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吓一跳,张了张口,不确定地问:“不和善吗?卫伉是大将军独子啊。”寻常人家也不舍得儿子哭红了眼。

“我——我父亲还是太仆呢。阿奴也没少捉弄我。”

霍光无语又想笑,太仆哪能跟大将军比。何况大将军还是当朝食邑最高的长平侯。霍光把话咽回去,皇后和大将军的外甥怎么可以这么——真!

“无话可说了?”公孙敬声得意地看着他。

霍光无奈地点头:“在哪儿洗手?”

在霍去病和阿奴的调/教下,公孙敬声很懂见好就收。霍光把洗脸盆的水倒院里樱桃树下,公孙敬声去厨房舀一瓢水。

霍光洗两下找布擦手,公孙敬声拽他一把,递给他一块手工皂,很是嫌弃地说:“手背还没湿,洗的什么?用这个洗。”说着斜着眼瞥他,“真不爱干净。”

霍光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疼,赵破奴的那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扭头看公孙敬声,公孙敬声盯着他,“我说错了?”

霍光暗暗提醒他自己,这就是个有口无心的小孩子。

“我……没吃过西瓜。”霍光窘迫地找个能叫他信服的理由。

公孙敬声信以为真:“那也不用这么着急。这里的西瓜吃完了,我们可以骑马去茂陵摘。大舅茂陵的家在渭河边,河岸上种了好多西瓜,年年都吃不完。”

“吃不完为何还种那么多?”方才霍光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闻言他又顾不上了,“可以拿去卖吗?”

公孙敬声摇头:“大舅是皇后兄长,他不在家长安的时候奴仆可以拿去卖,别人发现了也会说卫家奴仆大胆。大舅在长安,人家会说他没钱用只能卖瓜果。”

“那不就浪费了?”

公孙敬声擦擦手:“不会。许君会带人做西瓜酱。你吃过西瓜酱吗?”

霍光老老实实摇头。

公孙敬声左右看了看,“曹女不在这儿。”

“小公子,奴婢在这儿。”曹女从门外进来,手里各拿着一个大白瓜,霍光好奇没敢问,善解人意的曹女主动说:“方才郎君拿吊在井里的西瓜,看到有四个白瓜,不够你们几个吃的,又叫奴婢再摘两个。”

霍光表示可以吃西瓜。

曹女笑道:“早饭比寻常人家用得早,但午饭跟他们差不多,未时才做。中间几个时辰,只吃两块西瓜不顶饱。”

公孙敬声把布给他。霍光认真擦擦手,又反过来看看手背干不干净。公孙敬声见他这样满意地微微颔首,对曹女说:“瓜果越吃越饿。你再给我做点好吃的。对了,再做两坛西瓜酱。”

曹女:“想吃什么?”

“我看看。”公孙敬声去厨房,有红枣有核桃,有白米白面,也有玉米面,还有蜂蜜和蒸熟后黏糊糊的江米,“我要吃江米饭。加红枣核桃仁,还有蜂蜜。”

霍光在厨房门口等他,闻言无法想象这些东西放一块蒸还能吃吗。

曹女出来看看天色,离午饭还得有两个时辰。江米泡一个时辰就可以上锅蒸,不耽误午饭:“小公子去外面等着吧。”

公孙敬声拉着霍光到外面,茶几上只剩四小块西瓜,每块只能吃一口。公孙敬声一手拿一块,小脸皱到一起:“大舅真疼我。”

卫青:“是的。你二舅只有一块。”

公孙敬声吓倏然住嘴,给霍光使眼色。霍光不懂,公孙敬声朝院里瞥一眼。霍光跟他进去,小声问:“我们再摘一个吗?”

西瓜在公孙敬声这儿不是稀罕物,他抱怨也不是因为只给他留两块,而是嫌他舅不等他。话说出口他就解气了。

公孙敬声:“大舅的西瓜大,一个我俩吃不完。我们吃白瓜。”

捞起吊在井里的筐,公孙敬声拿一个,到厨房叫钟媼帮他切两半,然后他用勺子把瓜籽刮出来,递给霍光一块。

霍光惊呆了。

公孙敬声疑惑不解:“不喜欢?”

霍光看了看瓜又看看他:“啃啊?”

“切成小块?”公孙敬声摇头,“多麻烦啊。”

霍光在家用饭时饿的狼吞虎咽都会挨训。拿着一大块瓜,大口大口的啃,这辈子不曾有过。霍光盯着瓜无从下口。

公孙敬声心累:“怎么这么笨啊。”咬一口,在嘴里吐掉皮,咔嚓咔嚓咽下去,“这么吃。”

霍光还没笨到不知道怎么吃瓜。他想问的是这样啃不显得粗俗吗。

乡野小民拿着瓜啃是粗俗,世家子弟这叫不拘小节。

何况无论卫家有客登门,还是公孙敬声出去做客,都不可能一个瓜切两半直接吃。外人不知道他私下里如何,自然不会认为他是个举止粗俗之人。

可惜年幼的霍光没意识到帝王私下里也是人,一顿饭下来身体不动也会累。无外人在场,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好在霍光记得入乡随俗。

半个瓜下肚,霍光忍不住打个饱嗝,慌得赶忙去看公孙敬声神色。公孙敬声并没有露出鄙视,他很意外,也很纳闷。

要是他还在平阳,父亲看到定数落他,这么大了还不知道饥饱等等。

“吃饱了吧?”公孙敬声问。

霍光顶着微红的脸点头:“你也吃饱了?”试探着问。

公孙敬声点头:“不过一会就饿了。你想去哪儿玩?”

“大公子不是说玩一盏茶的工夫。到了吧?”

公孙敬声洗洗手:“大舅说是这样说,不乱跑没事的。”

“可也没什么玩的啊。”院里院外他们都转遍了。

公孙敬声想了想,到表兄房中拿个蹴鞠。

三伏天虽然过去了,但秋老虎还没走。白天依然很热。霍光帮公孙敬声把玉米从地里抬进院就累了一身汗,黏糊糊的很难受。霍光不想再出汗。可他初来乍到也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公孙敬声去东边院里。

公孙敬声见他兴致不高,以为他不会:“我教你。”

霍光看过平阳县少年踢球:“我会。你说怎么比就行了。”

“很轻松,别担心。”公孙敬声去墙角拿四块青砖,砖竖起来放,在各自身后做一个球门,“你站两块砖最中间,我也是。我们往砖里头踢,谁踢进去多谁赢。”

这还不容易吗?霍光接过球:“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在朔方的时候没有奴仆,天气暖和,河水不冰,里衣得自己洗,鞋得自己刷。如今不需要公孙敬声做这些,难保大舅看他不顺眼,罚他做这些。

“大舅叫我们自己刷鞋洗衣服的时候,你赢了我我帮你,我赢了你你帮我。”

先前霍光也想过自己洗洗刷刷,不过还没把衣裳泡湿就被卫长君看见,然后交给奴仆。难道是做给他看?霍光疑惑不解:“不是有奴仆吗?”

“大舅心血来潮的时候有可能叫我们做饭。洗衣刷鞋算什么。”公孙敬声不敢说他容易挨罚,怕吓得霍光不敢同他比,“你怕输?”

霍光再老成也只有十二岁。哪经得起公孙敬声这么激。即便知道他故意的,霍光也忍不住:“比就比!”

霍光瞄准他身后门洞,势大力沉,球踢呲了,踢呲了……霍光看着嘭地一声撞到墙上的球,神情恍惚,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公孙敬声同样难以置信。他俩在院子中间,霍光能把球踢到墙上去,力气再大点能穿墙而过,就这还说他会,他会砸墙吗。

公孙敬声拿到球,霍光终于回魂:“太激动。”

公孙敬声张了张口,算了,算你激动!

“那也该轮到我了。”公孙敬声提醒他。

霍光点头,张开手臂,“来吧!”

公孙敬声面露古怪,霍光直觉不好,等他意识到什么,就看着球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穿裆而过。

霍光脸色发烫,强词夺理:“我终于明白你为何叫我穿短衣。”要是穿曲裾,衣裳肯定能挡住球。

公孙敬声白了他一眼:“你见过几个曲裾长袍踢球的?该你了,快点!”

霍光转身用脚拿球。公孙敬声喊停。霍光不高兴:“你这是扰乱军心。”

“我怎么扰乱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公孙敬声不屑地撇嘴:“球踢的不怎么样,借口不少。”下巴一扬,“多少次分胜负?”

霍光算算他已经用掉一次机会:“十一次?”

公孙敬声点头:“这是你第二次了?”

“我不耍赖。”霍光意有所指,公孙敬声听出来了。公孙敬声不长记性不等于他傻。不过他也不生气,就霍光那球技,他让开球门,霍光也踢不进去。

霍光不这样认为,他眼神往左瞄,公孙敬声往左移动一下,他的脚沾到球的那一瞬间注意到了,不由得停顿一下往右踢,结果显而易见,踢飞了。

公孙敬声拿着球到球门前,“你猜我这次往哪儿踢?”

霍光不敢大开大合,弯腰,双手张开盯着他。

公孙敬声:“我往右踢。”

我信你个鬼!霍光往左移动,然后眼睁睁看着球从空荡荡的右边进去。

公孙敬声叹气:“小人之心了吧。”

霍光:“我也往右踢。”

公孙敬声点头,然后他往右边去,正好球打在他腿上弹了出去。霍光张口结舌,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公孙敬声:“这次往左,还是你的左边。”

霍光往右边看,公孙敬声伸出左腿,霍光连忙调整往左,然而球再一次从他右边滚进去。霍光气得双膝跪地:“你耍诈!”

“球场如战场,兵不厌诈。你太笨。”

霍光气得张了张口,无言以对,愤愤地爬起来捡球:“我也往你左边。”

公孙敬声往右移一点,看到霍光脚动了一下,他决定往左移:“我赌无论哪边你都踢不进去。”

霍光冷笑一声,朝右边打门,然后,然后球又飞了。

霍光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不可能!

这次没踢呲,公孙敬声也没有阻挡,为何还能飞出去。

公孙敬声把还在滚动的球捡过来:“以为人人都是我两只脚都可以轻松踢进去啊。”冲他一挑眉,“开始!”抬起右脚,势大力沉,打在霍光手上飞进去。

霍光懵了。

公孙敬声高兴地跳起来:“要是有蹴鞠比赛,我肯定拔得头筹。”

“再来!”

霍光不服气,最后十一次踢进去两次。其中三次他不敢选角度,踢太正被公孙敬声轻松没收。公孙敬声只有一次被霍光的腿挡出来。

胜负已定,霍光抱着球不松手,等公孙敬声从球门前移开,他使劲一脚,终于踢出一次漂亮进球。

公孙敬声翻个白眼:“幼稚!”

“我是没怎么踢过。我要是天天练,指不定谁输谁赢。”

公孙敬声摇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你也不可能两只脚都很顺。大舅说这是天赋。天赋是什么知道吗?你勤学苦练有可能赶上不怎么练的我。”停顿一下,得意地挑眉,“有可能!”

霍光一把推开他闷头往外走。

公孙敬声捡起蹴鞠跟上去。

卫长君抱着犯困的大侄子回屋,霍光到正院门口,公孙敬声小声讨好地说着什么。卫长君停下:“怎么了?”

霍光陡然清醒,他如今客居卫家,别说公孙敬声没有耍赖,就是使了阴谋诡计,看在卫长君的面上也不该同他置气。

“没,没事。”霍光说着就找公孙敬声,希望他别说出来。公孙敬声以为霍光输了嫌丢脸,不希望长辈知道,“我俩闹着玩呢。”勾着霍光的脖子,好像关系很好似的。

卫长君看着外甥:“不许欺负人。不然我明日送你去太学。”

“不信你问他。”

霍光点头:“敬声没欺负我,方才还教我踢球。”

卫长君再一次打量起外甥。公孙敬声丝毫不心虚地任由他看个够。卫长君单手抱着卫伉,虚点点他:“别叫我逮个正着。”

“怕您啊。”公孙敬声嘀咕一声,顺势把霍光往外拽。

成天读书的霍光哪里拽得过皮小子,踉踉跄跄到大门外,卫青叫他松手。公孙敬声赶忙撤开,朝他表兄身边移:“你弟好笨。”

整个卫家霍光跟公孙敬声最熟。虽然他有些怕霍去病,依然随他到跟前。闻言霍光脸通红,暗瞪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球都不会踢,还想算计我。”瞥向霍光,“也不看看我是谁养大的。”

霍去病:“所以呢?”

“十一进二,还是因为我放水。否则我能零封他。”

霍光:“你厉害不照样被我挡出一个?”

霍去病没眼看,十一个球扑出一个还值得显摆吗?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卫青在一旁也是忍俊不禁。

霍光以为两人不信:“真的。起初我不熟练。要是一人二十一次,指不定谁输谁赢。”

公孙敬声叹气:“霍光,我没给球门设高吧?你猜我为何不往你头上踢?”

霍光愣住,还可以从头顶上进球?

卫青好心提醒:“军中蹴鞠门洞设在空中,并非地上。地上太容易。”

霍光看向公孙敬声。他点点头:“球门很小,无人阻挡你也踢不进。”顿了顿,“容你用手扔,也不很难做到十一进十。”

霍光诧异并非门洞不一样:“大将军,军中还可以踢球?”

卫青:“这是常规训练之一。”

霍光长见识了。

他的异常反应叫公孙敬声很意外,原来他连这都不知道。平阳难道比朔方还小?朔方的小孩都知道怎么踢球啊。

公孙敬声感慨:“难怪大舅说你初到长安什么都不懂。”难怪大舅叫他照顾霍光,不敢叫他去太学。这个样子过去还不得叫人嘲笑地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不过你别担心,想知道什么问我,我教你。”

霍光此时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卫青见他不敢抬头,叫他把茶几搬去院里刷干净,叫公孙敬声把刀送屋里去。

院里很安静,只有霍光一人,他自在多了。随后公孙敬声出来,而他是个有口没心的,霍光也没觉着尴尬或羞愧。

公孙敬声只想挑战兄长和长辈,并不稀罕欺负比他小比他弱的。霍光把茶几刷干净,公孙敬声拉着他去堂屋东间。

卫长君叫他俩在屋里玩儿,顺便看着呼呼大睡的卫伉,以免卫伉醒来找不到他们哭闹。

公孙敬声和霍光移到卫长君卧室隔壁茶室,问霍光想知道什么,他可以告诉他。

霍光也不知道。

他以为大将军是个煞神,身高一丈,砍匈奴如杀鸡。然而卫青乍一看同长安城中世家子弟并无两样,甚至比他们还平易近人。

他以为皇后母家规矩大如天,其实都不如他家规矩严苛。他每日清晨起来还得给父亲请安,在卫家他都不知道卫长君和卫青何时起的。

他认为世家子弟公孙敬声难以相处,然而他甚至不如平阳县的小孩有心眼。

霍光觉着他该多听多看少说少问,不然公孙敬声一定会认为他又笨又傻。

“踢球好累,我什么只想睡觉。”霍光撑着茶几、托着下巴、有气无力地说。

公孙敬声拎起茶壶,里头有水,给他倒一杯:“这水你也没喝过。”

霍光无奈地瞥他一眼。

“我知道你早上和昨天喝过,可你没留意。比你在平阳喝的好喝。不信你仔细品品。”

霍光快忘了家乡味了。他抿一口,不知是累还是真好喝,竟然比他在城里喝的水甘甜:“放蜜糖了?”

“这是山泉水啊。”公孙敬声给自己倒一杯:“你身上全是汗和土,不许睡。要睡先沐浴,然后换衣裳。不然被赵破奴知道了,他一定会把你赶去西院偏房自己住。”

霍光:“我昨晚洗澡了。”

“你也说是昨晚。”公孙敬声抬头注意到他头发好亮,“几日没洗头发了?”不容其开口,他去厨房叫曹女烧热水。

卫家厨房三口锅,蒸饭只需最小那口锅,曹女用大锅烧一锅水,叫他们都洗洗。

公孙敬声摸摸头发有点湿,拽着霍光,同他一起洗。

霍光很烦,他的头发才洗三天。

“霍光,我告诉你,你半夜偷吃,大舅不骂你。你拿他的钱买好吃的,大舅也不会打你。但是你不洗头发,脏脏的往榻上躺,大舅不训你,以后踢球都算你赢。”

霍光不敢再一脸苦相。

原来这就是卫家的规矩啊。

真与众不同。

霍光:“知道了。你何时去太学?”

公孙敬声算算日子,“还有四五天吧。”

其实四天,公孙敬声故意装记不清。然而卫长君没糊涂,第五日清晨早早起来,曹女做饭,卫长君亲自驾车送他去太学。

回来绕到皇宫门外接小外甥。

这几日霍光跟赵破奴熟悉起来,公孙敬声走后,他就和赵破奴练字看书。

赵破奴只想跟霍去病和阿奴玩儿。二人不带他,理由赵破奴不会背《孙子兵法》,字很丑。这是事实,纵然赵破奴知道他俩故意的,也不敢跟他俩上山。

山上不知道有多少凶兽,没有卫长君提醒,霍去病和阿奴也不敢托大,叫上卫青的护卫同他们一起去。

卫青这几日一觉到天亮,又一天两顿补,明显感觉到身体钝了,卫青就跟他们一起。

五人前脚上山,后脚卫长君进家门。

小刘据在宫里呆久了,憋得慌,一路上没消停。到家他犯困了。窝在卫长君怀里不愿意下去。

卫长君好笑:“不是要跟伉儿玩吗?”

“伉儿呢?”小刘据使劲睁大眼睛。

卫伉上午都得睡一会。卫长君算算时间,小孩该睡了。果然到屋里问赵破奴,赵破奴指着他的榻,小声说:“才睡着。”

小刘据从他舅身上滑下来:“我去看看伉儿。”

到卫长君卧室他就脱鞋拽衣裳。卫长君跟进去,小孩已经挨着卫伉躺下。卫长君无奈地拿小褥子给他盖上肚子,以防着凉腹泻。

赵破奴朝外看去:“就他一个?”

“禁卫送我们到山边就回去了。陛下没来。王夫人快发动了。”

霍光听糊涂了,隐隐明白了什么但他不敢信,指着屏风,试探着问:“所以他是?”

“我小外甥。”

霍光倒抽一口气。

卫长君笑着在他旁边坐下,把刘据的行李拆开。赵破奴把衣服送进里间,鞋放在屏风傍边地上,穿的时候容易找。

霍光合上微张的嘴巴,吞了口口水:“真是皇长子?”

“我有几个外甥?”卫长君笑看着他。

有一点卫长君不知道,霍光不是到长安就去卫家拜访。河东太守家奴知道卫长君名声好,可河东离长安甚远,万一言过其实呢。

三人到城里找个客栈住下,街头街角打听两天,确定卫长君怜惜贫苦人家,没有因为妹妹是皇后,弟弟是大将军就变得目下无尘,三人才敢登门。端的怕贸然认亲,惹怒卫长君,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期间三人连宁乘都听说了,独独没听说皇帝放心把他的独子送去卫家。

“我该怎么称呼?”

像刘据这么大,刘彻不准备立他为太子,四五岁就封王了。如今他只是皇子,凭这点刘彻不讲,天下百姓也知道他是何打算。

卫长君:“你可以喊小皇子,也可以喊据儿。”

赵破奴补充:“陛下在的时候喊小皇子,不在喊据儿。你担心当着陛下的面喊错就喊小皇子。”

“陛下也来?”霍光瞅瞅卫家房屋,比平阳霍家宽大许多,可也没有宫中偏殿偏房宽大啊。

卫长君见状顿时想笑:“你当陛下乃真龙,我这小房子盛不下他?你年幼不知道。你大兄像伉儿那么大的时候,陛下不止在乡野农家留宿过,还曾因践踏农田,被人团团围住。他说自己是平阳侯,又赔了钱才脱身。”

霍光目瞪口呆。

卫长君:“唯吾独尊是陛下,这也是陛下。”

霍光喃喃道:“难怪敬声提醒我,陛下说什么都装作听不见。我还问他是不是经验之谈。原来是我无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