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成亲后一年,沈鸾忽然诊出喜脉。
满宫上下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彩，鸣鸾殿宫人眉开眼笑,恨不得插翅,将这喜事告知天下。
唯独裴晏面色阴沉。
子嗣一事他并不在意，裴晏挂念的,始终只有沈鸾一人。
他还记得当初洪太医的医嘱。
沈鸾的身子不易受孕，即便有了身子,生产也会比旁人艰难许多。
洪太医战战兢兢跪在下首,低垂着眉眼,不敢多言半字。
“洪太医。”
裴晏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虚无缥缈,他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神色自若。
手腕上的迦南木珠轻轻转动，裴晏声音极轻极轻：“你先前不是还和朕说，万无一失的吗？”
洪太医叫苦不迭,他送的那物虽说能避子，然谁能想到裴晏这一年来夜夜踏足鸣鸾殿。
洪太医贵为太医院院首,平日长袖善舞能言善辩，此时却低垂着视线,汗流浃背，两股战战，总觉得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
若是别的事，或许还有待商榷,然事关沈鸾……
洪太医两眼一黑，沉吟半晌，终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护娘娘……”
裴晏面无表情，只一瞬不瞬盯着洪太医。
额角薄汗沁出，洪太医硬着头皮：“陛下，娘娘如今身子虚弱，若是贸贸然流了孩子，对娘娘会更不利。”
裴晏双眉紧拢，深色眸子逐渐染上一层阴翳，良久，方听得他哑声一句：“若是皇后出了岔子，朕定不饶你。”
洪太医颤巍巍，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伏首：“是。”
沈鸾先前落水伤了身子，幸好肚中的小孩似乎是知晓母亲的不易。还在沈鸾腹中时，裴昭不吵不闹，裴晏当时还觉得这孩子顺眼，没让沈鸾遭大罪。
直至裴昭出生——
说来也怪，裴昭的性子不像沈鸾，亦不像裴晏。
整日逗猫遛狗，不学无术，这模样，活生生像极了当今的一王爷。
当初裴晏逼宫后，蒋贵妃于宫乱中死在箭下，裴冶倒是因在斗春院听小曲，险险逃过一劫。
蒋贵妃筹划的谋反裴冶从未沾手，裴晏登基后，他乐颠颠得了个一王爷的封号，拥着宫中的美人去了封地。日夜笙歌，乐不思蜀。
裴晏从不将他这位眠花卧柳的一皇兄放在眼中，却不想他的儿子会和裴冶一样。
春日满地，柳垂金丝。
鸣鸾殿悄无声息，茯苓和绿萼垂手侍立在沈鸾身侧，一人手执木捶轻轻为沈鸾敲打，一人手执团扇。
殿中静悄悄，双耳珐琅鎏金三足香炉上燃着熏香，花香涌动。
倏然，一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闯入殿中。
宫人福身请安，却被裴昭抬手打断。
金漆木竹帘半卷，裴昭一身湖蓝宝相花纹长袍，他脚踩乌合六角靴，瞧见绿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