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丘侍郎一上衙就去找自己顶头上司,想着自己这几日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差事,给儿子准备的差事。

吏部尚书姓常,寒门出身,女皇深谙制衡之道,六部中最重要的两部,户部给了权贵推崇的世家,吏部则给了自己一手提拔的寒门。

一个占钱,一个占权。

“派丘首安跟着去平蛮州考察各县官吏,平蛮州乃我朝唯一的自治州,地处偏远,每年派人去视察一次,今年刚好到时间了,丘侍郎有心了。”

常尚书若有所思,丘首安是这位新上任的侍郎之子吧,为人父母者能为儿女考量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啊。

他身为一部尚书,自然看得清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丘首安依附于大皇子,妄想从龙之功,而丘侍郎这个当爹的只想远离是非,倒是不糊涂。

丘侍郎拱手相求:“犬子年少轻狂,尚需历练,只需让他做个打杂的就行,还望大人成全。”

常尚书沉眉:“丘侍郎可知,平蛮州乃荒蛮之地,局势复杂,这一去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便是有什么意外也是说不准的。”

“下官明白,犬子少经风雨,正需吃一吃苦,来日方可为朝廷效力,若有意外,是他造化不好,下官绝无怨言。”丘侍郎铁了心要把儿子送出京城,只要不把命丢了,都好过在京城,整日叫他提心吊胆。

常尚书叹气道:“非是本官不近人情,而是此事由不得本官做主啊,大皇子给吏部打过招呼,要重用令郎。”

他自然是不怕大皇子的,对这些权贵出身的人,向来不假辞色,但他也不想得罪大皇子,皇位最终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事事需慎重啊。

丘侍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思索片刻,试探道:“大人,丘首安是吏部郎中,下官是吏部侍郎,若是有事指派他…”

常尚书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他既是你的下属,丘侍郎当然有权指派。”

丘侍郎心里顿时有了数,儿子可以派走,但不能是常尚书牵头,这是不管什么后果,都要他一人承担。

回头就把儿子叫道了跟前:“过几日吏部要派官员去平蛮州视察,你一起去吧。”

“爹!儿不去。”

“我是你的上官,指派职务还要听你的不成,这平蛮州你不去也得去。”

“爹,我去平蛮州对您有什么好处,您就一点也不见得儿子好吗?”丘首安握紧双拳,盯着丘侍郎,满心愤懑。

丘侍郎直接起身踹了他一脚:“滚出去,不知好歹的东西。”

父子俩不欢而散,一下衙,丘首安就跑去了大皇子府。

平蛮州那种荒蛮之地,这种苦差事他才不干。

丘侍郎冷眼瞧着他的背影,心下狠了狠,若这个混账还敢乱来,他就不得不效仿秦老爷了。

竖子无状,屡教不改,当逐之。

回到府中,丘侍郎坐等右等,等不到女儿归家,不由派人去询问。

问了才知,女儿还在户部核对账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户部大堂,丘瑾宁左手拨着算盘,右手提笔不停。

来户部几天,她尝到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滋味。

多番留意才知,户部尚书陆大人曾与二皇子来往频繁,若是只想着给二皇子报仇,陆大人当然不敢明着来。

毕竟丘瑾宁是状元,是女皇亲自指来户部的。

陆大人不怕得罪女皇,如此针对于她,只有一种可能,恐怕是得了女皇的授意。

忙到深夜掌灯,丘瑾宁看着一摞还没有核对完的账册,收拾一下带出了门,看来今晚是不用睡了。

出了户部,她便看到秦府的马车停靠在路边,心底顿时一暖。

马车上,秦初接过账册:“我派罐子去侍郎府寻你,都听绿药说了,你还有多少账目没核对完,都拿来。”

丘瑾宁迟疑了一下,想到秦初的算学能力,回身又去抱了一摞账本出来。

秦初把她送回侍郎府,留下账本:“我明早就让罐子把账册送来,不耽误你上衙,快回去好好歇着。”

丘瑾宁听得心底熨帖,柔声道:“不急,还有时间,你别累着。”

秦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一点也不累,我怕你受不住。”

“登徒子-”丘瑾宁瞬间意会,嗔了秦初一眼,转身回府。

秦初目送她进门,便迅速回府,打算挑灯夜战,还拉来了便宜老爹。

秦老爷读的书不多,但纵横商场几十年,记账的本事无人能比。

父女两个,一个用心算,张口就报出结果,一个奋笔疾书,按照表格所列一笔笔记下。

忙活到半夜,两摞账册才核对完。

秦老爷放下笔,伸了伸懒腰:“哎呦,累死我了,你可真会给老夫找活干,多少年没这么用功过了。”

秦初给秦老爷揉着肩,笑道:“爹爹辛苦了,我们双剑合璧,尚要忙活这么久,若是瑾宁一人,要忙到什么时候,我实在是怕她累着。”

秦老爷没好气地吹了吹胡子:“你倒是心疼她,就不心疼心疼为父,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折腾。”

“爹~”秦初软语撒娇,心底早已把秦老爷当作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看待。

秦老爷耸耸肩:“好了,别揉了,手下没个轻重,我的宝贝闺女哪是会伺候人的,你做得对,是不该让自己媳妇累着,她一个姑娘家在官场上也不容易,能帮就多帮帮吧。”

虽然丘侍郎也在六部任职吧,但父女俩一个在吏部一个在户部,想干涉也是有心无力,丘瑾宁眼下只能靠自己。

秦初笑笑:“是,女儿下次还找爹爹帮忙。”

有便宜老爹相助,记账事半功倍。

秦老爷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这么想着他。

次日,罐子一早就去侍郎府送账册,还帮秦初带了话:“我们小姐说了,以后再有算账的事,丘小姐你就不要操心了,都交给她,我们小姐算账的本事,一个顶八个,别人忙活一个月,小姐半天就搞定。”

小姐无人能敌,什么事都不在话下。

丘瑾宁见小丫鬟说着大话,笑笑点头:“是,我知道你家小姐最厉害。”

罐子骄傲地扬了扬头,那是当然,丘小姐真有眼光,慧眼识珠啊。

回到户部,丘瑾宁便把核对完的账目送到陆大人面前。

“大人,下官已经把去年的进项和支出都核对好了。”

“这么快?”陆大人不自觉地惊讶一声。

他特意吩咐了户部众人,各司其职,不许插手同僚的事,为的就是让丘瑾宁找不到人帮忙,没想到此女能力了得。

他随手抽出几本,条条清晰,笔笔清楚,真的都算好了。

陆大人轻咳一声,唉声叹气道:“丘郎中大才啊,若是你早日来户部,本官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下面的人都不中用啊,前年账册的也等着人核对呢。”

“大人稍等。”

丘瑾宁转身,又去抱了一摞账册来,往桌子上一放。

陆大人面露诧异:“这是?”

丘瑾宁淡淡道:“前年的也核对好了。”

她料到了会有这么一遭,所以在昨日秦初找来时,未雨绸缪,就是辛苦了那个人。

陆大人愣了愣,回过神来勉励几句,便带着账册进了宫。

御书房,女皇翻了翻账册:“陆爱卿,这都是丘瑾宁一人核对的?”

“回陛下,臣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丘郎中算学造诣惊人,以一人之力,短短几日便核对完了。”

这要是交给户部其他人做,全部跟着忙活,八天也不一定能干完,丘瑾宁一个人只用了五天就完事了。

要不是随机抽查的几本都没有问题,他也难以置信。

“字迹不对,你确定她没找人帮忙。”女皇看着账册上的字迹,明显是两个人的,一个清隽有力,她见过,应是出自丘瑾宁。

另一个笔锋圆滑,一看就是个记账老手。

陆大人一滞:“臣每日都看着她核对完才下衙,就昨晚早一步回了府,这一宿的功夫,她找帮手也没那么快啊。”

若不是丘瑾宁昨天等黑了都不走,他也不会先行离开。

女皇默了默,派去盯着侍郎府的人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没有一个账房先生登门,丘瑾宁下了衙也没去别处,唯一见过的人就是那个叫秦初的女子。

手下人多留了个心,也跟去秦府盯了盯,并没有看到大批账房先生进秦府的门。

看来那个秦初也是能人一个,能想出表格记账之法,也难怪了。

丘瑾宁虽挑了个女夫君,但秦初明显不是庸才,凰女倒是眼光独到。

“退下吧,今后不必再为难于她,寻个机会提拔一番。”

陆大人跪恩,回去的路上半晌不能平静,丘瑾宁如今是户部郎中,再提拔就是侍郎了,年仅二十一岁的女侍郎,在百钺史上还没有先例。

陛下这是有多看重丘瑾宁啊,亏他一开始得了女皇授意的时候还以为能出口闷气,没想到是此女个入了女皇的眼,根本惹不起。

倒是他,早早押宝了二皇子,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良禽择木而栖,看来要早做打算啊,大皇子看着比皇子更有机会…

没几日,户部在核对往年账目时,被发现出了纰漏,而发现纰漏的人正是丘瑾宁。

户部尚书陆大人为丘瑾宁请功,女皇连赞此女大才,提了她为户部侍郎。

丘侍郎一听到消息就赶回去问女儿:“瑾宁,户部的账目真是你发现的纰漏?”这也太巧了吧。

丘瑾宁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我发现的没错,但也只能是我发现。”

因为陆大人只安排了她一人核对,还不让人相帮,别人要发现也没有机会。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她被提拔得太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