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门快到中午,办公室的门还关着,里头明显还没有详谈完毕。

直到门外隐有挂钟敲响时,屋里几人才顿时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十二点。

不一会儿,乔茗茗一行人就告辞离开。出了县委大院后所有人都斗志昂扬,唯有周队长一人颇为沉默。

咋办呢?

办不到咋办呢?

他来的时候千算万算就没算到,小乔竟然敢对姜书记说上广交会的事,让姜书记帮忙和绵山市里联系。

不是,这怎么敢啊?

周队长总觉得他这几十年来受到的最大震撼莫过于此,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若是办不到怎么办!

乔茗茗奇怪:“办不到就办不到呗。”

她又没有立下军令状,更没签什么合同,办不到难道还会抓她去赔钱和坐牢吗?

周队长气得仰倒:“你答应了人家,大话都放出去了,怎么能办不到呢!”

到时候让领导怎么看,让人家还怎么相信你呢对不对?

乔茗茗分外震惊:“队长啊,你谈项目,当然要把饼往大了去画啦。其实人家对你能不能完成饼的概率心里有数,但是你没完成人家也是满意的。”

理想嘛,要远大。

你朝着远大的理想去努力,即使没完成你也实现了小理想对不对?

“哎!”乔茗茗觑周队长一眼,摇了摇头,“队长你还是太老实。”

想要做生意哪能这样嘛!

周队长捂着胸口无言以对,快速往前走,他怕自己再听乔茗茗说几句话得昏过去。

周苹果捂着嘴,队长走后她才敢和乔茗茗对视一眼,然后哈哈笑出声。

下午两点半,烈日炎炎。

一行人蹭着隔壁黄庄的驴车回村里,到家时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

乔茗茗回到家先是猛喝一杯水,然后就迫不及待拿起碗筷开始吃饭。

宁渝抱着彰彰哄她睡觉,见此不由问:“你们回来时没去国营饭店吃个饭吗?”

乔茗茗摇摇头,嘴巴里鼓鼓囊囊:“队长心里压着事儿呢,哪有什么心思去吃饭?”

宁渝:“你又给队长搞出啥活来啦?”

乔茗茗鼓着脸颊,瞪眼看他:“什么叫我又给队长搞出什么活来了?分明是好事儿,大大的好事儿!”

好吧,那就是确实搞出活了。

宁渝默默为周队长掬一把辛酸泪,他家茗茗思维跳脱想法多变,总能在关键时期给你搞出点事来,周队长必须要有颗强大的心脏才能容忍她。

“那小弟呢?”他又问。

乔茗茗呆了呆,嘴巴嚼啊嚼:“对哦,我忘记让他来吃饭了。哎呀没关系,他自己会来,他给知青带东西先回知青院了。”

话是这么说,乔茗茗还是转头叫衡衡:“等会儿再看书,去叫你小舅来吃饭。”

衡衡撅着嘴巴爬下床:“妈妈,小舅是不是把我的连环画给带走啦?”

“对啊,所以你去找他拿回来吧!”

乔茗茗朝他挥了挥手,衡衡便气鼓鼓地穿上鞋子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可难过的是,舅甥两人在半道上毫不意外地碰上。

衡衡叉腰仰头:“小舅,我的书呢!”

我那好大的一沓书呢!

乔小弟顺手把他捞起来:“先借舅舅看,看完后再还给你。”

衡衡嘟嘴吐槽:“小舅你好幼稚哦。”

连他四岁小孩的书都看呢。

“嘿,小屁孩还懂幼稚这个词儿啦?”说着捏了捏他的肉屁股,惹得衡衡拼命挣扎。

“小舅不敢动不敢动!”衡衡嗷嗷叫唤,“我屁股好痛的。”

“咋啦,摔倒了?”

衡衡咬着嘴唇:“今天被爸爸教训啦。”

“你爸打你屁股了?”

“没有。”衡衡搂着小舅脖子,觉得太丢脸不肯说。

就在此时,宁渝也在家里对乔茗茗说这件事儿。

“……这小孩不教训不行,哪有总是偷听大人说话,还大大咧咧说出来的。”

乔茗茗捧着碗点头。

“好几回都是这样了,我前两天就想着要抽时间门跟他好好讲。”

乔茗茗捧着碗再点点头。

她吞下去嘴里的东西,抬头道:“好了,别打铺垫了,你就直说把他咋的了吧?”

宁渝:“……也没怎么的,我没打他,就是和他好好讲了讲道理。”

“嗯,然后呢?”

“然后就是讲久了,他腿麻了,爬上床的时候摔了。”

摔下床梯的时候吓了彰彰一大跳,然后他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坐在地上时表情好像都傻了,爸爸妈妈直叫。

那瞬间门把宁渝也吓得不轻,手里东西都扔到地上冲过去。

直到他说是屁股摔到时,宁渝才松口气,摔到屁股没啥关系。

过几分钟,扒下他的裤子一看,果然——摔得屁股乌青!

反正今天的谈话指标应该是超额完成的,有这么一摔,他该是再也不会去故意听大人说话了。

乔茗茗无语:“你这爹当的……”

宁渝心虚:“其实我也没想到。”

谁晓得他会腿麻对吧。

这事暂且不提,乔茗茗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把今天在办公室里和姜主任说的话都给差不多地重复一遍,宁渝听完不但无话可说,还满头黑线。

难怪周队长得崩溃,这计划在现在听来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啊。

宁渝拧拧额头,叹了声气,欲言又止。

“你说嘛!”乔茗茗又扒了一口饭,看着他含糊道。

宁渝:“……算了,也没什么。”

就是周队长估计马上就要去公社了,明年四月份新的队长就要产生,也不晓得是谁,更不晓得能不能容忍你这么多的想法。

乔茗茗哼两声:“不说就算啦。哦对了,嫁接的事儿得想想办法在这段时间门完成,姜书记说他过段时间门应该会来看看,具体啥时候也没说,搞得人心里七上八下。”

她吃完,放下碗。

正巧,乔小弟抱着衡衡进来:“衡衡屁股怎么啦?”

“爸爸不许说!”衡衡捂着舅舅嘴着急道。

宁渝:“行,我不说。”

也不知道随谁了,这小孩贼要面子,现在这年纪都在想往后换牙该咋办了。

因为这个,还缠着宁渝,让宁渝教他认字写字,说是往后自己掉了牙齿,就要靠笔和纸来交流。

乔小弟过来吃饭,吃完饭后帮着洗个碗,又扒下衡衡的裤子,看到乌青后才嘿嘿笑着离开。

留下气得跟河豚一样的衡衡。

乔茗茗今天累得慌,拿着衣服去洗个澡后也上床午睡去。

唯有周队长愁啊,非常愁。

宁渝跟乔小弟去知青院帮忙看种植的菌菇时,就透过没关的门瞧见周队长坐在自家院子里,愁眉苦脸的抽着烟。

“走吧,我先去看看。”宁渝脚步顿了顿,打算先去知青院。

知青院的面积挺大,从前也是地主的家,后来改成了知青院。

可再大也抵不过人多,房间门里边基本都是大通铺,也只有大通铺才能住得下这么多人。

这里隐隐以项琪为首,周队长平日有什么话要通知知青们,也是通过项琪来通知。

这会儿宁渝到这里,就是项琪引着他来到菌菇种植房。

宁渝一看,发现他们的种植房可比自己家里的要好,自家的那个好像随时都要塌了。

项琪:“菌袋里的各种东西都是按照比例严格放的,甚至养料也有在做。”

宁渝检查一遍,问道:“确实,你这菌菇袋做的不错,这个房子的朝向也不错,足够阴凉气温也低。”

他在家里也是尽可能的让房子朝阴,然后保持一定的湿度。

“那是哪一步出了问题?”项琪想不明白。

宁渝思考片刻,掀开个角拿起稻草桔梗等等的养料瞧了瞧,问:“你这个隔水煮过吗?”

项琪摇摇头:“还要这样?”

宁渝:“你试试吧,如果其他步骤都正确,那就是这一步的问题。”

“成,我明儿试试。”

说着,宁渝走了出来。

他想,这些知青们接受新知识的能力要远比村民们高,其实想要推广家养菌菇可以找知青们帮忙。

这事儿越想越不错,他放在了心上,然后告辞离开。

项琪送他出门,回来时旁人悄悄说:“我都不觉得宁渝夫妻是下放的了,瞧着和咱们差不多,也是村里人不错,我们那里……”

那里这类人过得可不好。

项琪拍拍他肩膀,心说哪里和他们一样,明明就是和普通村民们差不多。

宁渝出去后,径直来到周队长家。

周队长抽着烟:“你咋来啦?”

宁渝:“舅爷呢,我最近怎么都没在村里看到他。”

周队长:“选小猪崽去了,他非要养就养吧,往后要是有多卖给肉联厂也不错。”

宁渝点点头,拉把板凳在他旁边坐下:“叔,下届的人是谁你大约能猜到不?”

明年四月份就换了,村里谁的声量大,谁的支持率高,周队长心里应该都有数。

周队长觑他一眼,暗骂这对夫妻一样都是滑头得厉害。

“去去去,这还没选,我上哪里知道去!”周队长转过身闭口不言。

宁渝看眼门外,凑近:“咱们村里这么多事儿刚起步,你真得给我们透露透露,这样我们才知道还能不能做下去。”

周队长一听急了:“你们这些事儿又不是为我做的,而是为村里人做的,哪里能因为我没当大队长而不干这些呢?”

而且他不是大队长,也马上是公社主任好伐。

不是他自我吹嘘,自己要资历有资历,要能力有能力,还在部队里读过书扫过盲。周队长觉得只要没有空降,那么和他竞争的人里没人比得上他。

到时候,想的可不就是这一个村了,而是整个公社。

宁渝叹气:“可是别人会像你一样容忍我们吗?”

周队长顺嘴秃噜:“怎么不会呢,人家脾气比我还好!”

宁渝顿时笑了:“是志斌叔么?”

周队长“啪”一下打自己的嘴,脸上立刻露出懊恼的表情来。

他连忙道:“别问我别问我,是谁这都得看大家选举,你问我也没用,没到最后一刻谁敢确定。”

宁渝:“行吧,我不问了。”

得知了答案他就满足。接着,又把知青的事儿说了说。

周队长顿时沉思:“别说,你可真为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他们整个公社这么多知青,知青在农活上又不如当地人。

让他们去学校教书吧,学校也塞不下。那就干脆让他们挑选一部分人出来,聚在一起学种菌菇,学完了让他们挨个村子挨户人家推广过去。

他们公社可有不少户人家,把这个工作交给他们也够他们忙活大半年甚至一年了。

就像宁渝说的,知青们能识字,学东西也快,接受能力还强,放在田里地里干农活纯粹就是浪费人才。

周队长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解决了心头的一件事心情便分外美好。

可一转头看到宁渝,又想起他那糟心的媳妇儿,他又顿时愁了。

哎,气死人气死人。

宁渝忍着笑,没在这里待多久,又说了说组织村民上山嫁接油茶树的事情后才离去。

回家,天色渐晚。

太阳即将落山,悬挂在天的西边,铺满了火红的霞光。

村里炊烟袅袅,不少村民站在房子前喊着在外疯玩的孩子回家,或者是“咕咕喔咕咕喔”的叫唤,这是让在外头觅食的鸡赶紧回来呢。

宁渝回到家时,乔茗茗正巧睡醒。

她似乎还迷糊着,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呆呆的不晓得在想什么。

宁渝:“你还好吗,要不要给你倒杯水?”

睡这么久,晚上指定要睡不着了。

乔茗茗点头,揉了揉脑袋:“咋办,我头可沉可沉了。”

宁渝淡定倒水:“睡久了就是这样,你下来到菜园里走两圈,走完后就神清气爽,保准精神得不行。”

乔茗茗打算再缓缓,逗了逗已经醒了,躺在床上啃自己脚的闺女儿。

真神奇,这孩子如今五个月,像是头一回发现自己有脚似的,惊讶过后就啃了起来。

“好吃不好吃?”乔茗茗亲亲她。

回应她的只有彰彰的嘬嘬声。

嗯,看来贼好吃!

乔茗茗精神了,抱起闺女儿,开始到菜园里逛。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笼罩着大地。

衡衡蹲在菜园里,给他的小菜地浇水。这孩子总想尝试许多东西,还特别喜欢来菜园里玩耍。

于是,宁渝作为一位好爸爸,当然要满足儿子的小小心愿,夫妻俩人就带着他,开辟出一块小菜地给他,这是独属于他的小菜地(好吧,也有为了不让他去祸害其他菜的原因)。

他的小菜地在菜园角落,虽然小,但是里头却种了豆角番茄和生菜,旁边还有几丛他从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吉祥草和石菖蒲。

不过石菖蒲快死了,吉祥草倒是活得不错。

这会儿衡衡就撅着屁股,拿着水瓢给石菖蒲浇水,心疼得脸都皱了。

彰彰瞧她哥这样贼高兴,指着他“啊啊啊啊”,又转头乐呵呵地看了眼乔茗茗。

乔茗茗颠颠这小姑娘:“知道知道,知道你想玩,你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呢。”

衡衡拿出做哥哥的气势:“小妹你还小,不可以碰这些,要不然会像大牛的侄女一样,把羊粪蛋子塞到嘴巴里吃的。”

乔茗茗:“……”

闭嘴吧就是说。

在娘仨逛菜园之时,宁渝在厨房里做菜,做的就是生爆鳝片。

新鲜的鳝鱼肉腌制完后挂上薄糊用油炸,然后再调酱汁和切配菜去炒。

要不怎么说这道菜难买呢,光是用油炸这一下就让饭店师傅做它的次数大大降低,也让客人争着想要买它。

宁渝在炸之时,乔茗茗闻到香味儿往家跑了,他今儿做的是酸甜口,站在厨房边上,那股酸甜味儿就直往鼻子里窜。

可当你吃时,它又是咸鲜酸甜,特别的开胃和下饭。

乔小弟再一次吃得意满离。

夜晚。

夏风轻吹,今年的夏天要比去年热些。

乔茗茗有些睡不着,不停踢被子:“再这么下去,咱们要去睡院子了。”

院子里总比屋里凉快些。

宁渝:“……我都快睡了。”

乔茗茗:“你睡你的,我说我的。而且我受不了嘛,我被热得有点烦躁。”

宁渝心想,你分明是下午睡太久。

他拿起旁边的蒲扇:“行吧,明天如果还是这么热,咱们做个竹床,然后睡到院子里去。”

乔茗茗眼睛亮晶晶:“那你明天就做好不好,喊小弟来带彰彰,咱们一起上山。我之前跟苹果学过竹编,知道怎么选竹子。”

宁渝也来了兴致:“院子篱笆外的臭橘开得正好,绿油油的,高大而繁密。土地也被修得平整,睡的时候绝对不会感觉太过摇晃。衡衡和彰彰也热,平常把兄妹两放竹床上去吧,还可以多做两个竹摇椅,这个午睡不错……”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计划起来,说着说着困意渐起,然后渐渐入睡。

睡前想,枕着星河入睡的滋味怕是也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