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心因为性格成事,也因为性格败事。

她做事的目的性太强,先看到了开头和结束,评估自己可否接受最坏结果,再探脚试水。

而整个过程,她都会不断地计算结果。

她捏着黑王后,拇指细细摩挲纹路,心中温澜潮生,却词不达意:“你人真好,池牧之。”

和传说中一样,难怪每个人都夸赞。

“一局棋而已,我不是让不起。”

让棋之后,李铭心下意识反应是退缩。

这枚棋子,让她觉得重了。

池牧之回收黑王后,摆回木盒,脸色冷淡下来:“李老师不要想太多。”

李铭心不无遗憾:“池牧之,你为什么不是个坏男人?”坏男人倒也好,可以没有负担地交往。快意享受,潇洒离开。

他这么好,好得让她心里发酸。

“你非要我跟程宁远一样?”他厌烦这些俗人。简简单单一件事,非要拉拉扯扯,搞得那么复杂。

她眨眨眼:“可以吗?”

好可惜,为什么不是呢?她看庄娴书这样,会想,那就离开啊,又不是一毛钱都没有。

不过,异位而处,李铭心也不一定离得开。庄娴书有父母,有家人,去掉程宁远,她也走不远。

好在李铭心孤寡一人,哪里都能去。她没有得到过多少爱,所以长大后也没有多少牵绊。

她脑海中有近二年的读书计划,二年后是留在这里还是离开,她都给自己留了退路。她有PlanA、B、C,也揣着一个远走的PlanZ。

“不可以。我不会变成那样的。我要就要,要不到就算了,不会既要又要还要。”

“李老师不用太负担。”池牧之在她唇侧留下礼节性的一吻,“你离开了,我也有心理准备。”

“我……不想结婚。”结婚离她太远了。别说他父母是个坎儿,就算他父母夹道欢迎,她也没有兴趣。

她贫穷,但不贪婪。上流世界的流光溢彩繁花似锦,她看看就好,知道自己无法融进那条陡峭的路。

“好,我收到了这个信息。”池牧之了然,“你年纪小,还在读书,不想结婚是很正常的。”又明示道,“也许你可以试着问我一下我。”

“哦……你想结婚吗?”问出这种问题,她舌头都生涩。她没问过别人这种问题。

“我不想结婚。”池牧之敛去笑意,说了声“抱歉”。

面无表情的池牧之看起来有些疏离。

这个抱歉好久没听到了,来自池先生虚伪的绅士包装。

李铭心笑了:“抱歉什么?”

“一个男的对一个女的说不想结婚,就是要抱歉的。虽然李老师也说了不想结婚,并且对我想不想结婚没有兴趣,但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且是对一位女士说的,那我就得抱歉。”

李铭心眉眼释然:“我接受抱歉。”

话到这里,莫名其妙的,李铭心舒服了好多。

池牧之见她笑了,捏捏她的脸:“你看,这都是可以说的。”

顿了顿,又说,“不想结婚可以说,如果有一天,你想结婚了,也可以直接说。”

“哦。”听起来真是理想化。她问,“那你下午不高兴什么。”

池牧之:“我哪有不高兴。”

“你有。你不高兴和高兴区别很大。”

“我情绪起伏不大,别把我说的跟个傻子似的。”

“那你为什么要表现出不高兴。”也许内心起伏不大,但他刻意表现出了不高兴,且让她感受到了。

“有吗?可能吧,我觉得李老师老把我当外人。”他语带怨怼,倒打一耙。

池牧之手背上的针眼腥红两点,像两颗诱人红痣。她低下头,玩弄起他修长的手指。

李铭心圈住中指,前前后后,来来回回,一脸平淡地模仿运动,声音冷淡如盛夏清冽的凉水:“我,不跟外人这样的。”

池牧之嘶了一声:“是吗,原来你第一次勾引我的时候,没把我当外人。真荣幸。”

她懂行地九q一深,丁香s于c角缓缓打圈:“你知道我在勾引你。”

“我是男人,不是傻子。就算李老师一本正经的脸会释放烟雾弹,但我身体会接收信号。”

干燥的手指以“1”和“0”的姿态在抽c里汗腻不堪。越来越难推动。

“那你真能忍。”

“最后还是架不住李老师花样多。”池牧之的眼睛渐渐蒙上yu望,反手握住她作祟的手,与她热w。

病房里,他们没放那么开,还是有点尊重的。

浴室低矮,不太方便,他们便躺在病床上,盖着被子,互相手了。

1.2米的病员c很小。

他们躺在半亩方塘,沦陷片刻欲望,甘做池中之物。

脸就在眼前,避无可避。

热流汩汩喷薄的时候,李铭心以为他会闭眼睛。但他没有。

他呼吸一滞,下颌微微颤抖,看着她的眼睛,给了她。

李铭心身体信号没到,可亲眼看到他释出的抽离和颤抖,精神上即刻抵达高c,如急色鬼一样迫不及待迎着他的时刻w了去。

池牧之到了也尽忠职守,为她站好最后一班岗。

病中的他虚弱又迷人,sj时眼睛会摄魂。李铭心抱着他亲了又亲,无法克制肢体亲密。

池牧之脸上一凉一热,二回九转,不得不出言提醒:“李老师,真的亲太久了。”

“真的太好看了。”李铭心忘不了刚刚那一刻。她脑子不断重复播放,越回放越激动,“为什么你那么好看。”

“胡说八道。”池牧之没法接受别人夸他sj好看。

“真的真的。”见他不信,李铭心埋进他胸口拱脑袋。

“……”

“我以后还要看。”

“……”池牧之亲亲她汗湿的额角,“行。”

*****

池牧之进去洗澡,李铭心终于有了空闲。

她选择下去遛一圈弯。

头两天她没离开病房,毫无个人空间。

长这么大,她还没有这样和谁大眼瞪小眼单独共处这么久。

和喜欢的人,肯定开心。

但九十多个小时也太久了,她需要喘息空间。

愉悦完,她精神放空,边抽烟边整理思路。

老天爷总是爱开玩笑的。

她单要钱,人家给爱情和钱。

好了,这下爱情太重了,黏上来了,甩不掉了,她的灵魂显示过度负担的疲惫。

掐熄烟屁股,她在亭子里又坐了一会。

五月的晚风很舒服,摩挲脸庞,轻拂发丝,环抱肩腰,像最理想的爱人。池牧之有点像十月中旬的秋风,昼夜温差大,又冷又热的。

刚刚下棋他很明显在暗示。

尽管说明白了,他收回了,还假装大度,但用性按停对话,本质还是违背了他说的“不隔夜”。

她并不擅长捋感情,不明白这种事,怎么不隔夜?

幸福的忧愁沿着风,来来回回兜绕。

忽而,电话铃响,音量扰民。

李铭心立刻接起:“干嘛?”

“人呢?”怎么洗个澡出来就不见了。

“被你妈妈接走了。”

他笑得厉害:“那还回来吗?”

“回来啊。”她低下声音,“我没地方去。”

“好。那我来接你?”他听到了声筒那头,风声呼过,树叶沙响。

她叫他:“池牧之。”

“嗯。”他看着电梯上行。

烟的后劲烧起一把火。她蹲在风里,念台词般独白:“我永远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包括父母,男人,就算未来有小孩,我也没法爱。我不会这个东西。我只爱我自己。不对,我连自己都不爱。”

电梯抵达五楼。池牧之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声音哑掉:“但我愿意分你一点,你看行吗?”

“谢谢李老师这么大方。”

“你没有感动吗?”

“你第一句就是不可能爱上任何一个人,我怎么感动?”

她有点委屈,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肉麻一趟的:“我的一点也很多了。”

“知道了,李老师一贯抠门。我知道一点也很多了。”他下了电梯,慢慢走出住院部大厅。

她见他毫不动容,有点热脸贴冷屁股。“那你不要生气,你自己说不要隔夜的。”刚刚让出王后,她没立刻欢天喜地,这厮明显不悦。

他左右张望,一眼看到了吸烟亭抱膝蜷缩的小小一只。

“我跟个小姑娘气什么。”

“我是小姑娘?”李铭心无法接受这个词。

池牧之站在原地,没有靠近:“你23,我快31了,你不是小姑娘是什么?”

二十一,唔......“在我眼里,你也挺幼稚的。”

“李铭心。”

“嗯?”

“如果我幼稚,我不会允许你侵犯我的主体性。”

是个生词。李铭心想了想:“你现在允许我侵犯你的主体性?”

“还允许你侵犯我的财产。”

她故作失落:“啊?几十万就是财产了。”

“我也很抠门的,你那一点点爱,就够换这么点点钱。”

池牧之站在远处,迎着一股一股吹来的春风,静静望着她。

金钱让浪漫消亡。

这个时代,情绪价值就是钱。情绪价值可以营造爱的假象。如此,爱约等于钱。人类就是这么势力,上流圈更是将这个概念滥用到极致。

但对于池牧之来说,他很难进入到当下这种买卖的情绪价值里。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一个人。

她的身影像只流浪狗似的,缠绕在脑海。

流浪狗会反咬主人,而主人也会爱上流浪狗。

*****

【尾声】

六月,订婚宴之后本来该走结婚流程,但新闻上再无信息。

怪的是,两家合作继续,也没有取消婚约的风声。

李铭心问庄娴书,最近如何?

庄娴书:别问,问就是在犯贱

庄娴书:请像池牧之一样看不起我,这样方便我自轻自贱

庄娴书:妹妹~别不回我~

李铭心:没事,感情就是要犯贱才好玩

庄娴书说,和有钱人谈恋爱永远都差口气。

就像加载条,你以为99%很多是不是,但99%比60%更让人着急。因为站在99%的你很清楚,你们永远到不了100%。

收到金助理消息,李铭心有点茫然。倒不是为程斯敏找她茫然,而是她不知道金助理在这中间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他是池牧之的人,还是程斯敏的人。

还是,其实这对母子同时在试探她?

李铭心看到地址是酒店大厅,发消息给金助理,说改在大公园。

金助理:?

金助理:和程总在公园吗?

李铭心不回复了。晚上,金助理说程总那边答应了。

上午七点,李铭心乘公交车抵达大公园。

大早上,爷爷奶奶们在锻炼身体,相亲角尚不热闹。“买卖儿女”的辛苦中年人们还没登录摊位,开始摆摊。

公园大门口,张贴着密密麻麻的男女信息。身高体重学历年龄,买菜一样标着价位。

李铭心大二打工发传单来过几回。当时她对应过信息,毕业大概能在本地找到一个175左右、相貌平平、有房有车有贷款、月薪7500的妈宝男。

程斯敏非常准时,7点59到达。

她身材纤瘦,穿着简单,如果不是那双精干阴鹫的眼睛机关枪一样目标明确,完全可以进去和叔叔阿姨们跳舞。

她话很少,在李铭心鞠完躬打完招呼后,稍微张望了一圈,直白开了价。

她看出她缺钱,也查到池牧之给她帮助,于是单刀直入:一百万。

李铭心听到数字,露出欣慰的笑。两倍。

她看向程斯敏:“我要一千万。”

公园高奏广场舞音乐,异常吵闹。

她们坐在公园长椅,愣是在嘈杂之中隔出一片死寂的气场。

程斯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千万,我够再买一个儿子了。”

“儿子还是旧的好,用的顺手。有感情不一样的。”李铭心笑得毫无心机,两手搭在膝盖上,像在说敬语,“但是对女人来说,男人还是新的好,所以我很诚心的。”

约在不方便录音录像的公园,诚心开了个价。

“他知道你张口就要一千万,会怎么看你?”

“您可以把我的反应转告他。如果这样,一千万您是不用出了,大概率连儿子也会真没了。”李铭心观察完四周,朝程斯敏鞠了一躬,“很高兴见到您,后会有期。”

她转身离开,没有回头,还奢侈地打了个车。

李铭心上午回宿舍,计划晒好被子,打包行李,下午撤离。

她看到天气,算好时间,列好计划,井井有条,一如过去。

六月末,大四学生基本搬离。宿舍走空,她才姗姗来迟。

甫一入门,恍惚回到大一进校的第一周。她来得早,宿舍空空荡荡,整整一周,只有她的床位有人。

毕业时,她走得晚,又只有她一个人。

李铭心捧着被子上到天台,东南西北角的晒杆都空着。她先往东南角走,那根杆最新,地方最空,太阳最好。

走到中间那根杆儿,她脚步顿住,仰起头,脚一踮,将厚棉被挂了上去。

抚平被角,她闻了闻,没有异味。

再次下楼,李铭心将床垫和棉絮抱上来,挂上了东南角的杆。

第二趟,她洗完被套,枕套,新内衣,旧袜子,端着面盆,抻开多功能衣架,慢条斯理在西北角开拓疆土。

黑色半包蕾丝内衣,穿上一定会很性感。

最后她刷了两双帆布鞋,卸下鞋带,搓干净,悬在了西南角。

一时间,天台满满当当,无人争抢拥堵。

干完这些,她站在杂物堆放的角落,继续抽那包没抽完的烟。

恰逢一阵东南风来,烟雾拂散,电话声响。

她站在二十二岁的最后一个夏天,偶然赢了场漂亮仗。

接下来么,继续逢场作戏。或者做///爱。

(正文完)!