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一箭双雕…”文安公主喃喃一句,指尖几乎要掐进肉里去。

怪不得,书公公明明一直只忠于父皇,对哪个皇子都不偏不倚,私下里却多次提点于她。

她只知道母妃筹谋多年,在宫中的势力几乎能与太后抗衡,却没想过连父皇身边的大太监书公公,也是母妃的人。

可是母妃怎么能狠得下去心啊,父皇那么宠爱母妃,几乎是有求必应,还那么疼爱她、看重她……

丘凉看着文安公主大受打击的模样,不由一叹,心道何止啊。

如果未来没有改变,容妃还会再次给惠安帝下毒,直接让惠安帝口歪眼斜,瘫痪在床,形同废人。

容妃是个狠人啊!

比起心软的惠安帝和仁慈的文安公主,容妃更像是没有感情可言的皇家人。

或许容妃也有些感情,只是吝啬于惠安帝,只给了她在乎的人,比如大相国寺那位神尘主持,比如文安公主。

经此一事,大皇子是彻底完了,余生都只能在皇陵度过,而他在百官中最大的助力褚丞相也跟着一起完了。

获利最多的除了二皇子,便是眼前的文安公主了。

只是,以文安公主的性子,怕是难以接受这样的获利方式。

马车停在公主府外,丘凉见文安公主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识趣地没有再提自己的事,只跟褚榕儿交代了几句。

褚榕儿听罢,道:“丘大人放心,殿下虽重情,但也是个拎得清的人,想来很快就能冷静下来,待殿下得了空,我便命人去请你过府一趟。”

她知道丘凉今日不会无缘无故两次造访公主府,想来是有要事的,待公主整理好心情,她便提一嘴巴,免得误了丘凉的事。

送别丘凉,褚榕儿去厨房端了一碗汤。

“殿下,喝点汤暖暖身子吧。”

文安公主摇摇头:“放那儿吧,本宫没有胃口。”

闻言,褚榕儿没有再劝,只默默站在一旁,静静陪着。

良久,文安公主转头看向她:“褚长史,令尊和令堂的感情好吗?”

她心里难受,她不明白母妃为何要那样做。

难道皇位比父皇的命还重要吗?

她难受得厉害,似被压了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压得她想找个人说说。

褚榕儿想了想,道:“殿下应知,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子孙,大多才名远扬,但也有少数不争气的,我爹便是那少数人,虽出身世家,却声名狼藉,整日拈花惹草,沉迷酒/色。”

文安公主点头,她知道。

世家不缺银子去精心教养子孙,能成为国之栋梁的青年才俊不在少数,其中以丘氏子孙为最,可惜丘氏一族因丘鸣端一事都淡出了朝堂,同样的,身为世家子却满身劣性,成了酒囊饭袋的不肖子孙也有。

比如褚榕儿的爹,行事荒唐,宠妾灭妻,她也有所耳闻。

褚榕儿接着道:“我娘亦出身世家,恰好与爹爹相反,她博学多才,行事规矩,温柔又贤惠,年轻时也有些才女之名,这样的他们自然难以相处融洽,却因父母之命强行凑到一起,说是对怨偶也不为过。”

所以爹爹和娘亲的感情一点也不好,甚至是没有感情可言。

不过是世家利益合作下的牺牲品罢了。

文安公主垂下眼帘:“那你娘恨你爹爹吗?”

褚榕儿却是摇了摇头:“我娘嫁给爹爹是情非得已,我爹娶我娘亦是长辈强求,他们虽是夫妻,却早已名存实亡……”

爹爹愈发放纵自己,处处留情,娘亲如今也只是为了家族利益,为了女儿才维系着这段婚姻。

两个都不在意对方的人,谈何爱恨,顶多是有点怨罢了。

文安公主握了握拳,语气落寞道:“若你爹爹对你娘宠爱有加,对你亦十分疼爱,你娘还会怨你爹吗?”

褚榕儿笑了笑,语气轻柔下来:“若真如殿下所说,我娘一定会开心许多,我也会很幸福。”

哪怕是包办婚姻,娘亲也是希望爹爹能爱重自己的吧,而不是现在这样,爹爹不仅纵容妾室欺辱娘亲,甚至对她这个女儿也视若无睹。

文安公主苦笑一声:“可我母妃的开心都是假的,父皇对她那么好,她却能下那样的狠手,我的幸福也只是一种假象……”

褚榕儿心头一跳,看着红了眼眶的文安公主,心底莫名酸涩。

她抿了抿唇,走近,小心又轻柔地用手帕擦了擦文安公主眼角的泪水。

“殿下这样想就错了,不管容妃娘娘的开心是真是假,陛下对您的疼爱是真的,您对陛下的关切也是真的,至少,你们的父女之情不是假象。”

文安公主怔怔抬头:“真的吗?”

褚榕儿认真点头:“当然,殿下一贯英明果断,心里应该也有杆秤,知道什么是真假,明白怎么断是非,静下心好好想想,自会有答案。”

她的殿下贵为公主,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很多时候都让人忘了殿下也只是个年仅二十岁的姑娘,心底是软的,会哭,会难过……

望着褚榕儿眼底明晃晃的心疼,文安公主拳头微松,久久回不过神来。

另一边,丘凉回到家,就看到娘亲房里是暗着的,而书房的灯却还亮着。

她疑惑地问道:“柚子,是我娘在书房吗?”

这么晚了,还没睡?

小柚子答道:“老夫人在书房跟宋东家叙话呢?”

那位宋东家天没亮就来了,三顿饭都是在丘宅吃的,到现在也没见回去的意思。

丘凉愣了愣:“昙姨母一天都没回去?”

小柚子点点头。

丘凉忍不住嘴角微抽,这两位也是狠人啊,什么话说一天还没说完。

怕不是把这十九年没说的话都攒到一天了吧。

“主子,要不要奴婢请示一下?”小柚子贴心道。

丘凉摇头:“不用,对了,银子拿去,多备些茶点。”

就昙姨母这架势,以后怕是来不少,可不能缺了茶点。

为人子女,她要多为娘亲分忧啊。

小柚子一听这话就忍不住笑了:“宋东家给过了,足足五百两呢,说是当作家用。”

瞧瞧人家,一出手就是五百两的银票。

再看看她家主子,一出手二两碎银子,二出手还是二两碎银子。

小柚子瞅了眼丘凉手里的那角碎银子,心底呵呵,三出手又是二两,真是抠搜到家了。

丘凉皱了皱眉,脸色严肃起来:“柚子,你这么做就不对了,怎么能乱收外人的银子呢。”

这官还没做几天呢,家里的小丫鬟就敢收受贿/赂了,这可不行,虽然以她的官职可能还够不上让昙姨母那样的皇商贿/赂。

可那也不能收啊,传出去,她的脸往哪儿搁。

这个问题很严肃,看来她要好好给小丫鬟上一课了。

小柚子笑容更大了些:“主子放心,奴婢知晓轻重,是老夫人说宋东家不是外人,让奴婢收下,奴婢才敢收的。”

看着笑吟吟的小丫鬟,丘凉又抽了抽嘴角。

她放心?她放心才怪。

昙姨母也太不厚道了,跟娘亲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给家用了,以后这个家还有她的地位吗?

就是给,也该给她啊。

这可是五百两,不是五两也不是五十两,她当官一年才挣多少。

昙姨母真是太败家了,知道你有钱,可也不能这么花啊。

想到这儿,丘凉轻咳一声,正气凛然道:“银票给我,我去还给昙姨母。”

小柚子嘴一撇,把银票递了出去。

丘凉不由笑开:“这才对,这二两你拿去,不够用就跟昙姨母讲,娘亲说的对,昙姨母可不是外人。”

话落,她喜滋滋地把银票往怀里一收,转身就回屋了。

小柚子呆住,说好的还给人家呢,您就这么回自己屋了?

还说什么不够就跟宋东家讲,啊呸,她真是信了主子的鬼话。

小丫鬟充满怨念地望着丘凉的背影,盘算了一下明日要置办的东西,二两银子哪够啊!

她咬了咬牙,朝书房走去。

书房里,宋云昙正兴致勃勃地讲着平日里的趣事。

庄晗注视着她,不时笑笑,点点头。

两人相处得格外和谐。

“你不知道,宋泰识入狱那日,我担心得不行,还以为小妹会哭呢,结果我一到宋府,你猜怎么着,云庵她抱着个猪肘子啃得那叫一个欢。”

宋云昙讲得眉飞色舞,见庄晗笑了,仿佛受到了鼓舞,一刻也不停道,“我就问她,你不担心吗,你猜云庵怎么说。”

“怎么说?”庄晗捧场地问。

宋云昙脸一板,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宋夫人的语气:“小妹当场就拉了脸,跟我说,别提那个糟老头子,他要真回不来才好,老娘趁早改嫁。”

庄晗想象到了那个画面,又是一阵轻笑。

“你是不知道云庵想得有多通透,她还说绝不会为宋泰识守活寡,要追寻自己的幸福。”宋云昙说着,小心瞥了眼庄晗的表情。

见庄晗笑意不变,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老夫人,宋东家,奴婢有事求见。”

庄晗立时收起了笑,淡淡道:“进来吧。”

小柚子深吸一口气,进去行了个礼,开门见山道:“老夫人,主子回来了。”

“凉儿回来了?她人呢?”

“主子回房了,她说…说…”小柚子忍不住看了眼宋云昙,心里打起了小鼓,这位宋东家真的不是外人吗?

庄晗见小丫鬟拿眼神去瞄眼宋云昙,心底莫名紧张了起来,女儿回来知晓宋云昙在,却没来见一面,莫不是有什么想法?

“凉儿说什么?”

小柚子一咬牙,不管不顾道:“主子把宋东家的银票收走了,还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说不够用就让奴婢找宋东家要,奴婢合计了一下,这二两银子真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