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

徽夜在死前一秒隐隐顿悟。

这毒来自隋炘,是她调配出来的,但是给他下毒的路数来自......

那杯水。

天鲸府,巴尔曼老宅中。

窗前的钢琴被掀起盖子,穿着睡衣的女子低眉垂眼,细长精致的手指落在钢琴键上,琴声幽缓,迷人且悦耳。

左手边的台子上还有别人给的解药瓶子。

美色,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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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夜跪地不起,败于致命美色。

但隋炘放出这么一大招后,也不是毫发无损。

好时机!

那个被穿刺身体的山林使徒吊着一口气,启动了一个装置。

好像是个罗盘,在他掌心启动后,直接形成一个扭曲的空间缝隙,缝隙飞快扩大。

通道打开了啊。

那个所谓的帝林世界。

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很震惊。

起码让人一眼看到就十分错愕。

那边,似乎正是春花烂漫时,入目就是璀璨无比的花海草原,也不是专门挑选的场地,更像是临时打开的通道,就在野外。

那边的草长得很高。

烈马,马上有人,风很大,疯长的草叶像是波动的海浪,连着马上人的衣裙裙摆都波动了起来。

她身后还有一列骑兵,都是黑袍人,看着就像是许多使徒似的。

但最可怕的还是她。

哪怕袖摆飞扬,她拉着缰绳的双手手背跟裸露出来的脖子上都有闪耀的暗金纹路。

她的纹路更多,更密集,眉心还有似焚烧的烙印图腾。

仿佛下一秒她拉动缰绳就能走出通道口,仿佛身后一群使徒就能跟着她杀入努尔维斯。

但通道打开不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吗?

那山林使徒眼里满是渴望,张嘴就呐喊,“秫离大人!”

千里氏族这边的人也躁动了,仿佛也喊了一个名字。

千里秫离。

那个被从小送入帝林幽光之地的女孩,她来接引族人了,亦或者....她要杀回努尔维斯,斩杀某个斩断鲸空千里权利之杖的混账?

她没看自己那些族人,也没奄奄一息的使徒下属,只是手掌微动,马儿蹄子微踏出,即将踏过那通道入口。

突然。

“如果我是你,大概不会动。”

千里秫离此时才转头看去。

那样的反杀,掏空的也是隋炘的能量,她落下了,坐在桥头,身上还穿着参加宴会时随随便便的衣服。

她连武装衣都没穿,因为水雾颗粒的爆炸,衣衫有些破败,鞋子都坏了一些。

落下后,稀烂的鞋子被她甩开,赤着脚坐在拱桥最高点,小腿挂在水面上,身边都是纷飞落地的雾凇晶体。

正好此时是天边说要来,可总算真的来的晨曦光辉真正降临的时候。

在桥头,在她身。

雾凇散碎时,因细因密,似可吞天光,晶莹落霜,在她发间。

她是真的掏空了不少,似不可再战,双手也没动武,只疲软又懒散摊开抵在身后桥头石板上,身体微斜后倾,细腰细腿儿,白白俊俊的脚丫子还随着说话略有摇晃。

最浪荡的是她的眼,似讥诮,似玩味。

她这么肆无忌惮,大抵是因为....

千里秫离嗅到了强烈的毒气,也听到了痛苦的呜咽。

转头,她看到了自家族人,包括父母兄妹群体毒发的样子。

颤抖,挣扎,摇摇欲坠。

隋炘没有明说,没有用言词细数来要挟千里秫离,也没有指点她该如何进退。

之前一句话,就足够千里秫离明白她的软肋被掐中。

不管她来自帝林幽光拥有多强的战力,或者帝林幽光多么神秘不可匹敌。

生物这种存在,只要被拿捏了最紧要的弱点,什么阶级,什么实力,什么优势长处,都近乎于无。

千里秫离与隋炘对视。

黑金坎肩下高领的毛衣围绕了纤细如天鹅的脖颈,过分精致以至于竟显得英气的眉眼垂冷间,指尖摩挲着缰绳的粗硬。

身后的使徒跃跃欲试,却又不敢动弹。

草原的风吹到了这边的苍雪大境,桥头的晶莹并未融化。

但她在冬日天光里,好像比他们这边春色浪漫时更加璀璨。

半响。

千里秫离抬手。

身后使团跟马匹集体后退一步。

这一步,隋炘微笑,看向那些千里氏族的人。

他们会意,带着恐惧跟小心翼翼,一步步艰难走向那个通道。

他们每个人的脚踝上都缠绕了一根蜘蛛丝,蜘蛛丝决定了毒素的增加还是减少。

也控制着他们是否会在回到千里氏族最强存在身边之前暴毙而亡。

而千里秫离不动,是跟隋炘达成了协议。

以族人安全撤退,换她的不踏入。

一步一步。

在族人终于进入通道的最后一秒。

起身后要一起离开的山林使徒对着垂死的徽夜唾了一口。

仿佛恼怒最后的大好局面败于他手。

反正都要离开了,也杀不死隋炘,他自然心怀愤怒,只是不敢对隋炘说什么,只对徽夜嘲讽。

“说什么尤在掌握中,什么她不会屈服他人,一定会反抗。”

“当然,她也反抗不了,最终还是会顺从,就好像当年她顺从你跟前面那些丈夫一样。”

“乌山氏族的人,就是这样的勾栏风格。”

徽夜还吊着一口,闻声愤怒不已,试图扑起,却在刹那间。

那使徒的脑袋瓜子都被刺烂了——来自另一个使徒的暗杀。

他被控制了。

徽夜茫然,看向隋炘。

隋炘瞳孔银冷似辉耀,嘴角下压,好像很不高兴。

而在此时,并不在意这两个使徒死活但看着族人已经过境,哪怕带着毒,他们这边也有能力解毒,所以时机.....

千里秫离眯起眼,正要抬手瞄准隋炘。

突然,远程光束从联邦核心那边抵达了。

这是努尔维斯最顶级的热武器,是一激光束。

轰!

它轰在努尔维斯的大雁陵塔上。

直接轰毁了整个塔身。

所有人都震惊了,千里秫离瞳孔也微震。

她们怎么知道.....

隋炘看到了这些人的震惊,心中冷笑。

所谓的通道,就是通过这些曾经的努尔维斯强者尸体能量形成的空间隧道,它本身就是一个装置,那使徒手里的设备只是一个触发口。

大抵五都初见时在创造通道口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人敢炸掉大雁陵塔吧,这相当于后代子孙为了取暖炸祖坟。

可惜,隋炘就敢。

而帮她的人是季庄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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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现场,萨鲁曼转头看向又坐在壁炉前面烤火的未来努尔维斯联邦首脑。

“季议员,您不怕将来被戳脊梁骨吗?”

那可是大雁陵塔。

每一座大都都有一座大雁陵塔,是继承世代的荣耀光辉,里面肯定也有季氏的祖宗牌位跟尸骨,她竟然....竟然配合隋炘把那炸了!

季庄殊连头都懒得抬,语气轻弱,“只要站的足够高,谁人手指能指点我的脊骨?”

“你吗?区区分派到努尔维斯当物业头子的——维京子嗣之一。”

第二句话的时候,她抬眸,静静看着他。

萨鲁曼猛然惊醒。

那座塔炸了,等于斩断帝林幽光直接降临努尔维斯的唯一通道,此后帝林幽光要派人来到努尔维斯只能通过其他四都那边的降临,再走交通来到努尔维斯。

但问题是那样绝对长途跋涉,努尔维斯又是海陆交通掌控极深的大都,如今被斩断了所有埋在这里的暗线,高层无人支应,等他们到达努尔维斯,恐怕连隋炘的位置都确定不了,而且这么长距离的交通耽误的也是时间....

时间太久,那些使徒的力量会被无限削弱,根本不可能击杀隋炘。

所以,现在的努尔维斯才是真正被隋炘完全掌控的世界。

那按照隋炘此前在经济上搞天玺跟无涯平衡的策略,这个季庄殊要一家独大必然要递出一个投名状。

这一次轰炸就是季庄殊的手段。

这一炸之后,她彻底跟隋炘站在一起,承担了这最大的罪名,也只能往上攀登绝对的权位。

相应的。

从现在开始她才是真正的努尔维斯联邦议长。

而隋炘则替代了那位都主,成为真正的无冕之王。

再反过来.....一个不受帝林幽光要挟,只需要受制于隋炘一人的联邦议长季庄殊,她的权柄将远超索伦斯。

她,临驾于他这个维京子嗣。

萨鲁曼心中顿悟,顷刻间,又有一种荒诞的感觉——世界变革最大局竟先发生在五都最传统封闭且被帝林幽光渗透掌控最深的努尔维斯,毕竟连当地氏族的生育率杀猪盘都已经部署完毕了,眼看着再过些年就可以收割了。

十三执行官被杀后,努尔维斯基本成了帝林幽光的囊中物,但现在.....

逆天翻盘。

萨鲁曼苦笑时,低声一句。

“其实我有感觉,你们这样的人,若是去了帝林幽光,恐怕也会大放异彩。”

——————

此刻真正去了帝林幽光的人正冷眼看着大雁陵塔坍塌后开始关闭的通道,也通过关闭的缝隙看到了那个主导一切的敌人。

千里秫离如何不知一切源头。

恐怕从昨日徽夜幸存逃离开始,这个隋炘就已经布局好了。

想想也是,那个季庄殊跟嵇林别樰总归有人是对帝林幽光是有概念的,隋炘这种事事部署谋划的人怎么可能不提防,杀索伦斯是为了控制联邦机要,控制司法定义,但徽夜可以先放走,只要拿捏丹就不怕天玺不在掌控,而放走的徽夜可以当做诱饵引出帝林幽光。

不过目的不是为了杀帝林幽光的人,而是为了引发通道开启——她对能量必然有超强的感应,一旦看穿通道真正的启发点,直接让联邦那边发射热武远程轰炸。

如此,她对努尔维斯的称霸才算真正完成。

只要她在努尔维斯,帝林幽光就无法实际威胁到她.....

她才可以放心称王。

千里秫离微微皱眉,但什么也没做,更做不了,只静默看着远处飞雪中坐在桥头的人好像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跟没了骨头一样,坍塌倒在桥面上。

桥体后面的河岸沙滩,有许多景区气息的丹顶鹤追随着这里溢散的大量能量落下,迎着晨时的光晕仰天鹤鸣。

热气从它们鸟喙之下跌宕,碎光聚拢在话里的黑白红生物色调中。

高雅华美。

但它们吞吐出的热气光晕都只是背景,桥头好像咸鱼躺着的那个女郎才是努尔维斯这个世代最后的一道聚光。

画面最终关闭。

两个世界至此暂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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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敢接近隋炘。

嵇林别樰那边也忙,她得处理这件事的后续,派人挡下附近居民的探查。

整个大雁塔景区现在只剩三个人。

林岁,她没被带走。

蜘蛛丝一直缠着她,没让她走的意思。

嵇林别樰走的时候,深深看了她一眼。

林岁微笑,“不为我求情吗?好歹以后我们可能是同事。”

“过誉了,相比我们都有弱点拿捏在她手里,你这样的人对她威胁更大,没准得为你收尸。”

林岁:“......”

嵇林别樰一走,剩下的也只是林岁了。

她不得不走到桥边,细细看着这个咸鱼之主。

“好歹我也是贡献了这么多虫菌人,一直用你的蜘蛛丝缠着我,不合适吧。”

林岁现在的口吻可比当年红眼巢穴软硬兼备怂恿隋炘的时候软和多了。

隋炘转过脸,瞧着她。

没正眼看人。

她躺着啊,怎么正眼看人?

但她说话了。

“如果不是我提前给你下了毒,你不是已经跑路了吗?”

林岁:“你这话倒让我无所适从了,怎么就不能是我为了引开敌人,为你减轻压力呢?”

隋炘:“爱我?”

林岁:“那当然。”

隋炘:“叫爸爸。”

林岁:“.....”

这回旋镖真是又猛又准。

林岁窒了几秒,身体靠了桥边的梅花树,双手环胸轻慢道:“我有点好奇,你就真没有弱点吗?那个索尔也不算?”

隋炘眼眸微凛,下一秒,她看到林中出现一个女孩,女孩提着一个人。

索尔,他昏迷了。

被她提着,踏雪而来。

女孩年纪不大,长得很秀气,但看得出是很出色的美人苗子,只是穿得很随便,步伐在雪地上发出声音,走来的动静也没遮掩,但提人对她没有半点障碍,其实隋炘以为她会在远一些的地方停下。

从对敌方面来说,距离很重要。

进可攻,退可守,就算手头有人质,也别太大意。

但这个女孩好像缺乏经验,提着人就到桥边,但又不挨着林岁,倒是在另一边靠近隋炘,还用大大的眼睛盯着她。

好像在看她,又好像不是。

眼神有些幽深。

少见这个年纪的小孩有这么深沉的眼神。

但眼睛是极漂亮的。

少见这样天然璨若星河的眼眸。

大雪纷飞日,雪花落在她俊秀的鼻子上,才十几岁的女孩,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隋炘。

隋炘没看她,反坐起来了,扫了林隋一眼,“没教她怎么对付敌人?”

林岁听出了她的嫌弃,多年算计且鲜少失策的大科学家愣是无语了,幽幽说:“何必装不认识,我不信你不知道她对你可比对我好。”

“是吗?”

隋炘转头,看着这个女孩,目光下落,落在她提着的索尔身上,知道人还活着。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报仇,但不杀,提来要挟我,又走这么近,就这么自信我不会杀你?”

“小盆友,你好放肆啊。”

小盆友,一如当初她在红眼地下通道杀人毁尸时被这女孩撞见。

当时她在黑暗中,她在昏暗中,光影不明。

这个女孩却跟她近乎四目相对。

如今再看,一年不到,却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女孩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手腕微抬,松开。

索尔落地。

脸着地。

说没点负面情绪,是不太可能的。

林岁:“你看,她有自己的脾气,又是努尔维斯境内我见过唯一一个天然觉醒异能的天赋奇才,我能怎么教?”

隋炘:“你给我下套的时候可有脑子了,现在这么谦虚?”

林岁:“虽然你天天哥哥姐姐喊着,不会真忘记自己二十多了吧,人家还未成年。”

隋炘:“喊你姐姐那不是因为你年纪大吗?”

林隋:“隋炘,人在阶下,作为文化人我也是有脾气的。”

而这个女孩说:“我不是小孩子。”

隋炘:“你先别说话。”

林岁:“你不说她光说我,怎么,我在王八岛上被你发现带着这孩儿就被你当保姆了?”

隋炘:“那不能啊,保姆我不得给钱?”

言外之意是连保姆都不如。

她真是嘴毒得很。

遥想当初这小仙女还没崛起的时候,见着谁都得装乖卖可爱,各种姐姐黏黏腻腻,好话说个遍,一朝崛起,呵呵呵。

这幅嘴脸可比索伦斯跟都主这些人当年干完一大票都来得猖狂。

林岁本来还想着跟隋炘好好商量,大家各退一步,好聚好散,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原本双手环胸倚靠树木略有闲散姿态的林大院长眸色微转,慢吞吞说:“你强归强,但不想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吗?或者说,所有变异人的弱点。”

“你自然是想知道的,那就得对我好一点,比如在喊我姐姐的时候,好歹像个好妹妹一样,别把攻击锁定我。”

是的,这个看似咸鱼的臭妹妹时刻把攻击锁定她,她能感觉到自己被锁定的那种能量束缚。

这合理吗?

“嵇林别樰跟季庄殊这些人此前未跟你联盟,手下人多少也跟你厮杀过,更别提丹那一茬了,反过来说,我可没实际伤害过你啊,你这样算是对知识分子的双标待遇吗?”

林岁有这抱怨可不是情绪化的,明摆着隋炘针对她。

就连之前要跟她联手,提前搞这帝林幽光的人份一波,也是先下毒再谈事,那时候就不需要她同意不同意了,直接只能听从。

你看看。

“你对季庄殊那病秧子下毒了吗?没有吧,反而是解毒了。”

“我做错了什么吗?”

林岁摸着脖子,体内既有剧毒,也有克制异能的、来自帝林幽光的那个芯片,她现在可惨了,还得担心被这个臭妹妹嘎掉。

她的语气可太幽怨了,隋炘都反省了一下自己,才说:“那大概是因为你本来说好的对我很感兴趣,后面直接改对象了,我感觉受到了侮辱,很不开心。”

这个理由....出人意料。

林岁:“貌似是你先不乐意哦,小妹妹。”

隋炘:“我可以不乐意,但你不能换人。”

哦豁!

刁蛮恶劣的一面出来了。

林岁被哽住,那个女孩一直保持安静,没有插入她们的交谈,哪怕飞雪落了薄薄一些在松软漆黑的发髻。

半响,林岁说:“所以不杀我,还是因为需要我,那就只谈前程,不谈往事。”

“我的条件是我可以告诉你变异人的弊端秘密,也会给你资料,但放我们走。”

隋炘:“不然呢?”

林岁微笑:“不然,我如果没有按时活着离开这里,原本设定的某些软件就会把我安排好的资料发送给清道夫或者一些你绝对不喜欢的人手里。”

好毒啊。

她果然是有准备的。

隋炘撑着下巴沉吟片刻,说:“如果你的资料是有价值的,对他们用来对付我是有效的,那说明你真正掌握的必然是凌驾于这一方面甚至克制它的,这是你的行为作风,其实我们有点像——留给别人的一定是要在自己掌握中的。”

“所以,这反证我更应该拿捏你,只要你在我手里,不管你送出去的资料多真实多有用,最后它们都会像假情报一样成为我利用的手段。”

“岁岁姐姐,我不放你走,那是因为我心里真的有你呢。”

浑然没有杀她免绝后患的意思。

但在得知所谓“隐患”之前,这人肯定不是这么想的。

林岁似笑非笑,“不是说自己身边绝对不留对你有威胁的人吗?同伴不可行,那看来是设定我为阶下囚了。”

“虽说我这些年也算隐忍,被人欺负着过来的.....但也不能这么埋汰我,我也是有自尊的。”

隋炘表情奇怪,“你算隐忍?被欺负?”

但凡她抱的后台,基本都被她踩着上位,就算是徽夜最后也是着了她的道,堪称专业反骨仔。

就她这还叫隐忍....

林岁一本正经,“那你这些时日算不算被清道夫跟索伦斯这些人欺负?”

隋炘斩金截铁:“算!”

哦,那不就行了。

不要脸就是不要脸,大家都一样,你何必非要问个明白呢?

这俩各自披着真知性仙女皮囊跟真乖巧妹妹皮囊的货相视之下,没有一笑,但都发自内心认可了这件事。

好在这里没别人,不然多少得翻点白眼回敬,而这个女孩则是跟没听到一样,寂静如雪。

总算......隋炘说了一句,“既然大家都是一挂的人,基于往日的情分,那就各退一步吧,我只允许你们两个人其中一个离开。”

林岁眯起眼,女孩神色有了些微波动,一直看着隋炘的眼神也有了一些变化。

林岁:“何必?”

隋炘:“她在你手里,你如虎添翼,我压不住,你在她身边,我无法预判她对我的威胁,这不合理。”

她终究是现实主义者,不愿意留隐患,不管是一起留在身边还是一起放出去,都不是最佳选择。

“至于到底谁走谁留,你们自己说了算。”

林岁觉得这人真心毒辣,不管做什么选择,都想分裂她跟这个女孩。

那就.....

“我留下好了。”林岁说完,看向那个女孩,而那个女孩保持了缄默,没看她这个一开始就“收留并培养”她的恩人医师,而是始终看着隋炘。

少女的眼神特别直球,意志跟情绪都表达得很直接。

明明是一个蛮深沉且过分深沉的小年轻,此刻却直观表达情绪.....

但她没拒绝,好像在等隋炘的宣判。

隋炘:“行啊。”

少女皱眉了。

隋炘还补了一句,“这样再好不过。”

少女的眼底都没光了,有些不解,但没说什么,嘴唇下压抿着,不善言辞。

林岁得到了结果,倒是不愿意浪费时间,“那我就得回去了,劳烦帮我取一下芯片,然后你们最后怎么告别是你们的事.....”

她正要走上桥,让隋炘帮忙,但刚走一步,对面的少女眼神一扫,她脖子内的芯片就被控制了,直接飞出她的脖子。

意念操控物质。

最恐怖的异能之一。

而她拥有的异能不止一个。

比起泥巴人萧旷野,她的多种异能含金量更恐怖。

林岁捂着后颈上的纤细伤口扫了少女一眼,轻笑了下,转身走了。

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隋炘手掌撑着桥面,瞧着这个女孩,忽然有点迷茫,“还有事?”

少女:“当时为什么不杀我?”

隋炘恍然,“就这个啊?你自己不知道吗?”

少女:“因为那个姐姐,你跟她从小认识,但我以为你们关系没那么深,不至于让你放过我。”

可她的确放过了,当时没杀,这次也没杀。

那就不是一般的交情了。

隋炘垂眸,身体重新往后倾斜,似乎在眺望远方,苍雪却依旧落在脸上,凉凉的。

“的确不深,一条巷子里爬出来的竞争者,小时候,我身体没她强壮,被她揍过几次,不过最后一次,她放水了,拉着我一起进了选拔。”

“不过她去了前线,我当了卧底。”

少女:“你们中间联系过吗?”

隋炘:“没有。”

那就是从小认识,却分离了十几年。

再见面....她站在走廊上,看到了幼年小伙伴的尸体,该是什么心态。

不露声色,平静自然跟红眼的人周旋。

连林岁都至今不知她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久到当时没人察觉,后面再被人反复调查,反复查看资料,却始终没多少人察觉到她跟一个不起眼的死亡前线作战人员会有什么关联。

隋炘这个人......从来让人看不到真心。

一句不提,冷眼想看,冷热不明。

但是,她又那么聪明,从这个女孩认出她这个结果看来,她就能反推当年的旧友在这些年里有多在乎她。

身陷囹圄,也不忘跟另一个小妹妹反复提起她。

这是很纯粹的情感,不掺杂当今任何关于利益跟实力角逐的情感。

可是人已经没了。

隋炘此刻尤是平静的,少女几乎以为她对那个英气又温和的姐姐没啥感情。

但是......

“我想留在你身边,为什么不可以?”少女开门见山。

隋炘有点不解,摸了下脖子,好奇看她,“你不知道自己的天赋跟前途吗?既然懂得利用林岁为你开路,说明不笨,那应该知道在我身边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少女低头,瞥着脚边的索尔,“她跟我说,人生下来不是为了做正确的决定才存在,能每一步都按照自己想要的去做,已是很幸运的了。”

隋炘一怔,忽然想起那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女孩好几次撑着眼皮努力看书的样子。

要么一起卧底,要么一起前线。

可是她不够聪明,自己不够强壮。

那是当时不可能完成的盘算,最后.....那人还是摸了下她的脑袋,“矮冬瓜,加油啊!你等着我努力变强,以后....”

没有说以后如何,被打断了。

两边各自被不同的车辆运走。

从此天各一方,再也不见。

——————

好久的事了,隋炘都快忘记了。

原来真要想起来,也蛮清晰的。

“啊.....可是我不能留你。”

隋炘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又带点天真的口气。

“为什么?论价值,我比他们都高,你是担心我将来威胁你?可我并没有你强大跟聪明。”

隋炘仰面躺下,声音幽幽。

“你跟她是你们两人的事,我跟她是我们两人的事,此间并无关联,没有关联,又没有绝对利益的牵扯,对我来说不合适。”

“最重要的是,林岁在我眼里比你有用。”

很残忍的话,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应该是很大的伤害。

似乎也可以解释这个人明明因为那个朋友跟红眼有莫大仇怨,明明已经杀掉了所有人,也可以因为价值留下索尔驱使。

对隋炘而言,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必须不顾一切活下去。

到处都是争斗厮杀的世界,落子无悔,胜负果敢,遵从这个世界的规则,绝不拖泥带水。

少女一怔,看向地上的索尔,不吭声,转身走了。

风雪暴涨,隋炘没看她,就是有点昏昏欲睡。

林岁好像没说错....这变异人的某些副作用开始上头了。

她感觉到了体内某种东西正在抬头。

那种陌生的、原始的、来自其他生物的天性正在复苏。

——————

宴会结束了,季庄殊回到住所,看着大雁陵塔那边传来的最后画面。

卫星阅览。

正面看到了桥头风雪中仰躺着的隋炘。

风干霜冻的小咸鱼。

战后,风雪世界,偌大的大雁陵塔区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季庄殊一愣,若有所思中点开一份很久远的资料,俩字联邦最高议长才能动用权限对历史监控不断往回调查。

大抵是对这个人太过好奇。

她连人家小时候的一些监控画面都看到了。

街头巷尾拍下来的——小孩打架,争抢面包,算计大一些的孩子栽阴沟,甚至给人家的食物下化学毒素....这些都是上层人士见不到的底层野蛮。

但也有一个古老黑白视频是这样的。

下雪天,穿着破烂背心跟小裤衩的女孩努力踮着脚尖想扒别人家的窗户看里面的电视,但太矮了,踩了石板也瞧不见。

是另一个女孩努力抱起她,让她骑在自己肩膀看....

监控拍到的只是两个女孩的背影。

脏兮兮,乱糟糟,瘦巴巴,在风雪中努力偷窥他人屋内的光明。

季庄殊忽然有点好奇她们这么努力是在看什么,于是收集音频用软件分析.....再筛出对应的视频素材。

屏幕一下弹出画面。

那是贞子爬出古井的样子,还带着阴森诡异的配乐。

正在喝水的季庄殊:“......”

忽然有点理解隋炘为什么那么恶趣味了。

她可能在回味童年。

——————

努尔维斯的一切从今天开始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来自帝林幽光的阴影统治就此终结,但第二天,关于它的情报就通过其他四都埋在努尔维斯的暗手转达出去,到达帝林幽光这边。

原野花色,篱笆内木制小屋,诸多悬浮书架中,连空气里都在迷茫着古老书香味的书房中,赤足曲起抵着沙发边沿的千里秫离冷眼看着截取出来的诸多情报。

第一个情报来自天玺。

丹继任了CEO,成为了下一个徽夜,但若论股份最大持有者,反而是另一个人。

长裙摇曳,一如既往的冠盖努尔维斯的美貌,回眸间,她冷淡扫过所有天玺高层,做到了会议间最高贵的那个位置。

守寡,但是继承。

她第一次获得了某种意义上的自由。

第二个情报来自联邦。

季庄殊成为议长,成为政坛上唯一的霸主。

第三个情报,嵇林别樰吞下了鲸空跟蓝光,在资产上反超天玺,但林岁回到了天玺,其他医药价值正在暴涨....不日依旧能跟无涯持平。

第四个情报......

千里秫离垂眸间,手指点按着遥控器,下一个弹出来的依旧是视频。

不过是熙熙攘攘的市中心商场。

过年了。

千里秫离惊鸿一瞥,愣了下,有点不分明画面里的人是不是此前在大雁陵塔见到的那个敌人。

胖乎乎的白色羽绒服,红色大围巾,毛茸茸的狐狸头帽子,左手一根糖葫芦,被拍的时候,舌根小粉红伸出舔着,两眼弯弯,只顾着吃,右手搂着一个比她人都高的超大玩偶,一边吃一边往前走,也不看路,横冲直撞的,帽子垂挂的毛球跟着一甩一甩....

这个邪恶凶残的人,竟也能可爱得无以复加。

后面的人只能跟着。

三个男子,皮囊可能不错,就是其中两个显得过分皮包骨头,干瘦阴沉,扛着一捆甘蔗跟一些大包年货。

就这么走向天鲸府。

对了,情报里面还提及现在这个贪吃的狐狸熊住着的地方是——千里氏族的房子。

也就是她曾经的家。

千里秫离垂眸,手指抵着眉心,耳边传来下属的询问。

“大人,是否要安排人偷渡过去杀她?”

“不用。”

千里秫离垂下的眉眼顷刻微抬,清冷锐利。

“她迟早要来帝林幽光。”

而这些情报,别人自然也能得到。

清道夫。

海上风暴中心,漆黑冰冷的黑色建筑中。

巨大的屏幕上播放了这一幕。

“那是巫淮?”

“是,好像一个月没吃饭,最近才被她放出来,经过分析,发现他大概率被下毒了,被她强行控制留在身边。”

她来了努尔维斯多久,巫淮跟萧旷野就当了木乃伊多久。

没被毒死,打死,差点被饿死渴死,水分脱干,被放出来的时候跟干尸差不多。

说真的,她是个魔鬼!

两人连骂人的精气神都没了,活像是被阎王招待过。

但是.....

“对她还有用,她能抄袭别人的基因物质,甚至洞察思维。”

“我巫氏的秘密,她已知晓。”

黑暗中,这道寂静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敌意还是杀机。

也没了后续。

————————

住着人家的大房子,一点都不尴尬,隋炘都懒得重新装修,挑了很久没人住过的干净房间就赖着了,胡吃海喝昏睡了好几天,准备过个好年。

她倒是言出必行,对索尔说过要来努尔维斯过年,折腾后,果然过上了。

因为跟嵇林别樰这些人也算近,过年夜还不忘去这些人家里拜访一下。

每拜访一次就顺几份菜回家。

嵇林别樰轻轻拉扯了下隋炘有些乱的白色毛衣,指腹剐蹭到脖子皮肤。

“看来三个男模也不一定能照顾好你,非要凑十二个吗?”

隋炘一愣,“你咋知道?”

嵇林别樰:“索尔说的,说你给巫淮两人下毒,就为了把他们控制成对外打架,对内搞家务的功能性男模,最好凑齐十二个。”

隋炘觉得自己这个理想挺好的,“貌似也不是非男模不可,毕竟男模不好替我穿衣服....”

你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嵇林别樰无奈,让厨师安排一些甜品给她带回去。

“其实,你可以带着你的三个男模来我这过年,我这也没什么人气。”

隋炘:“?这不太好吧.....”

的确不太好,嵇林家族的人会吓死。

最后就变成了.....

季庄殊看着餐厅满满的人,表情有点复杂。

嵇林别樰瞥她一眼,“来之前也问过你,你也没拒绝,现在实不必这么不适,季议长。”

季庄殊:“你们问我的时候,人已经到了。”

实在是过于礼貌。

都翻墙了,还晓得问她能不能进来。

不过她也拒绝不了隋炘,毕竟命还在人家手里。

她也无所谓热闹还是冷清,倒是家里的管家跟厨师婆婆等人特别高兴,热热闹闹安排着。

嵇林别樰把家族扔给嵇林莫邪去主持,自己单人来了这蹭饭,倒是少了应付大家族的心力,此刻坐在毛毯上,看着隋炘饶有兴致去装饰年货。

可能在场唯一脸色难看的只有巫淮了。

他是唯一清醒、被强逼控制的倒霉鬼,可偏偏反抗不过,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能碾压他。

萧旷野是失智的,现在还有些茫然,只坐在隋炘边上静静看她忙上忙下,偶尔帮她拿东西。

“隋....隋炘?”

“嗯嗯嗯是我,把那个铃铛递给我。”

“炘炘?”

“闭嘴。”

隋炘猜测是那泥巴人被大蛇吃掉前对自己怨念太重了,后面紧追不舍的,又被她差点打死,脑子再次重创,后面包了一个月....脑子跟被包浆了似的。

前两天刚解开束缚,人干式的小伙子就眼巴巴看着她喊炘炘,还要抱她,差点没吓死她。

巫淮看了就冷笑,“蠢货。”

隋炘:“你这么清醒,是因为太恨我吗?”

巫淮:“.....”

他冷着脸去洗菜。

现在她是老大,所有人都得给她排面。

她要在那过年,就得在哪过,她想让人谁来,谁就得来!

包括丹跟....朝瓷夫人。

林岁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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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瓷夫人走进来后,慢吞吞脱下黑色皮手套,满屋都被艳光四射了似的,她目光流转,落在隋炘身上,嘴角含笑。

嵇林别樰心里隐约奇怪。

前面包括徽夜那几个霸主,哪怕是那位都主,都没能得到这位半点笑脸,反过来....她好像对隋炘蛮主动的。

可能跟隋炘在从尘埃落定后从未去找她有关。

不单单因为隋炘是女的,更因为这人脑子里就吃吃吃......

朝瓷夫人到来明显有其他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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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偏厅这边。

隋炘有点惊讶,“诶,你竟然会来。”

朝瓷夫人坐了下来,旗袍下的双腿叠搭,露出下面修长的腿部侧面,挽起的发髻微侧,纤细脖颈伏了些,垂眸喝茶,略平和问:“不欢迎吗?”

“倒也不是,按照之前的计划,我给你权利跟自由,你帮我拿下徽夜,我们的计划是短暂的,没有持续性的,你也没心思持续管理努尔维斯,拿下股权是为了保证你不再似从前那么任人拿捏,主要还是给丹管理....所以现在来找我,是跟林岁达成了什么协议?”

“大人果然明睿。”

朝瓷夫人摩挲着茶杯,轻轻说:“我知道您跟林院长有变异人的研究项目,我想试试。”

隋炘一惊,皱眉看着她。

“你是一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其中风险。”

尤其是她跟林岁虽然还没谈那个隐患,但都心知肚明变异人肯定是有弊端的,不然林岁已经开始拿人实验了——至少丹这些人都会被安排。

没安排,就是不安全,不利于他们这些努尔维斯暂时形成的利益团体整体实力。

“寿命。”

隋炘脸色微沉。

朝瓷夫人看着外面院子里的积雪景色,“我姓乌山,乌山云雨是我弟弟,他曾给过我情报,提及了变异人的隐患,所以,此前在那个会议上,我故意激徽夜早日接触变异,也是想要早点熬死他的寿命。”

“当时,也想过跟你合作。”

隋炘怔了怔,后摸着下巴,“看来你是早就盘算好了,那你还不怕?不怕早死吗?”

她在桥上感觉到身体不对劲的时候,都不需要去问林岁,自己回去查了身体数据,再感应身体情况,发现了一些细胞的衰亡,当时就知道事情很糟。

“财富无法使我跨海而去找到自己的家人,只有实际的自身力量才能。”

“岁月长短于我没太大意义。”

“我想死在故乡。”

乌山朝瓷没有多提自己这个氏族的历史,也表露出对财富雇佣而来的强者并不信任的姿态。

隋炘其实也没被触动,“挺好的,个人自由,那你跟她合作就行了,她现在估计也正缺素材,应该技术也不会烂到让你直接嘎掉,为何要来找我?”

“单纯是过年不想跟丹这种死人脸一起吃饭吗?还是怕你们两个一起过年遭人说闲话?”

这人是没啥小心翼翼的体贴周到的,并不吝开那种段子玩笑。

但某种意义上也是坦荡。

朝瓷夫人抬眸对视她,“林院长说我是您的人,需要得到您的首肯才可以做这种手术。”

“不过说起跟丹吃饭,可能跟您一起更遭人闲话吧。”

这话说的。

她名声这么烂?

“那行吧,你们自己操作就行。”

“来都来了,别走了,出来吃饭。”

隋炘起身,顺便攥住起身要离开乌山朝瓷手腕,在后者一愣的时候,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拉过去吃饭。

后面他们还一起打牌了。

外面到处在放烟花。

打牌输了人脸上贴条......

这最动荡的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只在烟花灿烂后,带着一脸纸条去上厕所的隋炘不经意瞥见,手指微微抬,撩开头发下面,瞧见了几根白发,也骤然想起了那些来自帝林幽光的使徒对植入异能的避之不及。

她嘴角下压了。

王权到手,但寿元将至。

这也是帝林幽光早就知道的秘密吗?也是那个都主提前跑路的秘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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