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道修为并不出众的离阳甲士看来,就是一眨眼工夫,广场上就出现了几十个北凉王,再眨眼,就人数破百了。先前没有被撞晕过去的一千余李家甲士就一个个呆若木鸡,只能干瞪眼。

内心深处,这些离阳精锐心情无比复杂,对骄横跋扈的年轻藩王忌惮畏惧更多,仇恨反而要少一些。看似荒诞,但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早年江湖,天下美娇娘有几个不爱慕李淳罡的,天下武人有几个不崇敬王仙芝的?与他们为伍,共在世间,说到底只要不是牵扯不共戴天的死仇私怨,大多都是心生向往的。离阳崇武,是靠铁蹄和刀子打下的江山,祁嘉节一介白衣之身,为何在太安城能够当上许多龙子龙孙的授业恩师?棠溪剑仙卢白颉为何破格入京担任兵部尚书,市井巷弄皆是喝彩声?而随着一个惊人消息在最近传出,都说年轻北凉王曾独身一人与北莽军神拓跋菩萨转战西域三千里,杀得天昏地暗。不管太安城的文人文官怎么想,吃兵饷的汉子,就算嘴上也会说着这种事情,多半是那姓徐的年轻藩王胡乱吹嘘,为自己这趟入京鼓吹造势而已,可是不管真相如何,军中武人,心底多半都会有些遗憾,觉得你徐凤年咋的就没干脆利落在西域把那个拓跋菩萨给宰了?若是真给你摘下头颅,咱们这帮吃皇粮的,大不了以后再骂你的时候嘴上稍稍积德嘛。

相反,李家甲士对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仙人,却从最先的敬若神明,迅速生出了一股敌意。徐凤年一鼓作气当街杀掉数百铁骑,手段狠辣是不假,可是那支来历不明的重骑军突然人人变成金甲仙人,这等仙家手笔,实在太让人寒心了。原本面对强敌,我辈武人,就当沙场走一遭,战死即战死,但是这么不明不白死了,何其憋屈?何来壮烈?恐怕谁都会死不瞑目吧。

高墙之上,洛阳双指提着酒壶,轻轻晃动,笑道:“曹长卿是不能插手,你邓太阿好歹跟他有点沾亲带故,就在这里看热闹?”

附近无人,邓太阿本身也不是那种喜欢扮高人的家伙,此时就蹲在曹长卿脚边,没好气道:“就那点屁大关系,当年在东海早就用完了。”

曹长卿打趣道:“就不要为难咱们桃花剑神了。这场架,我当然是不能插手,但事实上谁都不好插手,就像昨天在下马嵬驿馆,到最后瞧着是我和邓太阿两个打一个,但想必你洛阳也知道,到了我们这个位置,人数多寡,意义不大。当然了,脸皮子也很重要。”

邓太阿好像记起一件事:“论关系,那个神出鬼没的吕祖该帮忙才对吧?”

洛阳犹豫了一下,一语道破天机:“当年那个人之于高树露,就像王仙芝之于李淳罡,以及现在的他之于王仙芝。那么,谁是下一个?”

饶是邓太阿也目瞪口呆,转头瞥了一眼曹长卿,后者轻轻点头。

邓太阿突然有些怒气,破天荒爆了粗口:“狗日的,这小子怎么这么惨?!原本是要给那吕祖转世来降伏的?!”

洛阳讥讽道:“要不然你以为?”

然后,洛阳瞥了一眼天空:“天道循环,天理昭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