粉嫩的两片嘴唇捏在一起,不想听这些话。

少年气哼哼地瞪他,却没挣扎。

男人耳尖微动,心中泛起涟漪。他也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个染着粉色头发的漂亮少年,但记忆里却是一片空白。

定了定神,男人一边给尸体拍照一边说道:“会有五百块奖励金,稍后你们自己去警局领。”

陈佳佳低呼,“才五百?”

按照这个速度,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主线任务二?他们该不会死在这个副本里吧?

“局里财务紧张,只能给这么多。你们可以给家属打电话,让家属来领,他们会出得多一点。”男人提出建议。

经过初步检查,他确定男孩是淹死,没有刑案发生,所以尸体的处置不一定需要警方插手。

“他爸妈不要他,我们才找警察的。”陈佳佳口无遮拦地说道。

正在拍照的男人忽然停下动作,面色惊疑。

梅希望走到他身边,小声问,“你怎么了?”

男人垂眸看看少年满是关切神色的脸蛋,终是什么都没说。说出来,他怕吓着对方。

“没事,我们这就把尸体带走。”

男人加快拍照的动作,协同助理迅速抬走尸体。

刚才,尸体的瞳孔猛地扩大又猛地缩小了一瞬,仿佛受了什么刺激。是因为那句“他爸妈不要他”吗?这个世界有鬼?

坐进副驾驶座,男人整理一下凌乱的脑子,然后看向车窗外面。

少年站在船上,笑着挥舞手臂。两岸的灯火照亮他无忧无虑的脸。

男人慌乱的情绪渐渐平复,也笑着挥手。

警车沿着长堤慢慢开走。

“再见!”少年欢快的声音回荡在夜风里。

男人把手臂伸出车窗,也挥了挥,“再见。”

这不是告别,而是重逢的约定。总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一定会再见。

送走男孩之后,捞尸四人组囫囵睡了一觉。第二天,网络上就开始流传当晚的救援视频。桥上的某个路人拿着一部m60手机,用逆天的长镜头清晰地拍下了自杀少女所做的一切。

想死的明明是她,可死到临头反悔的也是她。为了活命,她杀死了无辜的男孩,又差点害死警察。

上岸之后,她走得潇洒,留下孩子母亲绝望哭嚎。她在徐斯年和保镖的簇拥下狼狈离去的身影被无数个短视频反复推送和播放。

一时之间,网络上全都是谩骂声。徐氏集团的股价开盘就暴跌。女孩的身世也被挖出来。她原是孤儿,因父母是徐斯年的好友才被徐斯年领回家照顾。

未料她在日夜相处中爱上这位长腿叔叔,为逼迫对方接受自己的表白,这才会一哭二闹二上吊。

经历过一番生死,她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回去之后她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配文,只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脏动图。她完全不觉得愧疚,更想不到自己的爱情是用一条无辜而年轻的生命换来的。

她满心都是被爱的狂喜。

这条朋友圈也在网络上疯传。大家恨不得扒掉这个冷血女人的一层皮。

徐氏集团立刻出重金控制舆论,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各大平台完全不删除相关视频和文章。

徐氏集团的股价还在跳水,一天蒸发几十亿。

“这是你干的?”祁阳笃定地问。

偌大一个财团,不可能连这点舆论都控制不了。除非这件事背后还站着一个更大的财团。

臣晨笑而不语。

陈佳佳夸赞道,“干得漂亮。”

臣晨把一杯豆浆递给埋头吃早餐的梅希望,意味不明地说道,“这件事还没完。”

这件事果然没完。为了扭转舆论,洗白徐氏,徐斯年给男孩父亲开出一张巨额支票,并让对方签署了一份谅解书。他把支票和谅解书的照片发到网上,未料网民们反倒骂得更狠。

吃人的资本家——这是网友给徐斯年取的外号。男孩父亲也被骂得狗血淋头,走在路上还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徐氏股价一跌再跌,仿佛没有休止。

不得已,徐斯年只好答应男孩母亲的要求,带着徐念念来到流沙湾,开直播,当着观众的面亲手给死去的男孩烧纸,然后磕头赔罪。

徐念念一路哭闹,不愿磕头。直播间里那么多人,她丢不起这个脸。

但是与徐氏集团的股价比起来,她的脸皮根本不算什么。

“来了。”陈佳佳站在船上眺望。

祁阳拿出手机看徐斯年的直播间。

臣晨正在给梅希望切西瓜,并不关注岸上的闹剧。

“磕个头,说一声对不起,这事就算完了?”陈佳佳看着跪在岸边烧纸的憔悴妇人,摇头冷笑,“如果是我,我会亲手杀了那个害死我儿子的贱人!”

祁阳看着直播间里的画面,懒懒地说道,“老婆,我觉得家破人亡更好。”

如今是凌晨二四点左右。徐斯年怕岸上有人围观,专门挑了这个时候。直播间里没几个人。

徐念念哭花的脸出现在镜头中。她身后不远处是跪在河边给儿子烧纸的妇人。

“念念,去给救你的弟弟磕个头,烧几沓纸钱。另外你告诉弟弟,他的妈妈以后由你照顾,你会像亲生女儿一样孝顺他妈妈。”

徐斯年扬扬下颌,催促道,“快去。”

这几句话说得还算漂亮,直播间里冒出几句正向的评论。

徐念念哭着跪下,不情不愿地拿起一沓纸钱。她死死咬着嘴唇,既不磕头,也不说那些道歉的话。

“是他自己跳下来救我的,我又没让他救……”

低不可闻的一声抱怨从她嘴里吐出,委屈的泪水一颗颗掉进火盆里。

正在烧纸的妇人身体猛地一颤,然后抬起头,用极其可怕的目光看向徐念念。

徐念念哑声问道,“你看我干嘛?”

妇人忽然揪住她的头发,把她漂亮的脸蛋压进火盆里。

徐念念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徐斯年和一众保镖看愣了。几秒钟后,他们堪堪回神,连忙扑过去。

妇人却抱住烧得面目全非的徐念念,撞翻岸边的栏杆,滚入滔滔河水之中。

祁阳和陈佳佳看得目瞪口呆。

梅希望捧着一块西瓜津津有味地吃着。对于岸上发生的变故,他完全不觉得意外,小声说道,“昨天晚上我跟臣晨出来尿尿的时候看见那个女的在拧栏杆上的螺丝。臣晨说她要杀人。”

祁阳和陈佳佳看向臣晨。

臣晨微微一笑,平静开口,“等着吧,徐斯年会来找我们捞尸。不知道他的爱情值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