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信。

还是只,要你信。

陆敏一时怔忡无言。

杭敬承却似乎没有多余的意思,将胡萝卜递给摊主,拿手机付款。

仿佛只是微风吹动柳枝拂过湖面,平静的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

涟漪渐渐复原,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让人疑心那一圈荡漾,也许只是错觉。

也许只是她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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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操,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看着像杭老板。”

秦典穿着拖鞋,举个手机在横穿菜市场,有店主认出他是这块地的房主家的傻儿子,纷纷打招呼。

秦典笑呵呵摆手,“刚下班,出来溜达溜达,低调,低调。”

听筒里传出施鑫的声音,“你碰见谁了?”

“杭老板啊。”

“哪儿?”

“菜市场啊,等我走近点瞧瞧。”

秦典左躲右闪,“卧槽还真是他,拎了一袋胡萝卜,带泥的,一看就很好吃......还有青辣椒,那是蘑菇吗,正在挑草莓,怎么光站着呢......哦,嫂子也在。”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我就说他一个只会煮泡面怎么还买上菜了。”

“啥意思?”秦典机警地竖起耳朵,“有情况?”

施鑫想打游戏,懒得搭理他,奈何秦典太会磨人。

“行了行了。我就跟你透露一句,你承哥不是那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的人。”

“啥意思?”

“啥意思啥意思,你还有别的台词吗?挂了。”

嘟——

秦典急得大叫:“啥意思?啥意思?”

收到一条消息。

十三斤:[你不是讨厌那种婚姻爱情分得开的人吗,他在试图合并]

我靠。

秦典惊诧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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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气温暖燥。

杭敬承上一个电影的制作结束,只在家休息几天就回归工作,忙得几天不着家。

陆敏依旧朝八晚五地上着班,因为高建平的原因,同事里没有敢给她使绊子的,也没有敢跟她亲近的。

除了胡菲菲。

“陆老师今天中午吃什么?”

“饭。”

“好呀,我也吃饭。咱们去哪吃?”

“二餐吧。”

“好呀好呀。”

胡菲菲走路一蹦一跳,卫衣带子跟着晃。

好像每个班都有这种小孩,活泼好动,乐天派,自尊心的构筑很强而不是很高,好像什么都不会使他们难堪。胡菲菲就是这种孩子长大后的样子。

陆敏目色柔和,跟在她身后。

胡菲菲看见不远处小卖部的小车,回头叫陆敏,“陆老师,我买点零食。”

陆敏在门口等着,视线被挂在门把上花花绿绿的包装袋吸引去,犹豫片刻,还是拿出手机。

胡菲菲买了袋酸奶,咬开袋子:“陆老师,你那个公开课,是不是在市里公示了呀,接下来就是去省里评奖了。”

陆敏应声。

胡菲菲歪脑袋,“市级一等奖对吧,我听了你那节课,讲得很好,在省里拿个奖肯定没问题。”

陆敏不敢把话说太满,毕竟全省那么多老师。

进了办公楼,胡菲菲按电梯,自顾自继续,“不过咱们还是没什么优势,我一表姐,在历城一中当老师,去年评上高级,年终奖金好几万,她公开课都是直接去省里评奖,不用走市级的流程的。”

“唉我以前想留在山城发展的,我妈说太远了,不让我去。陆老师,你原来不是在历.......”胡菲菲嘴比心快,说到一半噤了声。

陆敏垂下眼睫,“青城也挺好的。”

叮~

电梯门打开,她率先走出去。

胡菲菲跟她身后,“也是。青城靠山又靠海,环境很好,这几年经济发展的也算不错了。”

胡菲菲絮絮叨叨,推开办公室的门。

陆敏进门时差点跟迎面走出来的罗茜撞上,后者捂着胸口哎呦了一句,随即什么也没说,加快脚步走开了。

陆敏没说什么,回到自己位置,把两袋糖塞到抽屉里。

办公室同事走到她身边,小心地叫她一声,“陆老师,有彩色印泥吗?”

陆敏愣了一下,推开键盘,“我找找。”

胡菲菲搭话:“许老师要彩色印泥干嘛?”

“给学生盖章。”许老师满脸无可奈何,“之前随后盖了一个,后来都朝我要,我说只给作业得优的,没想到还是要盖好多。”

“许老师真宠学生。”胡菲菲说。

陆敏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纸箱,她入职时带的,好久没动过了,里面东西都落了灰,从角落找出几盒印泥。

许老师接过,“用不了这么多。”

“你拿走吧,我不用了。”

“那,谢谢陆老师。”

“陆老师也给学生盖章?”胡菲菲伸长脑袋看陆敏的盒子,“哎,那一堆是什么?”

陆敏一愣,眸色暗了暗,“以前盖过。那是明信片。”

胡菲菲羡慕,“以前的学生送的吗?好幸福啊,我还没收到过呢。”

陆敏迟疑片刻,用纸巾擦了擦箱子里的灰尘,几张明信片露出内容。

可爱的小陆老师万里挑一,节日happy!!

老师老师历史作业可以少一点吗(开玩笑的我超爱历史)

To陆敏老师:祝你身体健康,没有烦恼,开开心心的哟~

陆敏抬手,指尖想要触碰字迹,却又收回,抬起眼睛,对胡菲菲说:“会收到的。你的学生都这么的,可爱。”

胡菲菲喜笑颜开,“我也这么觉得。”

陆敏继续备课,写着写着,切换屏幕时忽觉反光里人影。

胡菲菲托腮看着她,嘴角噙着傻乎乎的笑容。

“怎么了?”

“没什么。”胡菲菲摇头,“就是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敏一怔,“有吗?”

胡菲菲努力表达:“感觉你比以前,呃,温柔,也不能这么说,就是整个人没那么疏离了。”

有吗。

陆敏无意识地咬唇,眼底多了分茫然。

消息图标闪烁,她点开消息框。

“姐夫?”胡菲菲歪着脑袋,很笃定地猜。

陆敏颇意外,以为她能看到自己的屏幕,可那个角度,应该不至于。

如果是盲猜,未免也太准。

消息是杭敬承发来的,说今晚回家。

胡菲菲见她这幅神情,知道自己猜对了,神秘一笑,“某些方面,我还是继承了我妈的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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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敬承最近一段时间忙得厉害。

去年有部片子在南影节竞奖,需要宣传造势;跟施鑫的那个电影到了宣发阶段,得联系线上线下各个平台;新电影立项,敲定剧本后马不停蹄开始选角,最近几天在跟张暮一起到处瞰景。

今天去青城下属的一个县级市,早上六点出发,一直到六点多才结束,前面已经连续几天过这种脚后跟打后脑勺的生活,一行人都累得提不起精神来。

张暮抱着笔记本上车,“杭老板,你看下这——”

苏浩推开车门,食指放嘴边,“嘘。承哥睡着了。”

张暮顺着往后排看了一眼,光线很暗,只能看到角落里男人深黯的剪影,他压低声音,“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看着好像有点发烧,他说今晚不开会了,等明天再说。”

张暮打了个OK的手势,上车时轻手轻脚关门。

“这几天熬夜熬得太狠了,也不按时吃饭,你看着他点。”

苏浩应声。

灯光指导催促:“下雨了,容易起雾,赶紧走吧。今晚都还没吃饭。”

后排。

杭敬承抱着臂,轮廓隐在暗处,只剩明晰的下颌线,眼睫轻颤,睁开眼睛,稍稍偏头,视线挪到窗外。

这地方是有点偏,早先旁边有工业区,就建了几栋筒子楼供住宿,后来工业区被勒令关停,住这里的人也渐渐搬走。没有了人气,到处都显得萧条。

孤零零的路灯延伸到极远处,路边两侧是新绿的杂草,老工业区的建筑像被孩子丢下再也不玩的积木,横着竖着躺在地上,筒子楼里零散的灯光,在细雨中模糊不清。

汽车飞驰在冷冷的夜雨中,只有发动机轰鸣的声音,好像与世隔绝,一切都与此时此刻无关。

杭敬承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从鹭岛回来,陆敏站在落地窗前,嵌在夜里。远近的灯光让她陷落明暗间,她用手撩着额前碎发,挂到耳后。

路过红绿灯,绿灯亮起,汽车却迟迟没有起步。

“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点不着火了。”

前排窸窸窣窣,又试几次。

“我X,好像真开不了了。”

骂声此起彼伏。

早晨起得早,中午吃了顿简餐,一天只盼着晚餐一顿,结果车子抛锚了。

摄影指导是司机,给4S店打电话,得到的答复是会尽快派人过来,但距离太远,需要两小时。

幸好附近有家小旅馆,旧是旧了点,好歹有个过夜的地方。车子只能丢原地,摆了个危险标志牌。

雨时降温,杭敬承下车就被夜风吹得一激灵。

张暮问:“没事吧?”

杭敬承抬下颌,“没事,走吧。”

小旅馆装潢拥挤简单,花纹墙纸泛黄,有种港片的潮湿昏昧感。

苏浩去办理入住,剩下几个人站他身后。杭敬承站门口,拿手机打了通电话。

“喂?”

让人心安的轻柔声音。

等不到他说话,对面试探性问:“杭敬承?”

“嗯。”杭敬承低低应着,“你在家吗么?”

“在家,在做饭呢,你嗓子有点哑。什么时候到?”

这也能听得出来么。

杭敬承微讶,停顿片刻,解释:“抱歉,我这边车子抛锚了,今晚应该回不去了。”

“哦.......那好。”

办完手续,几个人都上楼,苏浩见杭敬承还在门口,走过来叫他,“承哥,你发烧你先上去吧,老板娘答应给炒几个菜,等会儿我叫你。”

杭敬承点头,又指了下手机,苏浩噤声,将钥匙递给他。

听筒里,陆敏问:“你发烧了吗?”

“还没测体温,应该没事。你早点睡吧。”

短暂的沉默,他听到她浅浅的有节奏的呼吸声。

陆敏似乎叹了口气,“你在哪?”

“我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