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润野和楚栀肩并肩沿着校园的绿荫大道走着。

这是在江都大学体会不到的新奇,学校也有绿荫道,但是很短,没有京北大学的这么长,而且这里还有一条花道。

正逢春日,繁花盛放,和在新都时见到的粉色海洋相比,别有一番韵味。

这处儿的花更娇更嫩,含着昨夜的雨露,微微垂着饱满的花蕊,露出漂亮的花房。

楚栀虽然是考到了京北大学,但没在学校上过几天的课,几乎泡在医院里,眼前的这一幕也没见过,比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还夸张,仰着头看头顶的粉天,不自不觉转身环顾四周。

席润野对眼前的风景兴趣不大,注意力全在楚栀身上,眼见她要撞到人,环住她细细的腕子拉到身边。

“看路。”他凑在她耳边关心说。

楚栀挣开他,继续看风景,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儿。

第二节大课刚下,校道上人来人往,她看着迎面而来的一张张稚嫩的脸,想到此刻自己的年龄,便收敛许多。

席润野瞧见楚栀忽然变得安分起来,手放在风衣袋子里,不禁问:“不看了?”

楚栀傲气说:“又不是没见过。”

席润野不揭穿她,只是笑笑。

楚栀听到压得极低的笑声,皱眉看向他。

如果没记错,今天席润野也二十九了,这张脸和四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头发倒是短了不少,露出略带痞气的眉眼,翘长的睫毛下是漆黑的眸子,像宇宙中的可以粉碎一切的黑洞,深不可测。

难道他还会特异功能?不会变老?

席润野才想问她看什么,结果先接到一个白眼,随后是一声轻轻的“老妖怪”。

“你这姑娘怎么还骂人?”席润野扯过她衣服,带回身边。

楚栀嘴硬:“我没有!”

席润野:“我听到了。”

楚栀拉开他:“没有!”

席润野改成搂她肩头:“有没有?”

“你幼不幼稚啊!”楚栀瞪他一眼。

正打闹着,楚栀察觉到周围有些安静。

一眼看去,不少人正悄悄打量他们,交头接耳讨论起来,好奇他们是哪个学院哪个班级的。

楚栀要跑,席润野把她拽回来,笑说:“又不是第一次,慌什么。”

以前当然不慌。

那时他们是男女朋友,在校园里牵手拉手都随意,现在要是被放到表白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再多说一句!”楚栀小声警告他。

席润野淡笑:“听你的,不说了。”

走过校道,去到席润野说的奶茶店。

楚栀站在菜单面前,犹豫要点什么。

若是以为她拉着席润野去买奶茶,一定会点两杯想喝的,一杯名义上是给席润野,其实是给她尝味道的。

“你点吧。”楚栀看向有经验的席润野。

席润野给她说:“这个偏甜,你要七分糖就好。”

楚栀也懒得再纠结,直接和店员点了席润野推荐的。

十分钟后,楚栀捧着一杯奶茶走出来,席润野手里还拎着一杯,是后面他点的,具体是什么,楚栀没注意听。

“去天文研究所看看?”席润野问她。

楚栀嘬了口奶茶:“能去?”

席润野拿出一张卡:“能。”

楚栀蹙眉:“你真的要到这边做老师?”

要不然这张卡哪里来的?

“给教授做助教,他给的。”席润野还没看过这边学校的天文研究所。

楚栀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如果席润野真的选择安于现状去做一名大学老师,也是他的选择,她无权干涉。

校园很多地方楚栀都没去过,好奇里面能看到什么。

不过因为带着她,再内部进不去,大概就能在外围的几间房间看看。

席润野去帮老教授找下午上课用的东西,让她随意看。

白天用天文望远镜观察得不是很清晰,看了一会儿,楚栀讪讪地松开,走去找席润野时,发现桌子上有本图册。

应该是某个学生来了兴致做的,里面有不少星系的图片,楚栀翻着看过去,只能看懂几个。

本是无聊的东西,她却越看越有趣,沉迷五彩斑斓的各类星系。

不知光年之外,它们是否还存在,又会演变成什么模样。

席润野推门进来,就看到她拿着一本小册,靠在墙边,缓缓翻阅着,唇边带着浅笑,甜美的脸上有笑弧,像个小括号,娇憨可爱。

悄悄走到楚栀身边,她未察觉,捧着册子四个角度全部看了一遍,估计是在研究。

“这是圣诞树星云。”

忽然的一声,吓得楚栀差点要失手打翻册子。

她仰头碰上他微微低着头,所有的表情全倒映在他的眸子里。

楚栀无措地往后靠了靠,他勾唇笑了笑,低身把册子捡起来,然后打开旁边的触屏,输入星云的编码。

‘NGC2264’

拉近一看,再调整数据,放到楚栀面前。

一颗星辰缀成的圣诞树展现在眼前,旁边有闪耀的恒星做装饰,闪光的模样,像极了冬日里在街边看到的巨型圣诞树,不过星云的绿色更温柔。

楚栀看了眼编码,故作不经意问:“它和玫瑰星云在同一个星座?”

记得玫瑰星云的编码是NGC2237。

“嗯。”席润野微微调整位置,一朵艳丽的玫瑰绽放在眼前。

“随时都能观测到?”楚栀问。

席润野:“要等到冬季,而且它的视星等是9等,肉眼是看不到的,只有在晴好夜,用专业的仪器长时间曝光才能稍稍看到一些轮廓。”

楚栀轻轻敲着桌沿:“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大概是自然法则的浪漫吧。”席润野看着操控屏上涌动的星云,含着笑。

“为什么……是玫瑰星云?”楚栀看着他。

席润野:“它是我第一次看向夜空时,发现的壮景。”

那以后,他深深迷恋上星空的美好。

楚栀定定地看着他。

许久,才收回视线,生怕被他发现了。

又在研究室待了一会儿,楚栀要赶回去和老师用午餐,席润野带着她原路返回。

“我想去前面的便利店买钵仔糕。”楚栀惦记了一路,“你先锁门。”

研究室的门还是老设施,锁起来的程序略微麻烦。

楚栀走出研究室的院子,迎面碰上不少下课的学生,她望着一群人,有些懵逼。

顺着人海好不容易摸到便利店,楚栀买到了最后几个樱花味的钵仔糕,心情都好了。

从便利店出来,她看着两边差不多的校道,一时间不知道医学院的方向在哪,想去看标志物,但此刻放眼看去,除了人还是人。

想着,干脆随着人流大的地方走好了。

但参考性并不强,校道在中央,可能通往各个学院。

就在她无从选择的时候,一通电话打进来。

楚栀接到耳边,着急说:“我好像迷路了?”

席润野一顿,“在哪?”

“便利店门前。”楚栀左右看了下,“去医学院我要往哪走?”

老师他们应该快结束了,她再耽误可是不礼貌了。

“原地别动。”席润野照着楚栀说的地方寻去。

以为她回去来时碰到的便利店,席润野却没在这边找到人。

“好奇怪啊。”楚栀张望着,“我好像从没来过这里。”

心慌想,不会真的走错路了吧?

可是这家店有卖钵仔糕啊!和她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楚栀正焦灼不安,原地干着急好一会儿,找了个路人问了医学院怎么走,对方说了一通,把她给绕晕了。

她只知道大门到医学院最快的路程,其他的路还真的不是很熟,也根本无法在脑海里想象哪里拐弯哪里直走碰到什么标志性建筑。

楚栀退到便利店门前,时间一分一秒流失,焦躁问他:“你到了吗?”

“回头。”

楚栀转身,看到席润野持着电话,阔步向她走来。

再见到他出现,莫名的,心情显得格外复杂。

走到她跟前,席润野微微喘着气,略显得无奈:“你走错道了,医学院是另一条校道。”

楚栀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干干的‘哦’了声。

席润野:“买好了?”

楚栀:“好了。”

便利店是两条校道上都有,卖的东西差不多,也不怪她没有发现。

接下来,楚栀变得格外沉默,和席润野在医学院分开,一声再见也没有,她直接走了,席润野看着她背影低头无奈笑笑。

用完午餐楚栀不敢随意乱走动,在休息室候着余科逍,顺便翻看病例和论文,当学习时间用。

当晚霞落在地上,切出一道暖色,尘埃在浮动,她把手里的平板放下,桌子上还放着一杯没开过的奶茶。

是席润野后来买的那杯。

七分甜,一定不是给他自己买的,他吃不了太甜腻的东西,所以一开始就是给她备的。

她起身到外面的走廊,靠在阳台听着校园的广播。

今天太多的瞬间让她有错觉。

错误以为他们还在大学,还在相恋。

她翻出手机,想给陌生号码发去消息,想了想,还是打了电话。

嘟嘟几声。

对面接起的是个女人。

“您好?”对方看了眼备注,“请问您是席先生的家属么?”

楚栀心头一紧:“他怎么了?”

“您要是有空就到一附院一趟吧,他正在处理伤口,一个人行动挺难的。”护士说道。

-

二十分钟后,楚栀跑到急诊,去护士台着急问:“请问席润野现在在哪?”

前台护士正在写病历,被她这副模样吓到,顿了下:“在打破伤风。”指明了一个方向。

楚栀朝着她指的方向跑去,看到席润野小胳膊裹上厚厚一层纱布,靠在凳子上眯着眼,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注意到声响,他侧脸看来,见到是她,微怔了下:“栀栀,你怎么来了?”

楚栀走近,看到他愕然的俊脸,冷着脸。

“别误会,我没打架!”席润野下意识就说了这句话。

楚栀没好气:“怎么了?你还下工地了?”

席润野:“意外。”

楚栀继续看着他。

席润野:“碰到方灵嫣,原先只是争吵,她情绪太激动,我也没注意到,就被旁边生锈的铁划破了手。”

“小伤,医生说养几天就好了。”

“几针?”楚栀看着纱布面积,心里有了大概判断,就看席润野怎么说。

席润野不敢隐瞒:“六针。”

他也没想到伤口需要到缝针。

楚栀拉他堆到胳膊弯的袖子:“你是想上下胳膊都缝针才舒服是吧。”

席润野见她关心自己,笑说:“也不是坏事,我已经报警了,起码有理由抓他们了。”

以身涉险,算什么好理由。

楚栀瞪他一眼。

拿过他的就诊卡提他去领药。

陪他打完针,楚栀开车送他回家。

“方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楚栀问他。

席润野:“方裘去年刚过世,留下的钱不够他们挥霍,才想着继续盯着我妈要钱,偶然看到你和我走在一起,想要故技重施。”

楚栀蹙眉:“我奶奶没给他们钱吧。”

“目前应该没,后面难说。”席润野说,“以前的案子全结了,翻案也难。现在要定罪,也是他们故意伤害。”

楚栀觉得还是有必要和爸妈说,这些事情祁芳华就不该掺合到其中。

“算危机解除?”楚栀想让他把身边跟着她的人撤了。

席润野:“才刚开始。”

现在有警方介入,他们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楚栀心情失落,没有再找话题,把人送到家后,准备走,他扶着车门说:“我的手做事不方便。”

“赚了这么多钱,请个保姆不难吧?”楚栀呵呵笑了声。

席润野:“不难,留下来吃个饭再走吧。”

她赶来医院的那个点,真是饭点,估计没用晚餐。

楚栀想了下,跟着他下车。

还是上一次的公寓,不过有人烟味多了,冰箱里也有食材。

“阿姨做好会送过来。”席润野对她说,“你先坐,我去换一身衣服。”

楚栀想问要不要帮忙,他健步如飞的样子心想还是算了。

刚坐下来没多久,楚栀拿过柜子上的剪刀走到主卧门前。

敲了敲。

席润野拉开门,还穿着原先的衣服。

“我替你剪了,你再换。”楚栀说。

要不然容易扯到伤口。

席润野犹豫地看着那把剪刀,楚栀:“舍不得衣服啊?”

他这款衣服好几件吧,虽然款式不一样,但都是黑色的,在她眼里没什么区别。

“舍得。”席润野走出来。

楚栀不是第一次剪衣服,在急诊做了不知道多少次,找好角度,她快速下手。

剪完一半,要往上剪,席润野摁住她的手:“这样就可以了。”

“上面留着跟没剪一样。”楚栀扯了扯他的布料,“这件衣服延展性不好,容易崩坏伤口。”

“怎么?还怕被看到?”楚栀不在意说,“你放心,你们病人在我们医生眼里都一个样。”

席润野指着衣摆,“你直接从这剪好了,反正也不是没看过。”

说完,他望着她笑了笑。

气得楚栀差点把剪刀甩到他脸上。

她放下剪刀,任由席润野折腾去。

没一会儿,他从卧室出来,绷带果然染了血。

楚栀给他重新处理的时候,忍不住损他:“怎么不疼死你。”

都说全剪开,他非不听。

她把他衣袖卷好,露出精壮的小胳膊,要往上又被他压住手。

“你是黄花大闺女吗?”楚栀愠怒,此刻的席润野就像是来医院不配合的孩子,一般的孩子有她给的糖,像他这样顽劣份子只有挨训。

席润野笑问:“是啊,看完你负责?”

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楚栀拍了他胳膊一下,席润野轻吸一口气。

“上面也伤到了?”楚栀把衣袖全推上去,看到一道青黑色的棍痕。

刚想质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是被不小心划破的么?

在看到旁边的纹身愣了下。

原先他的那条愈合的疤痕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心电图纹身。

和当年她玩笑画在他身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