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黑皮龙也感觉到了读书的意义。

“听说在易记,madam易的弟弟妹妹,还有那个考上预科梦想上香江大学的阿香,都在给蛮牛当老师啊,教他英语啦,还教他数学啊。现在蛮牛哥可不一样喽,是个文化人喽。”另一个小阿飞捧着的是另一份刊写蛮牛的报纸,语气里酸溜溜的,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就不说这个,易记的伙食有多好哇,我上次去易记吃饭,看见蛮牛哥啊,他好像又长高了诶!”另一个小阿飞也凑过来。

“要是我那会儿L也跑去易记,不知道易大厨会不会收留我啊。”对面沙发上的第四人也在读报。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人家蛮牛有多少存款啊,不跟着钟先生做了,也还是买得起屋。现在每天读书不做事,也饿不死。换你啊,难道蹲在易记门口整天讨饭吃吗?”黑皮龙啐了一口,转而又道:

“不如多认认字,读读书,想一想啊将来怎么做事,学聪明点,搞不好跟着钟先生也能被重用呢。现在钟先生做正经生意,我们这些光能打的人就只能当保安啦当保镖啊,钟先生想找个人记账、算账,搞搞像其他公司那种团队架构什么的,你你你,包括我黑皮龙,都没用的。那个什么人力资源部门,上下班准点报道,劳动法规定几个小时工作制,还有什么福利制度之类,谁懂啊?光跟着会拼命有什么用啊?时代不同了,就是钟先生想用我们啊,都不知道我们能有什么用了。说到底还不是要去什么人才市场聘人来管我们嘛,真是他妈的……”

黑皮龙啪一声将报纸摔在桌上,郁闷地抽起烟。

连他都开始思考,如果现在一边跟着钟先生做事赚钱,一边去易记找madam易或者蛮牛,问问念什么书、怎么念书的话,有没有搞头啊。

就在一屋子烂仔难得为自己未来感到烦闷时,合租屋的房门忽然发出响动。

一个黄毛走进来,关门后便兴冲冲道:

“龙哥,我听磁带店那个呆四眼讲,今天他看到madam易来这区办事了。好像又有什么案子,madam带着几个差佬,去肥叔的那家杂货店里问了好久的话啊。”

“是吗?”黑皮龙站起身,砸吧了下嘴,转头看看桌上报纸上刊登蛮牛的版面,又想想之前钟先生曾讲过仍觉得欠madam易人情……

他在边上小圆桌上一撑,跨过去后大步跑到门口,回头道:

“我去见一下钟先生,黄毛你跟我一起。”

……

……

八九十年代的香江,经济和文化等富裕发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许多人将之称为香江的辉煌年代。

物质的极度充足,使许多有钱人开始追逐更奢侈的享受——用财富包装自己,成为有钱人满足炫耀需求的一项重要享受行为。

在尖沙咀等地,你常能看到背着名包,穿着名牌,戴着名表的人往来穿梭。

林立的奢侈品店便应需而生。

另一些不那么有钱,但也渴望用名牌武装一下自己的普通有钱人,又催生了另一种生意——大量收购二手奢侈品、转卖二手奢侈品的铺子因此出现。

两天前,双E二手奢侈品铺在收工前忽然被抢,劫匪将店主捅成重伤,抢走几样值钱商品后脱逃。

因为是一人成行,家怡的初步判断是:

1、凶手极可能无组织,是单兵作战;

2、凶手随机了选择一家小型奢侈品店,缺少计划,因而抢走的商铺都是放在最外围展示的几样;

3、因惊慌而在与店主搏斗时将其刺伤,无经验。过往可能有案底,但未必有抢劫类案底。

4、这样的凶手极可能没有有完善且安全的销赃链条,根据前面几条做推演侧写,凶手大概率会随便找一些自己住处较近的小商贩做销赃处理。

5、凶手应该住在一些并不贵的社区,初步选定为九龙西北、东北区域;

于是,家怡拟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筛选可能帮助凶手销赃的店铺。

九龙区这样悄悄做地下销赃的小店不少,就算警队对这样的违法行为严格管制,但警方这次查罚了一家铺,过阵子可能又浮现一些见钱眼开的其他铺头取代那些被查罚过的铺,悄悄做起这类兼职。

家怡带着三福等人从各自的线人处收集到一个销赃小铺的名单,开始从东九龙向西一家店一家店的查问。

到抢劫案发生的第二天,终于排查到西九龙深水埗。

在深水埗错综复杂的小巷间穿梭,你会看到染着各色头发的烂仔,他们有的缺钱时会去做短工,兜里有些钱了便会四处找乐子游荡,他们不时变换着身份,在这片区域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当你觉得烂仔们影响市容,是社区的安全隐患,派居委会的阿公阿婆去进行‘做工劝导’时,他们又可能化身成帮阿婆阿公搬煤气罐的热心靓仔。

人性的多样性和浮动变化在他们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家怡与他们擦肩时,会猜测:他们是谁的眼线吗?亦或者是不是警方的线人呢?

一路筛查过来,当然没有一家店承认自己在做销赃生意。

家怡在问询走访的过程中,不断针对这些店主的表情、反应,去判断他们是否与本次抢劫案件相关。

筛到砵兰街时,家怡看了看本子上做的重点关注标记,与身后的乔治和秦小磊点点头,才迈步走进肥仔杂货铺。

参差高低的各色架子上摆满了杂物,人们要想在这里买东西,要非常费力地淘选才行。这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人走进来会觉得自己好像将被淹没在杂物的海洋。

店主如铺名般是个细肥仔,个子不高,肚子圆圆,脑袋也圆圆。

看见易家怡后,店主的小眼睛亮过一点精光,立即就勾成两条细小的弯线。

他笑着颠过来,格外热情地问:

“Madam想淘点什么啊?你与我讲嘛,我帮你选啊。”

家怡点点头,左右仔细打量过他的铺子后,直截了当问: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来你这边以很低的价格卖二手名表、首饰和名包给你啊?”

“Madam说那种外国大牌子的奢侈品啊?”细肥仔嘿嘿一笑,“我这边就做些小生意啦,首饰、包包和手表呢倒是也有了,但哪做得起那种动辄几千几万块钱的大生意吗?呐,madam要是想淘首饰呢,就在这边喽,肯定入不了madam的眼嘛。”

“你再仔细想想,一个毛寸头、满脸痘疤的后生仔,两块劳力士,1个爱马仕包,2个香奈儿L包包,还有一套宝格丽的头面首饰,有没有?”对着细肥仔的笑脸,家怡的表情反而更加严肃,一字一顿问出口,目光犀利如刀地盯紧对方眼睛。

细肥仔面上的肥肉颤了颤,迟疑了几息,才又笑着道:“Madam,真的没有啊。我这边不买卖奢侈品的嘛,没有的事,要我怎么回想啊?嘿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啊,madam?我可是一等良民,认真做生意,小本买卖嘛……”

家怡未立即应对,死盯了细肥仔一会儿L,才又道:

“对警方查问撒谎,也是妨碍司法公正,这种罪啊,最高可判罚7年。你自己想清楚,如果后续我查明凶手就是经你的手销赃,一定提诉告你。”

细肥仔忙笑着摆手,“没有的事啊,madam,你说的这种,真的与我这小铺子五官呐。”

“让他在笔录上签字。”家怡转头朝着秦小磊挑了挑下巴。

秦小磊如山般的身形顺便逼到细肥仔面前,将手中记录好的口供递到细肥仔面前,“签字。”

细肥仔看看易家怡,又看看秦小磊,干咽一口结果口供,上面字字句句都是自己否认为别人销赃的话。

迟疑了一秒,他还是提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家怡意味深长地看了细肥仔一眼,伸手拍了拍细肥仔的肩膀,才转身带人离开。

站在铺子里的细肥仔感觉到被易警官拍过的肩膀仿佛才被巨锤砸过一半,又麻又痛。

他笑容渐渐消失,干咽一口后,所有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儿L。

……

家怡离开细肥仔的铺子后,便安排了人24小时蹲点看着肥仔杂货铺。

之后又继续排查其他杂货铺,寻找其他可疑线索,也针对其他可疑线索进行蹲点追踪和监视。

这次没有尸体,家怡不能通过心流影像来一步识破凶手、并进行捉缉,只能按部就班地带队搜捕和侦办。

原本以为等几天会有人沉不住气,想办法转移那些货——在做事的人总会露出破绽,除非这个人能持续手里扣着几万的货,忍痛承受这个损失,一直不变现。

只是家怡没想到的是,自己还没捉到可疑人士们的小尾巴,在附近有十几家夜总会、酒吧和大小商铺的‘前和义会大佬’、‘现和义保全公司董事长’钟大志先生,居然率先给她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