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5

看完烟花,当许芳菲和郑西野上楼时,央视的倒计时钟声已经敲完。

江叙临时接到队里打来的电话,先行离去。

小萱和外公也已经先睡下。

屋里的灯已经关了,只有电视机还停留在央视一套的频道,光线昏沉。乔慧兰盖着一件厚毯子,躺在沙发上打盹儿,还在等两个孩子回家。

看着妈妈睡梦中写满疲态的面容,许芳菲疼惜地皱起眉。她弯下腰,抬手轻轻拍了拍乔慧兰的肩,唤道:“妈?”

“回来了?”乔慧兰并没有睡沉,听见动静迷迷糊糊醒过来,连忙起身,有些迟疑地说:“阿野,咱们家地方小,没有多的卧室,今天只有委屈你睡一下菲菲的房间了。她那屋的床单被套都是我新换的,干干净净,两个姑娘去我屋里挨着我睡。”

许芳菲压低声,道:“可是妈,你睡眠质量本来就差,小萱睡觉又不老实,东翻西滚的,我们三个挤一块儿,我怕你更睡不好。”

乔慧兰摆手:“没事儿,我好着呢。”

“阿姨,您不用麻烦。”郑西野勾了勾嘴角,“随便给我个被子枕头,我睡沙发。”

乔慧兰皱眉:“沙发?那不行啊。”

郑西野:“阿姨,我这人不讲究。”

这头乔慧兰还在犹豫着,郑西野却已经转头看向许芳菲,柔声道:“你家有多的被子吗?没有的话,随便给我找几件后厚外套也可以。”

“被子多得很。”许芳菲冲他笑了下,“我这就给你拿去。”

小姑娘说着便转身进屋,翻起了柜子。

乔慧兰杵在原地一阵尴尬,扭头瞧见闺女已经把厚棉絮套好抱了出来,只得无可奈何地妥协,叹息说:“行吧,那我去给你拿枕头。”

许芳菲搭了个小板凳站到大衣柜跟前,打开最上层的柜子,取出一个荞麦枕,递给底下的乔慧兰。

乔慧兰伸手接过,又拿出一件崭新的枕套,动作麻利地套起来。边套边屋外看了眼,压着嗓子问:“菲菲,咱姑爷第一次来家里过夜,让他睡沙发能行么?”

“有什么不行的。”许芳菲扶住妈妈的肩,轻轻一跃从凳子上跳下来,扑扑手,笑说:“妈,我和郑西野都是当兵的,褥子往地上一铺就能当床,没那么娇气。”

“话不是这么说。”乔慧兰还是有点忧心,“阿野毕竟是大城市长大的孩子,家庭条件也优越,往后你们结了婚,他就得叫我一声妈,我当然得尽可能地照顾好他。”

听见妈妈的话,许芳菲心中颇为感动。她伸手轻轻握了握乔慧兰的胳膊,怅然说:“妈,阿野他妈妈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他爸爸又是植物人,他是吃军区大院百家饭长大的,从小到大孤家寡人,确实很可怜。”

乔慧兰本就是善良心软的性子,越听越觉心疼。她低叹一声,拍拍许芳菲的手背,叮嘱道:“所以啊,你以后一定要对阿野好,对他的生活多照顾,对他的工作多支持,要让他感受到家的温暖。”

许芳菲认真地点头:“嗯,我一定会。”

套好枕头,乔慧兰余光瞥见书桌和墙壁的缝隙里,藏着几颗巧克力包装纸,顿时翻了个白眼,边动手收拾边碎碎念地吐槽:“小丫头片子,又刷完牙偷摸着吃零食,我看你什么时候蛀牙……”

许芳菲觉得好笑,噗嗤笑了声,抱着枕头便准备出去。熟料一扭头,看见郑西野高大的身躯竟斜靠在卧室的门板上。

他唇畔懒勾,神色随意而散漫,眼皮耷拉着,直勾勾地瞧着她,不知已经看了她多久。

许芳菲被小小地唬了下,抱着枕头走过去,低声问他:“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郑西野慵懒地说:“原本想进来帮忙,走门口了发现你和阿姨在聊天,就没敢打扰你们。”

许芳菲惊讶,舌头都有点不利索了,磕磕巴巴:“那刚才我和我妈说的话,你、你不是都听见了?”

郑西野点头:“嗯。”

许芳菲脸上立刻飞起两朵小红云,心中窘促,埋下头,脚下步子也跟着加快。

她抱着枕头绕过他走出去,到客厅的沙发前帮郑西野铺床,半天才鼓起勇气回眸看他,试探着挤出一句话:“……我跟我妈说你小时候吃百家饭那些事,你会不会不高兴?”

郑西野瞧着她,似有些疑惑:“我为什么会不高兴?”

许芳菲囧囧地支吾:“小说和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的剧情设定吗,身世悲惨的强大主人翁,都有一片逆鳞,不能碰,不能提。我以为你也不喜欢我说你小时候的事。”

小姑娘时不时就会冒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与言论,多年来,郑西野习以为常。但,尽管如此,在听见这番“逆鳞理论”时,他仍旧忍俊不禁,觉得这崽子简直可爱到无可言喻。

“别人提,我可能会不高兴,因为摸不准其他人提这个是出于什么心理。”郑西野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可你又不是别人。”

小丫头微怔,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郑西野伸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柔声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你关心我,你很爱我,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所有关于我的事,出发点都是善意的。崽崽,你对我的感情和心意,我再清楚不过。”

许芳菲心跳噗通两下,脸颊的温度不可控制升得更高,别开视线不敢看他,嘴角却悄悄翘起来,抿嘴傻笑,不说话。

郑西野瞧着姑娘红扑扑的脸,被那两片艳丽娇俏的红霞勾得手心发热,心也酥酥的,像小猫在他怀里打着滚儿挠痒痒撒娇。

突的,郑西野开口,很平静地问:“你晚上睡觉有没有锁门的习惯?”

许芳菲愣了下,茫然地转过脑袋看他,并不知道他问这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点点头,老实巴交地回答:“有。”

郑西野说:“今晚别锁了。”

许芳菲呆住,脱口而出:“为什么?”

郑西野便弯腰贴近她,在她腮边落下一个柔吻,音量极低地说:“给你男人留个门。”

唰的一下,许芳菲脸蛋和耳朵根全都红了个透,羞窘交织,圆圆的脑袋几乎烫到冒烟。

天晓得,光是回忆起前几次的火辣缠绵,她便心尖抽颤,两条腿都是软的。

郑西野等了几秒钟,没等来姑娘的回答,又用指背温柔描了下她的颊,问她:“听见了吗?”

小崽子窘得以手遮面,好半天才蚊子叫似的应了句腔:“唔。”

*

半夜两点多,大年夜特有的爆竹声与鞭炮声终于逐渐沉寂。贪玩的小朋友们被各自的家长下令回家,他们依依不舍地挥挥小手,与小伙伴告别,凌城的夜归于静谧。

许芳菲睁着一双大眼睛缩在被窝里,心脏扑通狂跳,细心留意着房门外传来的所有响动。

整个屋子很安静。

只有外公轻微的鼾声,还有主卧里传出的,小萱偶尔叽里咕噜说梦话的声音。

许芳菲心里有些小忐忑,有些小紧张,又有些小期待。她从被子里露出半颗脑袋,大眼眨巴两下,往门口方向张望着。

今晚为了给男人留门,她特地把房门隙了一道缝。

此时,月色被夜空中的浓云吞没得所剩无几,整个小卧室,连同门缝外的世界,都黑乎乎一片。

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又等了大约十五分钟,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许芳菲羞涩极了,嗖一下拉高棉被,将自己裹成一颗严严实实的小粽子。

隔着棉絮,听见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靠近,然后停在了床边。紧接着,一米二的单人床外沿受力,下塌下去,压迫感与存在感齐刷刷席卷过来。

许芳菲刚想往后躲,男人两只大手便钻进被子里,沾着一丝深冬时节清冷的寒气,勾住她细软的腰肢往起一揽,将她裹进了他怀里。

眨眼间,肌肤相亲,他们毫无阻隔地紧密拥抱在一起。

许芳菲连脚趾头都要烫熟了,但习惯使然,她仍旧极其自觉地在男人身上调整成比较舒服的趴姿,小手环住他脖子,毛茸茸的脑袋也拱进他颈窝。

许芳菲戳戳他下巴,问:“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间做什么?”

“你说呢,崽崽。”

郑西野语气懒懒的,嗓音哑哑的,手指沿着她的唇瓣弧度来回描摹,然后找到她的唇缝,指尖探入,钻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和她柔软的小舌头嬉戏。

姑娘被堵住嘴,发不出声音,雪白的脸蛋越来越红。

“好乖的小可爱。”郑西野浅笑着予以她夸赞。

许芳菲羞得想打滚,双手捂住眼睛,根本不敢与他对视。

郑西野薄唇轻轻抵住她的唇,柔声问:“你想不想我?”

许芳菲有点迷茫地分开两根手指,透过指缝瞧他:“……我们这两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我的意思是,”郑西野在她耳边,小声问,“你想不想和我做坏事。”

姑娘咬住唇瓣,脸红得滴血,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声猫猫似的呜咽。

郑西野侧身将姑娘平放下来,捏住她的下巴,薄唇在黑暗中寻到她的唇,浅触柔啄:“崽崽小同志,喜不喜欢教导员疼你。”

许芳菲:“……”

许芳菲脑子嗡嗡的,觉得自己这会儿就像一只烤架上的烤鸭,被他撩得指尖和心尖都在微微发抖,毫无招架之力,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郑西野挑挑眉毛,不轻不重咬她嘴唇一口:“怎么不说话。”

许芳菲脸烫得可以煎鸡蛋,窘迫地支吾:“嗯。”

得到她的答案,郑西野嘴角微勾,亲了亲她的脸颊,一声一声温柔低哑地哄。

眨眼之间,他背部便多出几道可爱的猫爪印。

许芳菲的这张单人小床,是很多年前买的,由妈妈乔慧兰购于某并不高档的家具市场,质量算不上好,弹簧床垫,致嘎作响。但她个子娇小骨架也轻,平时自己一个人睡,无伤大雅。

但郑西野体格太过高大,挤在这里,一双大长腿和大长臂简直无处安放,只能把怀里的姑娘抱得死紧。

许芳菲知道妈妈睡眠浅,怕被妈妈听见动静,又紧张又害怕,一面得应付郑西野,一面还得留心主卧那边的所有动静。

郑西野当然也难受。

施展不开,只有换个地方。

很快,小姑娘喉咙深处便溢出破碎压抑的啜泣,柔柔弱弱哭着喊他名字,一声接一声,每个字音都敲在他心尖尖上。

“郑西野,郑西野……”

“嘘,我在,我一直在。”郑西野轻柔地亲吻,强硬地索取,柔声道:“乖宝宝,这次尽量别出声。”

结束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

家里其他人已经睡熟,整个屋子里很安静,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的静。

次卧门打开,郑西野抱着怀里树袋熊似的崽子走出来,步子极轻,带她去洗手间冲热水澡。

怕惊动妈妈乔慧兰和外公,两人全程没说一句话,彼此之间只有眼神和手语交流,场景着实滑稽又搞笑。

洗完,郑西野把许芳菲抱回卧室的床上。

小姑娘立刻裹着被子躲开,缩到小床最里侧的墙壁边,离他最远的位置。

郑西野见状挑起眉,将人一把拖过来,屈指赏她一记轻敲,压低嗓子:“小没良心的。又准备提起裙子不认老公?”

“你快出去睡觉。”许芳菲眼睛湿漉漉的,小脸也红红的,“明天我们还得回老家,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呢,你今晚得休息好。”

郑西野捏捏她的小鼻尖,漫不经心地轻嗤:“和你隔着一扇门睡觉,心猿意马,能休息好才怪了。”

许芳菲羞得拿脚踹他,面红耳赤地小声骂道:“你是狗吗?怎么喂都喂不饱。”

“骂谁是狗?”郑西野眯起眼,“你男人是狗,那你是什么?”

许芳菲呵呵:“我是仙女。”

郑西野轻轻挑了下眉,手指捏住她下巴,低头,舌尖撬开她的贝齿强硬钻入。

亲亲抱抱腻腻歪歪。

在情势再度脱离正轨前,他才恋恋不舍将她放开。

郑西野轻抚着她鬓角柔软的发,在她眉心处落下一个吻,柔声说:“乖,快睡觉。等你睡着我再出去。”

“晚安。”许芳菲甜甜地弯起唇,拉高被子,小声挤出一个称谓:“老公。”

*

云城地处南方,一年四季,很少能见到雪的影子,但年后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冷空气却令这座繁华都市下了一场数年难遇的大雪。

城东唐宅。

偌大的庄园别墅开着暖气,室内温暖如春。三楼主卧内,唐玉穿着蓝色睡袍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

玻璃窗外,昏晓相接,雪花宛如飞舞在空中的柳絮,被风吹着打旋儿,翩翩然落下。眨眼的功夫,庭院的地面,树木的枯枝,枯黄的草地表面,便全都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白纱。

看了会儿雪,唐玉收回视线,转身坐回床上。余光扫过摆在床头柜上的日历,页面正中是一个醒目的黑色数字“13”。

底下还跟着一行小字:诸事不宜。

唐玉看着“诸事不宜”几个字,心头莫名发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须臾,她闭眼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抬手“啪”的声将日历扣下。

不多时,一辆银灰色迈巴赫徐徐从林荫路的那头驶来,长驱直入,长途无阻地进了庄园大门。

唐玉起身,看了眼停在院中的不染纤尘的轿车,然后面无表情地拉好窗帘,拿出提前收到的蕾丝睡衣礼盒,放在了床上,

蓝色睡袍滑下,堆落在女人纤细白皙的脚踝处。

唐玉换上蕾丝睡衣,戴上腕带,拿起眼罩,径直走进直达地下室的电梯。

昏暗的地下空间亮着几盏暖色壁灯,光线昏黄而暧.昧。

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裹在西裤里的两只大长腿优雅交叠,只是这一次,他手上没有拿红酒,而是拿着一支纯黑色的新式手.枪,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唐玉低下头,恭敬地招呼道:“BOSS。”

“来了啊。”

黑弥撒语气闲散,随手将枪丢到面前的桌子上,身子懒洋洋往后一靠,撩起眼皮看唐玉,招招手,“过来。”

唐玉走过去。下一瞬便被黑弥撒捏住手腕,拉着坐到他腿上。

黑弥撒捏住唐玉的下巴,淡声说:“那个姓赵的男孩子被抓了。”

唐玉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竭力稳住声带不发颤,回话:“BOSS,您放心,我们给赵书逸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洗脑,非常成功,他是奥秘死忠的信徒,就算是最后死路一条,也不会背叛组织。国安局不可能从他嘴里挖出任何对您不利的东西。”

黑弥撒笑,轻轻拍了下唐玉的脸:“我只是顺口跟你说一句,看把你紧张的。”

唐玉没有吭声。

“你总是这么怕我。”黑弥撒手掌箍住她小巧的下颌骨,将她的红唇挤得变形,温柔地吻上去,语气温蔼:“小玉,你从几岁起就跟在我身边,是我亲手养大的孩子,你应该知道,就算你真的有什么失误犯了什么错,我也从来就舍不得,拿你怎么样。”

唐玉轻轻滚了下喉,平静地说:“我知道,您对我很好。”

黑弥撒貌似有些苦恼,道:“的确。从小到大,你给你的都是最好的,你要上学,我送你去常青藤,你要衣服,我送你超季高定,你喜欢艺术,我送你一整楼的名家藏品,但是你好像永远都不开心。”

他眯着眼睛,认真而专注地打量着眼前年轻清丽的容颜:“你到底想要什么?”

唐玉回答道:“我拥有的已经足够多,没有什么想要的。”

黑弥撒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唐玉便也沉默。

地下室内陷入几秒钟的死寂。

片刻,黑弥撒再次开口,说道:“下个月就是气候峰会,七十几个国家的政要首脑齐聚云城,这么大一件盛事,我们当然也应该准备一份厚礼。”

唐玉问:“BOSS,首领是有什么示下吗?”

“首领只是说,要让世界看到奥秘的实力,其余的,我们自由发挥。”黑弥撒优雅地弯起唇,“想不想听一听我的计划?”

唐玉:“您说。”

黑弥撒:“我要所有人,有来无回。”

顷刻间,唐玉背后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她感到极其的毛骨悚然,骇然道:“BOSS,您想在峰会期间制造恐怖袭击?”

黑弥撒放开唐玉,拾起桌上的□□,慢条斯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笃悠悠道:“只要那些人死在这里,各国政府之间必定互相推诿,互相指责,再派些人到网上挑事,激起民愤,到时候,全球各地满大街都是游行示威□□烧,第三次世界大战也就指日可待了。”

说到这里,黑弥撒侧目看向唐玉,柔声:“小玉,你觉得我的计划怎么样?”

唐玉瞳孔剧烈震颤着,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说话?”黑弥撒轻挑眉峰,又很淡地笑起来,音量突的拔高几分:“昂少,你觉得呢?”

唐玉闻言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听见地下室里间方向传来一阵巨响。

唐玉吓一大跳,飞快抓起旁边的外套披在肩头,快步冲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男人手里拿着枪,眼神涣散地倒在地上。他明显是被人下过药,神思已极不晴明,竭力挣扎,想要爬起来,无奈四肢虚软,起身走出半步又跌跌撞撞倒在地上,还撞翻了旁边的一套黑铁刑具架。

“蒋之昂?”唐玉瞳孔骤然收缩,焦急又慌乱,“你怎么会在这里?!”

蒋之昂用尽全力握住手上的枪,牙齿将舌尖咬得出血,拼命想要维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他是来杀我的。”黑弥撒闲庭信步走过来。

看见黑弥撒的瞬间,蒋之昂内心的仇怒滔天涌上。他愤然咬牙,拔枪对准黑弥撒便扣下了扳机。

然而,第一次扣下,□□毫无反应。

第二次扣下,仍旧毫无反应。

“……”蒋之昂愕然暴怒,喉头甚至翻起一丝腥甜气,险险要呕出老血。

黑弥撒目光怜惜,啧啧道:“昂仔,你这傻孩子,你用阿谷的女儿威胁他,放你进地下室埋伏我,你就没想过,阿谷如果真的敢背叛我,不仅是他的女儿,他一家老小全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把你卖了,并且在你进入这栋别墅的第一时间,换了你的枪,给你下了药。”

蒋之昂怒不可遏,愤然想破口大骂,但忽然一阵眩晕感袭来。

他再也拿不稳那把没子弹的枪,五指松开,颓然如烂泥似的趴在了地上,只能死死瞪着眼前英俊温雅的青年。

几秒后,蒋之昂忽然冷笑出声,气若游丝道:“总算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看重多寿佛的实验室。”

黑弥撒歪了歪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目光冷漠,仿佛在看一具死物。

蒋之昂嘴角和鼻腔里都流出血丝,讽刺地奚落:“靠着药物维持年轻的脸,年轻的身体,但只是一副绣花枕头,内里虚,不行了,于是借用这满屋子的破玩意儿玩年轻小姑娘。黑弥撒,唐玉他妈的是你的养女!你这个老畜生!”

黑弥撒垂眸,优雅地戴上白手套,为手.枪枪管装上消音.器,半蹲下来,将枪口对准了蒋之昂的太阳穴,阴森森道:“小玉是我养大的,她全身上下,每根骨头每根头发,都是我的。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置喙我和她的关系?”

看着抵在蒋之昂头上的枪,唐玉心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她动了动唇,正要说话,却听见“咔”一声轻响。

几滴血水飞溅出来,溅在了唐玉脸上。

蒋之昂仰面倒地,两只眼睛不甘而愤懑地怒张着,两侧太阳穴各有一粒血窟窿,汩汩血水流淌而出,眨眼光景便在他身下汇成小河。

看着蒋之昂的尸体,唐玉呆站在原地,目光放空,迟迟回不过神。

“我知道你和昂仔从小就有点儿交情,本来想让你动手,又怕你心里不是滋味。”黑弥撒随手将枪丢在地上,扑扑手,站起身,优雅地掸去黑西服左肩的落灰,“敢迈出这一步,蒋家这个草包小少爷也算有长进了。”

说完,黑弥撒走到唐玉身前,将她抱进怀里,亲吻她的额头,柔声嘱咐:“把这小子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全都打扫干净,不要给条子留下任何痕迹。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对吧小玉?”

唐玉双手垂在身侧,用力收握成拳。

半晌,她眼帘低垂下去,平静地点了点头:“是。”

*

三天后,郑西野祭奠完许父和乔外婆回到凌城,到家不久便接到了一通电话。

彼时,许芳菲正窝在郑西野怀里和杨露聊微信,听见男人简单应了两句便挂断电话,她下意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郑西野捏着手机,垂着眸,脸色冷静淡漠中又流露出一丝不易教人察觉的复杂。

许芳菲敏锐感知怪异,低声问:“怎么了?”

好一会儿,郑西野才漠然地抬眼看她,没有语气地说:“蒋之昂死了。”

许芳菲眼底涌出惊色,脱口道:“……这么突然,怎么死的?”

郑西野:“我刑警朋友说,尸体被发现埋在云城郊外的伏龙山,埋得不深,昨晚下大雨给冲出来了。初步判定是他杀,头部中弹。”

许芳菲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她一直认为,蒋之昂与郑西野的关系十分微妙,当年郑西野因任务需要潜伏在蒋家,与蒋之昂有过好几年的情谊。她不知道郑西野对这个小少爷的友谊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活生生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仍旧令人唏嘘。

许芳菲握了下郑西野的手,柔声说:“那你要不要提前回云城?”

郑西野知道这姑娘在担心什么,伸手轻抚过她的颊,道:“凶杀案归市局管,和我关系不大。不用。”

*

年后收假,游子们背井离乡再次奔赴前程,全国的小城市变得空旷,大都市则重归似锦繁华。

随着气候峰会开幕式的临近,全国军警系统也纷纷从各地调来精英人员,确保峰会期间整座城市的治安。

这次的安保任务以狼牙大队为核心,峰会正式开幕的前一个半月,峰会安保临时指挥部宣告成立,上头直接给出指示,由狼牙大队的郑西野中校担任本次任务的总指挥官。

周四中午,郑西野刚和江叙等人开完会,正在走从会议室去食堂的路上,忽然一道爽朗的男性嗓音从背后传来,唤道:“郑队!”

郑西野脚下的步子停住,回过头。

只见头顶阳光和煦,远处的台阶长廊阔步走来三个男人,走最前面的是狼牙大队的队员姚海洋,另外两人,一个穿二一新式作训服,一个穿纯黑色的特战作训服,清一色的身形笔挺高大如画。

郑西野跟江叙打了声招呼,示意江叙等人先走,自己留在原地等。

不多时,三人走近。

“郑队。”姚海洋笑着介绍身后两人,道,“这位是海军陆战队的队长沈寂同志,这位是国安局的国安警察丁琦同志,他们找你有些事。”

说完,姚海洋转身离去。

郑西野朝两个男人很淡地笑了下,伸出右手,道:“你好,丁警官。沈队,别来无恙。”

沈寂其人,军功赫赫,一张俊脸更是全系统出了名的英俊加招摇,懒懒一挑眉,万千星辰聚在他眉眼。沈寂揶揄:“郑队您这么大一人物,这么长日子没见,居然还对我有印象?”

郑西野撩起眼皮,四两拨千斤地揶回去:“军中利剑,海上蛟龙,放眼全军,估计没人不认识您沈队长。”

丁琦听着两个军中大佬叙旧聊天,没几秒,酸溜溜地瞥沈寂一眼,小怨妇般压低嗓子:“好你个老沈啊,成天背着我和小温同志东勾搭西勾搭,你什么时候跟狼牙的郑西野也有交情了?”

丁琦这厮活泼好动,从来没个正形,沈寂和丁琦是多年好友,对丁琦的德行熟悉得很。他冷冷瞥丁琦一眼,压根懒得搭理。

丁琦不死心,掰着手指开始施展他的碎碎念大法:“来,我帮你算算哈,我,禁毒总队的余烈,空降旅的厉腾,这还来一个狼牙的郑西野。沈`二十公分`寂同志,你自己算算你多少个姘头?”

沈寂听不下去了,飞起一脚直接踹丁琦屁.股上,寒声说:“你他妈能不能说点正事。”

丁琦:“……哦。”

丁琦这才一拍脑门儿回过神,脸色也随之严肃下来。他看向郑西野,面色一秒冷峻,道:“郑队,我最近在查黑弥撒,听说你之前和他打过交道,我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闻言,郑西野神色微凝,点点头:“好,我们会议室谈。”

三人转身走进会议室。

关上门,丁琦也不废话,径直开门见山道:“郑队,你们狼牙的情报部门在整个亚洲都数一数二,肯定知道‘奥秘组织’吧。”

郑西野:“知道。”

“根据最新消息,奥秘组织在中国区的执行官,就是黑弥撒。”丁琦沉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马上就是气候峰会,不出意外的话,奥秘组织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们一定要尽快查出黑弥撒的真实身份。”

郑西野沉默几秒,格外冷静地道:“你说黑弥撒,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丁琦和沈寂异口同声:“什么事?”

郑西野抬眸看向两人,说:“就在四天前,我们云城北郊的伏龙山后山,发现了一具男尸。死者叫蒋之昂,他父亲就是几年前因叛国罪等多项罪名被处以死刑的蒋建成,黑弥撒间谍集团的二号人物。”

丁琦眯起眼,琢磨片刻,说:“你的意思是,蒋之昂的死,很有可能和黑弥撒有关?”

“不排除这个可能。”郑西野说,“蒋建成伏法后,蒋氏母子安安生生过了这么多年,现在,蒋母温世淑暴毙,蒋之昂又曝尸荒野,我怀疑,是这对母子触犯了黑弥撒集团的核心利益,或者发现了黑弥撒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所以才会相继被灭口。”

丁琦:“尸体有什么线索吗?”

郑西野:“蒋之昂的手里,握着一块石头。”

“……害。”丁琦有点无语,笑了下,说:“郑队,很多受害者在遇害时都会顺手捡东西自卫,一颗石头算什么线索?”

沈寂听完,忍不住白了丁琦一眼,斥道:“成天说自己是特工,哪个特工的脑子能像你一样简单?”

丁琦一听就不乐意了,瞪大眼睛道:“喂,你可以质疑我的智商,但是不能质疑我作为国安警察的职业素养!”

郑西野续道:“黑弥撒阴险狡诈,行事极其谨慎,蒋之昂的尸体清理得非常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偏偏最醒目的右手,握着一颗石头,这不符合常理。”

丁琦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有人想通过蒋之昂的尸体,向我们传达什么线索?”

郑西野:“我是这么认为的。”

丁琦眯起眼,若有所思地嘀咕:“石头,这到底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

因着气候峰会的事,郑西野忙碌异常,许芳菲这头也来了好几项工作项目,成天泡在办公室,写代码搞破译,忙得脚不沾地,从回云城到现在,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周末,许芳菲欢欣鼓舞,星期五下班便第一时间冲去食堂吃饭,三两下搞定后又冲回宿舍换衣服,一路急急忙风风火火,跟脚踩风火轮似的冲到了单位门口。

天色已经暗下,光线昏蒙蒙的。

在这个初春的傍晚,许芳菲如愿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大G,几乎融进这夜景。

唇畔的弧度止不住往上扬,她需要格外努力,才能忍住一见到他就微笑的冲动。清清嗓子,平复呼吸,缓下步子,尽量淡定平和地走到副驾驶一侧。

拉开车门,坐进去。

郑西野坐在驾驶席上,修长指尖慢悠悠敲着方向盘,视线却瞬也不离,定定盯着刚上车的小姑娘看。

许芳菲知道郑西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事实上,从她走出单位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到了他的眼神。

那种直勾勾的、露骨的、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占有欲,和强烈入侵感的眼神,光是被他看一眼就让她心跳失序呼吸错乱的眼神,如同天神对人间的亲吻,从来便教人无法忽视。

在郑西野的端详中,许芳菲心跳猛地噗通几下,心头一慌,连系安全带的指尖都在轻微发颤,只能强自镇定地把带子送进卡扣,哒一声,扣好。

偏偏,与她形成反差的是,边上那个漂亮混蛋矜平自若,就那么好整以暇又带点儿玩味地瞧着她小手发抖。

许芳菲忍不住回看他一眼,发自内心地抗议:“你怎么老是这样盯着我看,你总这样看我,不知道我会很紧张吗?”

郑西野好笑得很,轻轻一挑眉,手指捏她脸:“这位小姐,咱俩该干的不该干的全都干完了,看一眼而已,你紧张个什么劲?”

许芳菲脸腾的变红,嗫嚅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你的眼神看着有点……”

郑西野贴近她:“有点什么?”

许芳菲呆呆地望着他逐渐放大的俊脸,开动脑袋瓜,斟词酌句,试探道:“有点,不怀好意?”

“那你说错了。”郑西野捏住她的下巴,在她唇瓣上轻轻一吻,漫不经心道:“我眼神表达的不是这意思。”

许芳菲好奇,两只胳膊搂住他脖子,眼眸亮亮的:“那你的眼神是想表达什么?”

郑西野耷拉着眼皮瞧她:“真想知道?”

许芳菲点头:“想知道。”

郑西野侧目瞥了眼周围的环境,思考两秒,道:“这地方不太好说,我们换个地儿。”

“……”

许芳菲额头滑下一滴冷汗,迷茫了。心想:就一句回答而已,还分什么地方能说什么地方不能说?

正困惑不解间,郑西野已经发动引擎将车开动。

这一开,就直接开到了城南家属院楼下。

天色已经黑透,周五的夜晚,远处的游乐场区域灯光明亮,全是跑跑跳跳的小朋友,清脆悦耳嘻嘻哈哈的笑声飘出老远,人声熙攘。

露天停车场这片较为荒僻,没有安路灯,乌漆墨黑,空无一人,与嘈杂的游乐场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许芳菲见车停稳,下意识便准备推门下车。

然而,还没等她将车门推开,一只大手便从驾驶室那头伸过来,扣住她捏着车门把的小手,往里一带,把车门重新关紧。

发出闷闷一声轻响,砰。

许芳菲疑惑地眨眨眼,正要说话,那只手又绕过来,环住了她细细的小腰。将她往上一勾,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她提小鸡仔似的提溜起来,捞到手主人的大腿上。

郑西野扣住她雪白的小下巴抬高,低头吻她。

舌尖携着清冽薄荷味,从小崽子唇齿间探入,找到她呆呆的还来不及躲藏的小舌,霸道蛮横地卷过来,勾进自己的嘴里,和他的舌交缠。

怀里的妮子娇得要命,亲她的姿态稍微野蛮点,便猫儿似的撒娇,嫌疼,嫌他亲得狠,呜呜嘤咛,跟他闹腾。

郑西野稀罕她进骨头缝里,可这个节骨眼儿,他柔不下来。

最近任务压力很重,他每天不是在开会做部署,就是在开会抠细节,忙起来还好些,满脑子充斥着“峰会”“黑弥撒”这些字眼,想念她的感觉还不那么明显。

可每次一回到宿舍,看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郑西野想起小姑娘娇艳的脸蛋,含羞带怯的浅笑,还有在床上的妖娆媚态,他他妈人都要疯。

想到什么地步?

几次半夜两三点,他都想一脚油门杀到十七所,把她从宿舍里揪出来,直接摁车上给扒光办了。

跟疯魔了似的。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总是那样看你。”

郑西野放开她的唇,吻住她小巧的下巴,柔声说:“因为我看你的时候,都在幻想怎么亲你。”

许芳菲把脸蛋软软藏进他颈窝,张开嘴,小动物般啃啃他脖子。

郑西野:“怎么抱你。”

他嗓音低沉好听,哑哑的,魔音一般在她耳畔回响,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怎么爱你。”

许芳菲雪白的脸蛋越来越红,小声说:“阿野,我们回家。”

话刚说完,唇又被他吻住。

郑西野热烈地亲吻她,双臂将人拥紧,头埋在她黑发间。

过了会儿,车门打开。

许芳菲站不稳,最后是被郑西野抱上楼的。

这一晚,家里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疼爱她的印记。

半夜两点多,郑西野见这小丫头眼睛哭得像两只红核桃,浑身草莓印遍布,娇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终于才意识到自己要得狠了,把人搂怀里亲亲抱抱哄了好一阵,然后才抱着她去洗澡睡觉。

而这日纵欲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被狠狠欺负过的小姑娘一整个上午都在生气,气得不理他。

郑西野哄慰无果,道歉也不管用,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同意约法一章,以后每次时长不能超过三个钟头。

拿着白纸黑字签完名的承诺书,许芳菲心里的鬼火这才消下去一点儿。

她把承诺书折好,仔仔细细收进小挎包里,红着脸冷哼:“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不遵守承诺书的内容,我就去你们单位举报你!”

郑西野:“……”

郑西野正在喝水,闻言直接被呛得咳了出来,匪夷所思道:“你说什么?举报我?”

小姑娘正色:“对啊。”

郑西野无语,放下杯子拉住她的小手,把她捞过来抱腿上,捏住她的下巴惩罚性地摇晃两下,哭笑不得地说:“这位小同志,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这种事你打算怎么举报,说我每天晚上在床上欺负你,把你欺负得又哭又闹。要求上级处理我?”

这下换许芳菲被噎住。她囧囧地扶额,自言自语苦恼咕哝:“也对,这样举报好像没什么用呢。”

天哪。

那怎么办?

世界上还有谁能收拾这只打桩机成精的大野獒?

郑西野垂眸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开口,一本正经道:“你想给自己放长假,也不是没办法。”

许芳菲闻言大喜:“什么办法?”

郑西野唇贴近她耳朵边上,低声细语地说:“我加把劲,尽快让你怀孕,咱们有了小小崽,你就能拥有将近一年的假期。”

“……”许芳菲黑线脸,气得抄起抱枕胖揍他,羞愤地斥:“怀你个头,大色.狼,我们还没结婚呢。”

郑西野眉眼含笑,道:“快了,六月份你就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

许芳菲揪住他漂亮的脸蛋,卯足力气使劲一掐,眯眼:“你这么坏这么色,当心老天爷惩罚你,以后你的小小崽是个小傻子。”

郑西野:“。”

郑西野眉毛高挑,抬手在她小屁.股上重重一拍:“我的崽不也是你的崽,哪有亲妈这样咒自己娃的?”

难得见他吃回瘪,许芳菲噗嗤一声笑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亮晶晶。

“不过……”

“不过什么?”

郑西野垂眸瞧着坏里的小姑娘,手指在她脸蛋上轻轻捏了下,忽而又宠溺一笑,轻道:“不过,只要是我家崽崽生的,别说小傻子,是个小猪仔我都喜欢进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